第4章

    江晚不记得她是怎么走出应急通道的。

    她只觉得脑袋瓜嗡嗡，脚步也飘忽，人跟踩在云上一样不真实。

    等她意识回笼，自己已经坐回了座位。

    比赛已经开始好一阵了，但两个解员讲了什么，江晚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我也想去要签名。”

    旁边忽然冷不丁传来这句话。

    是刚才跟她招呼的胖墩。

    江晚身形一僵，攥住手里的卡片。

    “哎，谁不想呢。”另一个声音叹气，“但我估计Fire应该颁完奖就会走了吧，要不然这几个保安，肯定拦不住那么多粉丝。”

    胖墩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但我今天又没比赛，城市赛也没什么好看的。我过来就是想见Fire，就想拿个签名。”

    “我还不是。”

    “要是能再跟他讲两句话握个手啥的……”

    “拉倒吧你。”

    “万一呢！”

    胖墩很快和他的队友嘻嘻哈哈成一片。

    而另一边，江晚轻轻捂住脸。

    刚才在应急通道门口发生的一切重回她脑海中。

    男人站在她面前，目光温和，嗓音也淡淡的，和往日在直播间听见的一样。

    然后他向她伸出手，——

    “希望我的两成功力没坑到你。”

    “啪”一声，江晚把脸埋进面前的袋子。

    下一秒，她又猛地坐直，跟袋子上印着的AOG图标对上眼。

    江晚：“……”

    她看了一眼旁边的空座位，思考现在跑路假装无事发生的可能性。

    又过了几分钟，江晚听见胖墩摸出手机开始刷视频。

    “海浪TV的一姐啊，你喜欢她？”队友凑过来问。

    胖墩：“没，她经常会提两句Fire的事，我来听听有没什么新消息。”

    江晚目光一顿。

    她把手搭在裙子上放好，坐姿端正，一副像是在看比赛的样子。

    实际上竖起耳朵听旁边人讲话。

    “你想听啥新消息？”队友问。

    胖墩：“当然是全明星表演赛的消息啊，都这么久了，AOG一点风声也不透露。”

    “确实，而且从去年世冠赛结束，Fire好像就没怎么直播了吧。”队友压低声音，“你……会不会……”

    “去去去！”胖墩给了他一胳膊肘，“你怎么跟个无良媒体一样？Fire上周直播乱杀那样子，能像有什么事？”

    “那也是，不过要是他以后的比赛没这么厉害咋办。”

    胖墩非常傲娇地“哼”了一下：“我燃神就是永远的神，神！你知道吗？神是不可能被败的。”

    “……”江晚睫毛颤了颤。

    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

    似乎前不久，“青训生”第一次得知她是Fire粉丝的时候问过类似的问题。

    问她，如果以后有比Fire更厉害的选手，怎么办。

    她是怎么回答的？

    江晚拿指甲抓了一下塑料袋。

    她Fire拿第一，她喜欢，拿倒数第一，也不能撼动她的喜欢。

    她还她不是肤浅的粉丝，她的喜欢也不是肤浅的喜欢，她喜欢的是Fire这个人和他的竞技精神。

    总之就是一顿乱吹完事。

    然后“青训生”是什么反应来着？

    好像笑了？

    江晚将五指深深插.进长发，顺着往脑后薅了一把。

    她用力闭眼，藏在头发里的耳朵开始发红。

    还没等她缓过来，江晚听见胖墩的手机里传出几声枪.响。

    是98K的声音。

    接着又是一道男声：“三杀三杀，怎么？妍姐，我这波牛吗？”

    “牛牛牛，牛逼！”女主播毫不吝啬赞赏。

    “嘿嘿。”听了她的夸奖，男声更来劲了，“哎！又一个，爆头，哇噻这个更远！”

    “妍姐，不是我吹，我这一枪，得有燃神的九成功力了。”

    江晚：“……”

    “嗤。”胖墩发出不屑的声音，“就这？”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反应，女主播也跟着来了一句：“九成？拜托不要乱蹭我们燃神，顶破天有他两成功力好吗？”

    “哈哈哈哈！”男声也不生气，“两成也很牛逼啊。”

    某道低低的嗓音又开始在她脑子里回荡。

    江晚把两只手都伸进头发里抱住脑袋。

    但视频中的对话还不肯放过她。

    “妍姐。”男声问，“以我这个进步速度，你觉得给我多久，我能追上Fire的脚步？”

    女主播：“五年？”

    女主播：“哎呀，别灰心，你得这么想，五年后Fire退役了，你有他两成水平，肯定能在赛场上称王称霸，对吧！”

    江晚：“。”

    胖墩已经和他的队友笑趴在了桌上。

    这对话像是开了个闸口，更多她在“青训生”面前吹过的彩虹屁无穷无尽自记忆深处往外蹦。

    毁灭吧。

    这地方她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江晚再度看了看旁边的空座位。

    然后把一条腿迈了出去。

    “恭喜TYU，恭喜！”解和主持人忽然增大音量。

    场下的观众也一阵欢呼。

    “啊？完了吗？”胖墩竖起脑袋。

    江晚同样一脸懵。

    可接下来主持人的一句话立刻就让她清醒了。

    “接下来，有请我们期待已久的明星选手，世冠赛三连冠的神话——”

    场上的光效霎时变暗，只剩下一束亮光在入口。

    场上的人已经开始按捺不住叫出那个名字。

    “……”江晚用力咬住下唇。

    “Fire！掌声有请！”

    “哦——！！！”

    “Fire啊啊啊啊！”

    “燃神我爱你！”

    身后观众席的呼声和劲爆的BGM一起，潮水般掀翻整场。

    甚至有个粗犷的男声喊了一嗓子“老公”，惹来一片爆笑。

    终于，一道身影缓缓自光柱里走出。

    “啊啊啊啊啊——！！！”

    这一刻，全场的气氛嗨到爆炸。

    程星燃拢在队服中，姿态随意地站定。

    万众目光尽数聚焦在他身上，导播的镜头非常懂人心，给了一长段从下到上的特写。

    镜头给到他的脸时，尖叫声又一次高.潮。

    江晚怔怔仰头。

    他睫毛微垂，神色很淡。

    与之截然相反，绚丽的舞台灯映进他深邃的眼底，似有星光。

    耳畔尽是疯狂的呐喊。

    这一瞬，她却只感觉心跳声响过一切，震耳欲聋。

    等待观众们的热.情稍缓，程星燃抬眸。

    “好久不见。”

    他。

    “我是Fire。”

    在第二波尖叫声里，江晚低下头按了按心口，悄悄把腿缩了回来。

    算了。先不急。

    来都来了，把颁奖看完再走吧。

    “啊啊啊燃神呜呜呜——”

    旁边的胖墩已经激动到快晕死过去，和他的队友紧紧抱成一团，生怕错过Fire的任何一句话。

    江晚却垂着脑袋。

    她不敢抬头看。

    万一不心对视了，她觉得自己可能会需要氧气。

    但这个念头一出现，江晚又觉得怪好笑的。

    Fire只是点她陪练了几次，作为感谢，送她一张门票和一个签名周边，仅此而已。

    她一个普普通通的粉丝，落在现场这么多粉丝中，甚至连个灯牌都没举，对方怎么会偏偏往她这里看。

    想到这，江晚心翼翼重新看向舞台上方。

    程星燃的眼神半秒都没往她这里落。

    准确的来讲，他全程就没看过观众席。

    主持人也是第一次接触到这种级别的选手，一直在很兴奋地和他讲话，而程星燃只偶尔点头，话都很少。

    江晚松开一直握紧的五指，心态一下子就放平了。

    本来就是嘛，在场这么多人，她刚刚实在是想太多。

    颁奖仪式比想象中还要快。

    程星燃和场上的三支获奖队伍握手时，队长们激动得个个满脸通红，视线直勾勾盯在他身上。

    江晚顿时理直气壮了起来。

    她这样盯着程星燃看也没什么。

    反正大家都在看。

    “好了好了。”等整场仪式彻底结束，所有人依旧对程星燃依依不舍，主持人不得不站出来安抚大家的情绪，“接下来还有表演赛和1V1对决，咱们请把目光和舞台交给现场的年轻将……”

    “我好舍不得Fire，他走了吗？”胖墩问队友。

    江晚坐着缓了缓神，反应过来，赶紧收拾东西准备开溜。

    “姐姐，Fire刚刚是从哪里走的，你看见了吗？”胖墩忽然问她。

    江晚的动作一顿：“啊……”

    “好像是往后台走了。”她指了指舞台。

    光效太纷杂，他又是跟在一群选手中走的，她也没能看太清。

    “好，谢谢姐姐。”胖墩对他点头，又拍了一把队友，“我就是后台，你还什么直接走下来了……”

    江晚没空细听，她背起包，转头就要往外离开——

    “嘭”地一声。

    整个人撞进迎面走来的人怀里。

    鼻尖触上柔软的衣料。

    某种清淡的香气带着体温，将她笼罩。

    “啊……”江晚本能抬手去抓什么保持平衡。

    被撞的人似乎跟她一样惊讶，但还是在紧急中抬臂虚虚揽了她一下，防止她跌倒。

    于是江晚一手抓在了对方胳膊，另一只手撑在了他肩上，脚步踉跄，慌忙中想避开他的鞋子，却不料还是一脚踩在正上方。

    总算堪堪稳住身形，她赶忙挪开脚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

    江晚抬头，撞进后者的眼眸中。

    舞台灯下缀了星子的瞳孔映出她的脸。

    不等她反应过来，程星燃已经放下胳膊：“撞哪了？”

    “……”江晚迅速摇头，“没有，没撞到。”

    像怕他过来看似的，还顺带往后跳了一步。

    头顶传来一声笑，很轻，像错觉。

    接着面前的人就……在她旁边的座位坐下，长腿往走道里随意地一放，立即挡住了所有去路。

    见她还站着不动，程星燃：“嗯？你是要走了吗？”

    江晚敦地一下坐回去了。

    “没。”她揪住袖口，埋着头，“不是要走。就……坐久了，站起来活动活动。”

    边还边像模像样地挥了挥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