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二天下午。

    江晚坐在餐桌前。

    桌上是刚送来的肯德基外卖，还在悠悠散发热气。

    而她正抱着脑袋盯着邮箱里的已发送界面，疯狂回忆昨天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明明记得最有冲动的那阵子过去，她把手机收进了口袋，没有去碰那枚发送键。

    但已发送里的罪证又明晃晃地告诉她事实。

    恍惚中，江晚隐约记起一点点破碎的片段。

    昨夜喝完调酒以后兴奋到睡不着，她上线开了一把游戏，刚好排到队友在语音里讨论Fire不参赛的事。

    对方是个黑子，硬要Fire不参赛是水平下滑了，想用这种手段保住神位。

    她跟那人吵了一架。

    结果那黑子甩下一句：“你不就是个只能隔着屏幕看他直播的臭粉丝，怎么就确定我的不对？难不成你还是个什么内部人员？对他的事这么了解？”

    江晚一下子被他怼得不出话。

    再然后……

    酒壮人胆，除了发这个邮件，她好像……还做了点什么了不得的事。

    江晚忽然倒抽一口凉气。

    “头疼了吗？”杨嘉嘉听见动静，以为她是还在不舒服，“怪我，昨天不该带你乱喝酒。”

    “没有，没事。”江晚来不及向她解释，手速飞快点进邮件的附件。

    两秒后，Word文档开。

    简历下方清清楚楚写着一大段作文，开头便是几行大字——

    以下是选我当陪练的好处：

    1.我是Fire的资深粉丝……

    江晚眼前一黑。

    五分钟后，杨嘉嘉继续在沙发上朗读她的著作：“我对Fire非常熟悉，上到法思路个人风格，下到外设喜好用语习惯，我都了如指掌。”

    “和其他粉丝相比，我还有更多独特优势，选我可以让您少去很多烦恼。”

    “比如节省至少两周的磨合期，Fire让往东我绝不往西，Fire一个眼神我就能领会他的意思，捡到的资源全上交，进可冲锋陷阵，退可做他兢兢业业的四级背包……”

    “哈哈哈哈！”公寓楼里爆发出大笑，杨嘉嘉气都喘不过来，“晚晚，你也太有才了……”

    这段作文熟悉又陌生。

    被她这么一念，记忆全部回笼，昨天凌跟路人队友吵完架，她点开简历字时视死如归的场景都仿佛历历在目。

    江晚整张脸都红透：“你还笑！”

    要是知道那三杯兑了雪碧的伏特加也能喝出这种事，她昨天就不该下楼。

    杨嘉嘉根本停不下来：“现在AOG的人事部应该都知道你是Fire的粉丝，要给他当陪练了。”

    江晚：“……”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昨天喝了酒之后，程星燃的那句“如果我以后不比赛了呢”一直在耳边回荡。

    平时没深思的细节齐齐冒泡，突如其来频繁点陪练，又宣布退出比赛，再是发朋友圈招聘……

    江晚就把几件事联想到了一起。

    现在冷静下来再想想，哪有那么巧的事？就算是Fire找陪练，人家一个世界冠军，她何德何能，哪来的自信……

    江晚抱着腿在沙发上蜷成一团，想死的心都有了：“怎么办啊……邮件可以撤回吗？”

    “好像是可以的。”杨嘉嘉。

    “真的？”江晚又活了，踩进拖鞋爬到她旁边的沙发，“快快快，怎么撤回？快帮我……”

    杨嘉嘉把话完：“但是如果邮件已经被对方阅读了，就不能撤回了。”

    江晚还不肯放弃希望：“那我这个呢？应该还是未读吧？我昨天凌发的，现在又是中午，他们大战队每天肯定会收到很多这样的简历。”

    “我看看哦。”杨嘉嘉帮她点开邮件状态查询。

    片刻后，她好笑又可怜地望过去：“已经被阅读了，撤回不了。”

    “嘭。”

    江晚瘫倒在沙发上，双目失去光亮。

    手机突然“叮”地一响。

    杨嘉嘉咦一声，皱眉念出来：“江晚女士，非常荣幸地通知您，您的简历已经通过审核，请于本周四上午10:30前来面试，面试地点……”

    “！！”刚刚瘫倒不到一秒的人又弹了起来，“真的？！”

    -

    因为这一出突如其来的求职面试，江晚在杨嘉嘉的陪同下提前一天飞去了深州市。

    周四，她在酒店里起了个大早床。

    江晚坐在椅子上，让杨嘉嘉帮她系衣服背后的绳结。

    昨夜几乎整完睡不着，今天居然半天困意都没有。

    杨嘉嘉看出她精神抖擞的模样，笑道：“别紧张，晚晚，你要相信你是最棒的陪练。”

    “你想啊，那些教练每天对着那——么多职业选手，还有四个世界冠军，但他们还是一眼相中你的简历，明你很厉害，对吧？”

    江晚揪着手里的包包，被她越越焦虑：“可要是……”

    要是面试官问她简历上的那段自我介绍，她该怎么办？

    更或者，假如……Fire也在面试现场，他会不会看过她写的简历，甚至看过她的作文？

    直到吃完早饭出发，站在AOG给她回复的面试地点门口，江晚还在苦思冥想对策。

    AOG的基地不是她想象中的大楼，不过也是几个连栋的豪华大别墅。

    江晚按了门铃，又给新加上的教练微信号发了一条“您好，我到了”，然后退到门廊里。

    等待开门的短短几秒，她在脑海中飞速演练了一万遍。

    简历上的简介是用了比较夸张的手法，还是直接承认她喝大了——

    “咔哒。”

    门开了。

    江晚眼睛睁圆，瞬间站得笔挺。

    门边露出带着佛珠的胖手。

    接着，一个半秃的中年人走出来。

    “……”

    江晚嘴边的话全吞了回去，整个人像戳破的气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掉。

    “？”辉哥眨了一下眼，有点不太确定了，“是……江晚吗？”

    “啊！对，是我。”女生又重新挂上礼貌的笑，“您好，我是江晚。”

    辉哥：“你好你好，你们好，请进吧，面试在里面。”

    刚刚怎么回事。错觉吧？

    他目送她们走进大厅，把方才一闪而过的感觉抛到脑后。

    “你的朋友先在外面等一等吧。”辉哥看向杨嘉嘉，“面试在这边。”

    江晚连忙点头：“好的。”

    杨嘉嘉在她手心捏了捏：“加油。”

    “嗯。”江晚抿抿唇，跟上辉哥的脚步。

    等进了房间，她才知道全都是她想太多。

    所谓的面试，就是在试训室里用AOG提供的账号和几个队友一起三场亚服高分局。

    把注意事项交代好，辉哥就退了出去，整个场地除开电脑，只剩下江晚一个人。

    别面对面被程星燃提问了，连预想中的其他面试官也没见到。

    但这样反倒也让江晚胡思乱想了一上午的思绪沉静下来。

    她戴上耳机，告诉教练准备完毕。

    电脑屏幕进入游戏界面。

    面试正式开始。

    第一局，双排，海岛地图。

    江晚选择了跳农场的房区，前期沿海野发育。

    “法这么保守？”另一个房间里，刚回基地的赵经理意外，“这是你们的那个姑娘？”

    辉哥：“对，燃点名要的。”

    “唔……”赵经理低头看手里的数据，眉头皱起，“这数据真是她的？跟她这一把的风格可不太像——”

    她话音都还没落下，投影屏幕上的人在海边拿一把左轮爆头击杀三人，队友赶上帮忙补了最后一个，成功灭队。

    赵经理惊了，放下资料安安静静开始观赛。

    事实证明，江晚的思路非常清晰。

    这一局是机场航线，但是安全区刷在了海岛这边。

    收割完几片野区，基础装备和倍镜到手，在大部分人都选择往安全区进发占领好地段时，江晚反其道而行之。

    她骑着摩托去堵桥了。

    赵经理忽然反应过来：“这是不是……燃上次世界赛的法？”

    “好，好像是。”教练团的人推了推眼镜，“是他进四强赛那场。”

    上次世界赛，AOG一路天谴圈，积分排名很不理想。

    四强赛那场也是一局机场航线，安全区同样刷在正对面。

    程星燃毅然决定单人堵桥，一个人生生拦住四支队伍，把剩下三名队友送上了单局第一。

    赵经理和教练团还以为这是个意外，直到后面两场，江晚再度一比一还原了Fire半决赛和决赛的法。

    赵经理眼底的惊喜掩饰不住：“这姑娘……”

    但她看见简历，眉毛一下就拧了起来：“这是什么？”

    “啊？”辉哥凑近，“哦，是这样，她是Fire的粉丝。”

    赵经理看着那段极度膨胀的狂热粉丝作文：“……？”

    -

    一时后，面试结束。

    江晚松开鼠标，靠回椅背。

    她看着屏幕上又一次显示出的吃鸡字样和惊人的击杀数量，缓缓呼出一口气。

    “喂？”耳机里的队友忽然问，“喂，在吗？你是Fire的粉丝对不对？你刚刚是在模仿Fire吗？”

    江晚一僵。

    不等她回答，游戏已经被切断，耳机中传来辉哥的声音：“好了，出来吧。”

    “喔。”江晚放好外设，起身理了理被耳机压到的发型。

    “怎么样？”杨嘉嘉看到她出来，第一时间上前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感觉还好吗？”

    教练团的人还在旁边，江晚只点头：“还可以。”

    但事实上，刚刚那几场对局已经是她的极限水平了，江晚觉得自己发挥得非常好。

    果然，领她进去的教练也是面上带着笑意走出来的。

    “我还要跟经理他们再分析一下，稍后给你们结果。”他对江晚和杨嘉嘉道，“你们在这里稍微等一会儿吧。”

    正好钟明着哈欠下楼吃早餐，他扬头：“明，帮忙给她们倒杯水。”

    江晚哪敢一上来就指挥一队的队员，和杨嘉嘉对视一眼，赶紧道：“不用了不用了，我们坐一坐就行。”

    “哦，那行。不过你们也不用讲客气，有一点点细节，我们要开会讨论，估计要等大半个时。要是渴了随时可以去那边倒水喝，里面有零食也可以拿着吃。”

    教练指了指茶水间的方向。

    等他离开，江晚才总算放松下来。

    两人昨天赶路今天早起，也确实又饿又渴，便摸去了茶水间。

    “他们这里环境还挺好。”

    杨嘉嘉的爱好就是烹饪，一见到茶水间里齐全的设备，眼睛都亮了。

    “来，晚晚，我给你露一手，你想喝什么？咖啡还是果汁？”

    江晚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刚才全程紧绷，胳膊都有点发颤。

    她靠到杨嘉嘉身上：“果汁吧，我喝不惯咖啡。”

    完看见旁边的零食拼盘：“再帮我拿两个饼干。”

    杨嘉嘉弄好果汁，一起递给她：“怎么现在又舍得吃东西了，不怕破坏你美美的妆啦？”

    江晚那点心思根本藏不住，她特意化了个淡妆，光是嘴上的咬唇都折腾了好久。

    她又记起自己的杰作作文，脸一热，把饼干撕开就要往嘴里送：“有什么好怕的，反正Fire也不在基——”

    “地”字还没出口，茶水间的门被人推开。

    江晚闻声转头。

    尾音硬生生吞了回去，整个人呆若木鸡。

    开门的男人随意披了一件薄外套，内里是白色羊绒衫。

    他似乎刚洗过脸，袖子卷到了手肘，露出一截手臂。额前发尾还有点湿，长睫也有细的水珠。

    见到里面坐着的人也没意外，程星燃视线望过来，窗外的碎光铺进他眸底。

    他唇角轻轻一抬，嗓音半带着慵懒：“早。”

    江晚一秒坐得端端正正，把嘴边的饼干藏到背后：“……早，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