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念奴娇(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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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铮翻完了相册,没有什么发现,和老人聊了几句之后,又去了沈梅的住处。

    沈梅现在住的地方依旧是村子里,和胡田生父母家隔的比较远,一行人到的时候,只有沈梅一个人在家。

    她看到一伙人,尤其还有两个人穿着警察制服,眼睛畏缩地看着来人,她不是很适应这种环境状态,精神一直处于比较紧绷的状态。

    三个大男人后退了一步,尝试让顾盼去交流。只是顾盼不话没有表情的样子,比他们看起来还恐怖。

    应铮往前一步,微微笑一下,努力放轻声音:“您好,我们是市局来的,扰您一点时间,跟您聊聊。”

    沈梅点点头,转身进屋,后面的几个人跟上进去。

    屋子虽然简陋,但很干净,看得出,沈梅是个居家能手。应铮扫视屋子,墙壁上挂着几张照片,是一个男孩,应该是沈梅现任丈夫的儿子。

    “这回来是想问问您胡枝。”应铮开了个头,沈梅睁大了眼睛,溢满悲伤,“您后来见过她吗?”

    “没有。那孩子跑出去了,我再也没见过。”看着周围几个警察,沈梅心中涌上了一个不好的猜测,她不敢,只是咬唇低头。

    “胡枝走丢的时候是多大?”

    “12岁……”

    “她为什么跑出去?”

    “她……”沈梅不出来,她嚅动着嘴唇,但是一个字也不出来。

    “妈,我回来了。”门口传来一道声音,随即,一个年轻女孩走了进来。

    “青,你怎么就回来了?”沈梅站起来,护到孩子身边,有些慌张。

    年轻的女孩长相随她的母亲,性格也随她,她头低着,大眼睛量了几眼屋内的人,一句话也不。

    “我们只是随便问问,您不用紧张。”顾盼看到这个孩子,露出一个笑容,她笑起来的时候有亲和力,两个人都放松了些,慢慢回到了凳子上,继续坐着。

    应铮不再问,改由顾盼。其实女性同女性之间交流是会方便一些。

    “我们想问一下胡枝的情况,您把您知道是出来就可以。”顾盼重复了那个问题。

    “她那天走出去了,就再也没有回来。后来也没有联系过我,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沈梅了一长句话,手紧紧握着自己的女儿。

    “她为什么会走呢?那天发生了什么?”

    “那天……那天……”沈梅实在是不出来,她低着头,情绪有些崩溃。

    “那天,魏富……魏叔叔去爷爷家了,要给魏宝讨公道。可是我哥哥死了,他们居然觉得自己没有做错。”青握着母亲的手,出了这段话。

    其实,这件事情的时间线不难顺,只是应铮他们一直没有问胡朝出事的时间。

    胡朝和魏宝出事之后,胡朝被胡爷爷带了回去,魏宝被送进了医院,第二天,在魏宝确诊之后,魏家就来胡家开始闹。也是这一天,胡枝失踪了。

    “那天,他们来闹的时候都谁在?”顾盼将这个时间记下。

    “我们都在,我抱着青。第二天的时候,我们准备葬朝,家里要做丧事,他们就来了。”

    话的人是沈梅,那些事发生的时候青才两岁,她根本没有记忆,之前的事情也都是听大人的。

    “胡朝出事的时候都有谁在场?”顾盼突然想起一个细节。

    “村里的孩子,两个人架的时候周围还有很多孩子。还有枝,枝也在。”

    沈梅的隐晦,但是这话一听就知道,胡朝作为犯人的儿子且跟着爷爷奶奶一起生活,十几岁的他一定是人们欺负的对象,他所受的风言风语绝对可以称得上霸凌。而这一切霸凌发生的时候,胡枝竟然也在。

    她亲眼目睹了哥哥的死亡,并且在魏家人上门的当日从此消失,她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胡枝失踪当天有什么异样吗?”顾盼心翼翼地问,虽然沈梅在女儿失踪后从来没有找过,或者没有用心地去找,这点无法让人不诟病。但是一遍遍问这件事的细节,对于她来仍是一遍遍的伤害。

    “没有,她就和平常一样。”沈梅不出什么,“我们其实那两年不怎么见面,她跟朝住在爷爷家,我带着青住在魏富这里,我们两家隔了大半个村子,要是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其实……”

    人,无法薄情或者深情。

    看到眼前的这个女人,顾盼突然有些话问不出来,她甚至不想问了,当这种情绪蔓延的时候,她的身上也笼罩了一层悲伤。

    沈梅再嫁了无可厚非,胡朝她带不过去,胡枝不愿意跟着她。所以她也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她与他们之间断了联系。

    没有人可以否认沈梅爱她所有的孩子。但是也不得不承认,她在那之后缺失在了这两个孩子的人生,以陌生人的态度。因为那两年她是魏青、魏旭的妈。

    顾盼在这一刻真切地感受了胡枝的心情,作为被遗忘的一个人。

    应铮静静伸手拿过顾盼手中的平板,他感受到了顾盼强烈的情绪,但是不知道这股情绪从何而来。他笨拙地拍拍顾盼的背,安慰她。

    这个动作其实在两个人现在的关系中逾矩了,应铮坐在顾盼的左侧,顾盼身子单薄,而应铮的手掌很大,他轻轻地拍上去,抚摸两下,热度透过衣服传到顾盼身上。

    她的心突然安定了。久久飘荡的情绪找到了落脚处,那一缕突如其来的矫情散了。

    “我想到一件事。”沈梅突然抬头,她的眼中浸润着泪水,脸上刻满了岁月的沧桑:“那天是朝的丧事,她非翻箱倒柜不知道找什么东西,我也没清,然后她就不见了。”

    “大概是什么东西?”几个警察瞬间坐正。

    “好像是日记本还是什么,反正是个本子,应该是个本子。”

    沈梅的话给了新线索,后来再问没有问出什么,几个人告别这里,沈梅送到门口。

    “那个……”她叫住几个人,顿了许久,终于问道:“你们知道枝在哪里吗?她过得好吗?”

    青扶着自己的母亲,她快要出嫁了,为了养父家里的儿子结婚时的彩礼钱。现在,她的眼中仍然有少女不知世事的天真。

    “她……结果出来,我们告诉您。”顾盼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他们走的时候,手里拿着个封闭的透明袋,这里面装的正是沈梅的头发。

    其实答案已经很明显,如果不是出事,怎么会十几年后突然有警察造访,还问了这么多问题。

    顾盼走出院子的时候没有回头,但是风里传来了沈梅的哭声。

    十一月,百花已谢,号哭伴着凛冽,细嗅,是白杨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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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人的出差时间很紧绷。这天是在清乐县住的,县招待所环境还可以,只是同样搞个乌龙,老警察以为两个人是夫妻,安排了一间房。

    顾盼耳尖微红,面无表情地在乌龙后走进了新换的房间,过了一会儿又下来,独自一个人在街上闲逛。

    县城,这个点街上已经没什么人,幸好顾盼也不是为了逛而逛,她只是单纯的走圈。就像再次遇到应铮的那天,单纯的想走路而已。

    她这个习惯自就有,以前在操场,后来是安静的地方,享受的就是一份孤独的安静。

    她沿街慢慢走。招待所里应铮敲门半天没回应,想了想,也披件衣服出了门。

    路上人少,应铮腿长,走了一截路就看到了顾盼的背影。

    她没有穿外套,一个人形单影只,与这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回去吧……”应铮追上来,脱下了自己的外套,顾盼摇摇头,并没有接。

    “不冷吗?”

    “不冷……”

    两个人当街站着,偶尔路过的人都离的远了些,他们僵持着的手臂太像情侣吵架。

    应铮不由分地直接把衣服披在了顾盼的身上,在她皱眉之前重新问了那个问过的问题:“为什么?”

    不同于上一回顾盼的沉默,这回她看了眼身上的衣服,直视应铮:“你觉得胡枝做错了些什么?”

    胡枝做错了什么?

    应铮看顾盼的眼睛,她眼睛很好看,但此刻蒙着一层雾,冷若冰霜,问出这个问题的她将自己包裹在冷硬的外壳中,不同于高中时见过的任何一面的顾盼。

    “如果我们猜测为真的话,她不应该用车祸导致田威夫妇的死亡,她应该为自己的人生负责,而不是选择走失,离家数年后又选择那样的生活方式。”

    “是啊,如果猜测为真的话,她不应该离开,不应该杀人,不应该最后将自己置于这样的境地。可如果留下呢?胡枝做错了很多事情,但这一生唯一对得起就是家人了吧。”顾盼的话在冷漠中透着悲戚。

    胡枝将自己的死亡算计地如此分秒必争、利益最大化,最后是让他们注意到十六年前自己父亲的案子。她这短暂的一生,是不是唯一不曾愧对的就是家人呢?

    顾盼将衣服拽下,塞到应铮的手里,转身慢慢走。

    应铮怔着,猜想着,他一把拉住人,低低问道:“你当年究竟为什么突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