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琼琼望向九玄, 迟疑。

    倒不是迟疑不想在一起，而是不想九玄失去数万年修为。

    九玄坚定地开口，“对。”

    苏琼琼无奈一笑, 捏捏他的手, 嗔道，“行吧，我也总是拗不过你。”

    “那你愿意, 与她重新签订一个契约吗？”金光问, “大道道侣契约，不过, 唯一有条件。”

    九玄双目一亮, 克制着没有话。

    他和苏琼琼之间一直是平等契约，而且是很宽松的平等契约，只要两人想断开，就可以断开，也不用付出什么代价, 他一直想与苏琼琼签订道侣契约, 但知道经过顾见秋之事, 苏琼琼对契约有心理阴影，也只能作罢, 安慰自己好歹还捞了个平等契约。

    有平等契约就足够了。

    但，心底依旧不免存了个妄想。

    此时他疯狂心动, 但没有做决定, 而是望向苏琼琼，将主动权交给她。

    苏琼琼沉吟。

    她知道, 金光不会无的放矢, 提出这个要求, 自有其目的在。

    她沉吟片刻，问：“契约由我和他定？还是你定？”

    “由大道定。”金光笑眯眯地开口，“在大道面前，唯有真言永恒。”

    若有人想将誓言变作谎言，大道便会强行将谎言执行成真言。

    大道，永远可以信任。

    “好。”苏琼琼答应了。

    九玄欣喜若狂。

    他激动地握着苏琼琼的手，种种满足无法言语。

    苏琼琼捏捏他的手，冷静地问，“唯一条件是什么？”

    “你死，他死。”金光声音又缥缈起来。

    这是对九玄的制约。

    苏琼琼在，九玄就是上了笼子的凶兽，苏琼琼活着时，自然无需担忧什么，一旦苏琼琼死去，九玄没法控制，若做出什么疯魔之事，便违背他此时善心了。

    所以，他可以送一场机缘给两人，但，九玄势必得在掌控之中。

    “不行。”苏琼琼毫不犹豫拒绝。

    “可以。”九玄毫不犹豫答应。

    两人同声回答，又同时望向对方。

    九玄眉眼柔和起来，“我愿与你同死，那必然是世界最美的浪漫。”

    没了苏琼琼，他寻不到活着的坚持。

    “我不急，你们可以慢慢商议。”金光道。

    祂望着苏琼琼和九玄，视线颇有些奇异。

    都志同道合志同道合，他以前见过的能走到仙帝这一步的道侣，且感情依旧十分深厚的，大多思想动作上高度统一，不会如眼前这两人一眼，一个心怀大义性情高洁，一个冷漠自我混乱中立，也不知道这两人是如何凑到一起，且还没闹翻脸的。

    虽他不理解，但他表示尊重。

    苏琼琼和九玄果真走到一旁商议起来，但两人时间其实并不多，因为顾族一旦从背上中走出，继续为神门而努力，或许又会造几桩血孽。

    苏琼琼道：“九玄，别闹，将你的性命绑在我身上，其实对你很不公平，而且也不负责。”

    九玄轻笑，“我除了刚出生后的百年，之后的日子一直与你相伴，从未分开过，我想不出，没有你的日子，我该怎么过。与你共生，陪你看遍世间风景，与你共眠，可期来生。”

    苏琼琼没问，世界石万年，她和他分属两个世界，怎么相伴？

    她恍然有所名无，这就相当于前世的人，和天上的星辰。

    虽然星辰离得远，但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就能安心。

    她摸摸他的脸，道：“苦了你了。”

    她心一定，道：“为了你，我也会努力活着。”

    这是答应了。

    不答应能怎么样呢？

    九玄大部分依她，但他执拗起来，谁也拉不动他。

    九玄露出个灿然的笑，“真好，以后，你永远没法甩脱我了。”

    九玄承认，他心思卑鄙，李用苏琼琼的善心，将她彻底绑在身边，可是他一声所求，也不过如此。

    从他看到顾见秋将她放到阵基上，他就渴求能触碰到她，能拥有她。

    或许一开始目的单纯，但当他成年，苏琼琼清醒，两人再接触，再单纯的心思，也会变的。

    这是亘古之初，就存在于男女之间的赞歌。

    苏琼琼和九玄重新回到金光面前，道：“我俩答应了。”

    两道金色光点从金光身上疾驰而出，似雨点般落到两人额心，又瞬间钻了进去，霎时苏琼琼和九玄，识海中便多了一段文字，他俩明明不认识这种文字，但莫名的，却知道这文字内容。

    金光没骗他俩。

    “对着大道宣誓吧。”金光开口。

    苏琼琼和九玄对视一眼，开始张口。

    明明两人不会这种文字的读音，但嘴张开时，却不受控制地念出陌生语调，“我，苏琼琼（九玄），愿与九玄（苏琼琼）结为大道道侣，我（苏琼琼）生，九玄（我）生，我（苏琼琼）死，九玄（我）死。”

    声落，一道金光似虹桥般连接两人，又一分为二，钻入两人体内。

    两人同时感觉到，他俩之间的关系更为紧密，像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是两人，亦是一人。

    世上不会再有人，比他俩更亲近。

    九玄露出抹满足的笑，望向苏琼琼。苏琼气也仰头望他，禁不住跟着眉眼弯弯。

    金光静待两人对视，过了片刻，方笑道，“走吧，去修复神门，你俩一起。”

    顿了顿，他意味深长地开口，“日后，你俩会感谢我的。”

    此时，九玄就很感谢祂了，若不是祂，他和苏琼琼签订道侣契约，还不知要到猴年马月。

    金光在前边带路，苏琼琼和九玄跟在身后，明明三人大摇大摆，并没有遮掩身形，但顾族无人瞧见。倒是顾见秋有所察觉，冷眸瞧过来，不出的冷厉。

    明明什么都没瞧见，却依旧双目似鹰，眼底尽是疑虑。

    金光为顾见秋的敏锐感知惊到，忍不住感慨道：“这个后生，不错，竟能凭借直觉发现不对。”

    过了片刻，祂道：“可惜了。”

    走错了路。

    苏琼琼没有偏头去瞧，顾见秋长得有多漂亮她知道，有多优秀她也知道，但他长得再漂亮再优秀，她都只能想得一个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以及，美人蛇。

    她径直走到神门面前站定，仰头。

    神门造型简单却道蕴浩瀚，上边遍布密密麻麻法则，这些法则有些金光灿灿，有些黯然失色，犹如天上星辰，或璀璨耀眼，或白矮星堕。

    她张开双手，身上功德似烟雾般倾向神门，功德雾淡，流光液行，好似金光透过水雾，带着一抹梦幻。

    而苏琼琼，便是梦幻金光中的神女，圣洁，纯真，无瑕。

    九玄瞧痴了，身上功德跟着投入神门。

    他身上也有功德的，他虽不似苏琼琼那般得天道偏爱，于救世有功，天道也不吝啬给功德。

    九玄给出功德，没有怨言。

    他觉得，自己和苏琼琼做同一件事，是一件很浪漫的事。

    他上前拉住苏琼琼的手，望着她笑。

    苏琼琼偏头，眉目舒展，笑容清丽。

    他俩就这般对视着，将功德肆意释放。

    金光虚影望着眼前两人，啧啧出声。

    不得不，这一幕极美，功德金光轻纱飘影，将一切都衬托的如梦似幻，带着一种不真实的震撼的美感。

    背景已是如此之美，然更美的却是金光中含情脉脉对视的男女，犹如画龙点睛。

    将全部功德尽数给出，身上修为一点点倒退，本该是极为悲壮以及凄美的画面，被他俩弄得，像是极为寻常的一事。

    可能是这两人，都没将修为看得多重要吧。

    不像是修士。

    修士以修道为己任，终其一生，都在追逐道途，多年修为一朝丧，便是以神的心境，也没法完全接受，更别仙界登顶的仙帝了。

    不过，世间正是有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修士才可爱。

    当然，若多一些苏琼琼这般可爱的修士，就更好了。

    待功德殆尽，苏琼琼和九玄修为也退为凡人，面色白得和皑雪有得一笔，但两人情绪很稳定。

    他俩牵着手，依旧仰头望向神门。

    神门得两人灌溉功德，门上法则一点点闪烁，像是暮色四合之时，天上星辰一颗颗点亮，最终汇聚成万千星河。

    “神门，修复了。”

    还在哭泣的顾族睁眼望着神门，忽然大喊。

    “哈哈哈哈，神门恢复了，神门恢复了。”之前顾族是悲伤的泪水，此时就是大喜的哭泣了，大悲大喜之下，顾族都有些癫狂。

    唯有顾见秋喜过之后，意识到不对，迅速冷静下来。

    他审视地望着神门，又落到飘在空中的盛满功德的世界石，心底不妙之感渐渐升起。

    功德与空间还未融入，神门缘何修复？

    是谁，摘了顾族桃子？

    顾见秋想得更深，之前他们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修复神门，有这功劳在，便是他顾族的护身符，天道也不好过河拆桥，可能生活艰难些，但顾族下一代，下下一代，便与普通仙人无二，不会再受天道针对，不用再躲躲藏藏。

    他们可光明正大的行走在仙界，日后未必不能重建顾族荣光。

    但这一切，都建立在神门由顾族修复的基础上。

    若没了这功劳，他顾族，将会落到何等下场？

    他视线扫视其他欢天喜地的族人，心底泛起股凉意。

    这群蠢货，竟无一人发觉不对。

    他袖手，喊醒那些只负责研究神门，不外出做事的族人，道：“别高兴了，将族内刚出生没多久的儿寻来，送到顾族祖地，之后你们带着这些儿，自封祖地，无仙帝，不许出世。”

    这些顾族人手中皆没染过鲜血，或可在天道手中逃过一命。

    沉默片刻，他又道，“若百万年后，没有仙帝出世，那便改姓，莫让人知道来历。”

    被顾见秋喊来的顾族人茫然，“为什么？神门已经修复，不是我顾族重新出山之时？”

    整个仙界，都应承顾族一份因果。

    顾见秋冷冷地望着那人，眸光如刀，他嘴角勾起一个讥诮的笑，“蠢货，神门是我顾族修复的？”

    他将世界石推到那人面前，“看到没有，最关键的一部分，还在这里。”

    那神门是谁修复的，不言而喻。

    那些顾族人终于涌起恐慌，“那我们怎么办？”

    顾见秋头疼。

    这群蠢货，他已经替他们安排好了，到现在还在问，怎么办？

    旁边有个清醒的，立马拉过那人，道：“我立刻去做。”

    走之前，他深深地望着顾见秋，双眼含泪。

    顾见秋这个族长，或许对外人不如何，但对整个顾族，没话。若不是顾见秋，顾族早不成气候。

    是顾见秋，将顾族从灭族边缘，拉了回来。

    今后，还能见到顾见秋吗？

    失去顾见秋的顾族，还能再出一名仙帝，让顾族重归仙界吗？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顾见秋既做着安排，这明剩余的顾族人，救不了了。

    连同顾见秋这个族长。

    天道不公啊！

    那顾族人心怀悲愤，却只能带着不足百岁的幼儿，迅速离开此处。

    顾见秋冷眼瞧着，待那群顾族人撤离，方收回目光，他袖手而立，没有管地上或悲或喜的顾族人，只一双眼定定地望着神门，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他道：“琼琼，是你吧，神门是你修复的。”

    他的话语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金光瞧瞧顾见秋，又瞧瞧苏琼琼，心内吹起口哨。

    哇喔，三角恋。

    他津津有味地吃起瓜，也不急着送苏琼琼和九玄，前往太一界。

    苏琼琼和九玄被顾见秋的话从对视中回过神，又同时望向九玄。

    九玄拉着苏琼琼的手，道：“不许出去。”

    苏琼琼刚醒之时，对顾见秋那百般夸奖，他有心理阴影。

    理智知道苏琼琼和顾见秋不会旧情复燃，但情感上，他就是不想两人再有牵扯。

    杜绝两人见面。

    杜绝两人话。

    九玄十分心眼。

    苏琼琼也不想再见顾见秋，她和顾见秋没什么好的。

    该的早已完，顾见秋在她这里，早已翻篇。

    没有动静。

    顾见秋凝眉，哀求道：“琼琼，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看在人之将死的份上？”

    苏琼琼望向金光，“该走了。”

    金光瞧了顾见秋一眼，没多问，手往前一扬，苏琼琼和九玄化作一道流光，落到他掌心。

    之后，金光消失于原地。

    顾见秋等了片刻，察觉到周围异样彻底消失，心知苏琼琼走了。

    他不出心底是什么感觉，一双眼沉沉，瞧不见半点光。

    他闭眼，低声道，“再见了。”

    琼琼。

    他盘腿，自绝，整个人化作一团血雾，彻底消失于天际。

    他这一生，生来不自由，亦没有选择，不过死亡，他选择自我终结。

    如此，生与死，总算有一件，是自由的。

    仙界，神门修复，顾族与仙界有关之辈开始受清算，下边太一界，金光将苏琼琼与九玄，放到孕育苏琼琼的那处地脉。

    不同于仙道天界对神一再抗拒，得知神意图的太一界天道迫不及待将神迎了进来。

    最喜欢的孩子回归，祂无比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