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第四十章 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林朝雾还没缓过来神, 啊了一声,茫然看着王博文:“你什么?”
王博文嘴唇翕动,要接话,祁修先一步:“你吃饱了吗?”
“没, 饿着呢。”王博文下意识接话, 抬头对上祁修似笑非笑的眼, 从他漆黑眼底读出一句话:“你是吃饱了闲得慌吗?”
“……”
祁修把笔在指尖转了一圈, 冷冷觑着王博文:“滚去觅食。”
王博文举手投降:“行嘞, 这就滚。”
课间的教室吵吵闹闹, 林朝雾连着睡了两节课, 睡虫完全赶跑, 伸了个懒腰,趴在桌上,偏头看着继续做题的祁修:“弟弟。”
祁修把刚才因王博文那句“你们在谈了吗”写错的答案划掉, 扭头看眼林朝雾:“怎么?”
“刚才王博文了什么?”
祁修笔尖一顿, 漆黑的墨在白色卷面成点,他面不改色继续往下写,接了话:“那傻逼嘴里会人话吗?”
言下之意让林朝雾不要追问。
林朝雾哦了一声, 看着正在做题的祁修, 视线停住。
正午太阳光线穿过枝桠交错的树荫照进教室, 少年低头写题,鸦青色碎发薄薄遮住漆黑眉眼,鼻骨挺拔,唇薄而欲,低眸沉思时,细长睫毛在下眼睑落下片阴影。
金色的薄光,勾勒他利落侧颜, 像开了八倍滤镜的少女漫画面。
美好得让人心动。
林朝雾不适想起昨晚舒荔发过来那条消息,不争气咽了咽口水,此时此刻不得不正视摆在面前的真相,就祁修这张逆天的妖孽脸,她确实挺馋的。
“看什么?”耳畔响起少年低沉嗓音。
林朝雾脱口而出:“看你长得帅啊。”
等回过神来,林朝雾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了什么,她对上祁修含笑的眸,少年扬了下眉,闲闲道:“谢谢夸奖,我也觉得我长得挺帅的。”
“……”不要脸。
祁修把笔在指尖转了一圈,身体侧坐,看向林朝雾:“给你个机会。”
林朝雾问:“什么机会?”
祁修勾唇:“光、明、正、大、看、我、的、机、会。”
“倒也不必如此,”林朝雾嘴角微抽,“对了,我想起来王博文刚了什么。”
话音才落,她看见祁修转笔动作一停,眼睫颤了颤,撇开脸不看她,语气无所谓:“没什么营养的话,有什么好想的。”
林朝雾问:“你听见了?”
祁修没搭话,把做好的卷子塞进桌洞。
林朝雾是典型的你退一步,我进十步的性格。
刚在祁修这里吃了瘪,自然是要找回场子来的,眼下有这么好的机会,她怎么可能会放过。
“我想起来,王博文——”她幽幽开口,又刻意停下不。
祁修看她:“不继续了?”
林朝雾往椅背上一靠,耸了耸肩:“我又不记得了,既然你听见了,要不你给我听?”
祁修:“没听见。”
“那我就又想起来了。”
“……”
祁修黑沉的眸看着林朝雾,少女狐狸眼里全是狡黠,灵动又漂亮。他恍然惊觉自己是又被这只狐狸给摆了一道。
林朝雾躬身凑近他,两人脸贴脸,呼吸纠缠,她放缓了声:“王博文问我们是不是在谈恋爱?”
她话时的呼吸喷洒在他耳侧,酥酥麻麻的痒,自耳根到耳廓红了个遍,连心跳频率都变得急促,几乎要和她的语速齐平。
祁修喉结滚动两下,伸手推开林朝雾,语速很快,像是在掩饰什么:“我了,我不会喜欢老女人,懂?”
林朝雾有些失神,她不是第一次从祁修嘴里听见他他不喜欢比自己年龄大的,搁在以往她会接话调笑他两句,或是反怼回去,自己也不会喜欢年龄的。
只是今天听见这话,她胸腔闷闷的,像是喘不过来气。
很奇怪的反应。
林朝雾迅速回神,忽视闷闷的感觉,嘴硬反驳:“巧了,我也不会喜欢朋友。”
“你昨天管我叫哥哥。”
“是吗?”林朝雾哦了声,“我不记得了。”
祁修盯着她看了两秒,从喉咙里震出来一声笑,很冷:“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林朝雾挑眉:“谢谢夸奖。”
“有病。”祁修不再搭理她,翻出下节课的教材,戴上耳机假寐。
意外的,林朝雾没有再继续撩拨祁修,而是拿出手机玩,正巧看见唐礼南给她发的消息:「中午有空来咖啡馆一趟。」
林朝雾问:「什么事?」
唐礼南回:「有线索了。」
林朝雾先前因为祁修那句话心烦意乱的情绪不再有,视线死死盯住唐礼南发过来的那条消息,握着手机的指尖微微颤抖,连字都错了好几次。
她:「我马上来!」
回完消息,林朝雾迅速起身,往教室外走。
蹬腿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引起祁修注意,他掀开眼皮看见急冲冲往外走的林朝雾背影问:“你去哪?”
林朝雾急着离开,丢下一句:“少管闲事。”
耳机里王菲在唱:“望不穿这暧昧的眼/爱或情借来填一晚……”
祁修烦躁摘掉耳机,教室里嬉闹声吵得人耳膜作疼,祁修眼皮半耷拉着,眼角下垂,神色有些冷淡。
他不懂林朝雾这姑娘到底在想什么,能和他肆意嬉闹,开一些暧昧玩笑,当他以为两人关系足够亲密时,她又能迅速把他从自己世界剥离,无情又冷漠。
就像王菲《暧昧》里唱的,他永远望不穿林朝雾那双漂亮的狐狸眼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林朝雾就像一道祁修解不开的数学大题,他套完了自己学的所有公式,也得不到一个标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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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昨天的翻墙经验,林朝雾轻松从学校离开,从巷出来,高楼大厦鳞次栉比,主干道上车流拥挤,汽车鸣笛声接连不停,街道两侧的绿植开始泛黄,枯叶落在柏油路上,被秋风刮过,不知去向。
林朝雾逆着人群来到迦.南咖啡馆,擦得反光的玻璃门上挂着“暂时烊”木牌,她推门而进,门口的贝壳风铃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
咖啡馆里的工作人员正在扫卫生,服务员哥看见有人进来,抬头:“不好意思,我们现在还没……”
没等他完,林朝雾开口:“我找你们老板。”
哥:“老板和他朋友在二楼办公室。”
“好,谢谢。”林朝雾径直上了二楼。
唐礼南办公室在楼梯口左手方,白色防盗门虚掩,隐约可见靠墙办公桌前两人相对而坐,林朝雾抬手敲门,走了进去,问:“有什么线索了?”
唐礼南看见突然进来的林朝雾一怔,随即问:“这个时间你不是该在上课吗?”
“听见这消息,我还能专心上课?”林朝雾走过去,拉开陈渡旁的椅子坐下,跟他招呼:“陈老板,许久不见,风采依旧啊。”
陈渡无奈:“也才半个月不见。”
“啊?是吗?我还以为我们有几年没见了,毕竟您是越来越帅了。”
“……”陈渡颇为无奈:“林朝雾,正经话。”
林朝雾“欸”了一声,又看向坐对面的唐礼南,问:“姐夫,到底有什么线索了?”
“你看这个。”唐礼南把私家侦探寄来的照片推到林朝雾面前,“据老张这些时间调查,牧雷的妻子每年寒暑假总会带着女儿去雾岛市,会待到孩子开学才回望京。”
林朝雾翻看那些照片,照片都是抓拍的,不同角度都有,全是扮精致的女人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女孩的照片,有些照片上会出现一个戴着鸭舌帽,全副武装的男人,但都是背影。
她指腹按住照片,闭了闭眼,抬头看着唐礼南:“姐夫是想牧雷没有死?”
唐礼南摇头:“我不确定。”
林朝雾抿紧了唇,一遍又一遍的翻看出现男人的照片,直到看见有一张抓拍到男人侧脸的照片,瞪大了眼睛,贝齿咬紧唇角,整个身子都开始战栗起来。
照片上的男人穿着黑色大衣,黑色鸭舌帽,戴着口罩,倒三角眼,眼白留白过多,猥琐又精明。
林朝雾死死盯住这张照片,到死她都不会忘记这双眼,每一次午夜梦回梦见南迦惨死在她面前,她都会记得掐住南迦脖子主人的那双眼。
这双眼的主人成了她半生执念所在。
“是他——”林朝雾抬起头,双眼赤红,“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认错这双眼睛。”
“朝雾,别激动。”陈渡见她情绪波动很大,轻声安抚,“如果牧雷没有死,我们总能寻到蛛丝马迹。”
林朝雾情绪完全不受控制,扭头瞪着陈渡:“寻到蛛丝马迹?三年!陈渡——三年啊!整整三年,凭什么害死南迦的人可以苟且偷生三年?凭什么!”
陈渡避开她咄咄逼人的目光,“牧雷只是可能活着……”
“可能?去他妈的可能!”林朝雾“蹭”地一下从椅子上起身,把那张照片甩到陈渡面前:“你别跟我,你忘了害死南迦的人长什么样?陈渡——你忘了在翰辰时,是南迦护着你我,我们才能活到今天!”
陈渡垂下眼,“我没有。”
林朝雾深呼吸,无力坐回椅子上,双手掩面,声音很闷地:“抱歉,是我太激动了。”
陈渡和唐礼南对视一眼,看出彼此眼中无奈,他们太懂南迦对于林朝雾来有多重要,当年能让林朝雾振作起来,配合罗薇治疗的原因有三。
一是爷爷林鸿宵和他们的陪伴和关心。
二是南迦希望她好好活着,代替她去完成她们的梦想。
三是找到当年杀害南迦的真正凶手。
唐礼南从桌上烟盒摸出一支烟含在唇边,低头点燃,抽了一口烟后,“朝雾,你该走出来了,南迦不希望你活得这么累。”
“姐夫,你不能放下姐姐,另娶他人。”林朝雾,“同样,我不可能走出来。”
“没有南迦,林朝雾早死在了翰辰。”
没有南迦的死亡,换不来林朝雾的苟活,穷尽这一生,她都不可能放下过去,彻底走出南迦死亡带给她的阴影。
唐礼南沉默抽着烟,林朝雾死死盯着那张照片,陈渡垂眼未言,三人陷入死一般的安静。
林朝雾情绪逐渐平缓,理智也跟着回笼,她翻着那些照片,问唐礼南:“姐夫,为什么调查整整三年才有这一点儿线索?”
被誉为轰动全国的12.25“地狱学院”一案,虽然后来已经结案,但唐礼南雇佣的私家侦探老张是业内佼佼者,三年前开始调查,也不可能只有这一点儿线索。
林朝雾记得很清楚,牧雷当年只想猥亵强/奸她,即使是后来南迦替她受罪,火灾爆发,正常人第一时间是该想着逃生,而牧雷却掐住南迦脖子,两人同时葬身火海。
唐礼南一支烟抽完,听见林朝雾这话陷入沉思,面色冷淡,眉峰那道疤越显狠厉。
他沉默了许久,和林朝雾:“我会重新找人调查,你当务之急是好好学习,懂吗?”
“姐夫,你比我爷爷还啰嗦。”林朝雾嘴角带着笑,调侃,“二十出头的年纪,活得像个老头一样,白费了你这张惹我们学校女生犯花痴的脸。”
气氛变得松缓,唐礼南也带笑回侃她:“姐夫老了,当然得叨叨你。”
“您比我大,您得都对。”林朝雾撇嘴,又看向沉默不语的陈渡,拍了下他肩,“陈老板,生我气了?”
陈渡摇头:“没有。”
林朝雾:“对不起,我这病确实没办法控制情绪,要不作为道歉,今天午饭我请了?”
陈渡:“去哪吃?”
“大敏德国际饭店。”
“人话。”
“我们学校食堂。”
“……行。”
林朝雾跟陈渡约好中午去敏德食堂吃饭,扭头问唐礼南:“姐夫,要一起吗?”
唐礼南摇头:“下回再让你那钱包还是大出血,这次就算了,我中午要飞雾岛。”
林朝雾记得唐礼南每月中旬都会去雾岛市,一是为了去给南迦扫墓,二是回福利院给孩子们送些生活用品。
人生总是如此,劝着别人向前走,实际上我们都在原地踏步,林朝雾无法走出南迦死亡阴影,唐礼南何尝又不是在为南迦而活。
他会每月定时带上一束桔梗去见南迦,从初升坐到暮阳西沉,只为陪她上一会儿话。
回福利院去送温暖,也是南迦在日记本里留下的遗愿,她:“这个世界上每一个人都有被爱的权利,虽然我没办法去帮助每一个人,但我想竭尽可能多帮一个是一个。”
于是唐礼南遵照她的遗愿,迦.南咖啡馆每月百分之三十营业额会定时到以南迦名义成立的“南迦爱心基金会”里,尽可能去帮助每一个人,去替他的姑娘热爱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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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礼南要赶飞机,提前走了。
林朝雾看一眼时间,中午十一点半,按照她往常去食堂干饭经验,这个时间点去食堂是不需要排队的。她抬头和陈渡:“陈老板,饿了吗?”
陈渡:“还好。”
“我饿了,走,去吃饭。”
林朝雾和陈渡一前一后从咖啡馆出来,往敏德正大门走时,林朝雾余光瞥见陈渡一瘸一拐的腿,想到刚才自己冲陈渡发火,内心愧疚感更甚。
她对南迦心怀愧疚,对陈渡又何尝不是。
若非因她,陈渡也不会断了一条腿,失去对未来的期盼,窝在清河镇那狭的摩托车维修店荒废余生。
走到十字路口,林朝雾停下脚步,沉吟须臾,开口叫陈渡:“阿渡。”
陈渡:“怎么?”
林朝雾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跟陈渡再一次道歉:“对不起,我刚不该这么跟你话。”
天上太阳光线正盛,落在少女发顶,每根头发丝儿都泛着金色的光。
陈渡心尖一软,笑了声:“我知道不是你本意,况且——”
他忽然没有往下了,林朝雾抬起头,疑惑:“况且什么?”
陈渡跟她对视几秒,又移开脸看向他处:“朝雾,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一个你很信任的人骗了你,你会原谅他吗?”
林朝雾没懂陈渡这话是什么意思,觉得这问题太过于沉重,她没有回答,散漫调笑转移话题:“你怎么跟唐老板一样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
陈渡笑了笑:“就随口问问。”
“想听答案吗?”
陈渡点头。
林朝雾:“我最厌恶背叛和欺骗,阿渡,如果你骗我一次,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只一次就不会原谅吗?”陈渡垂下眼,喃喃,“可我骗了你很多次。”
大街上人声喧嚷,林朝雾没太听清陈渡后面那句话了什么,笑着拍了拍他肩:“所以啊,只要你不骗我,我们还是好兄弟。”
陈渡抬眼,撞进少女漾着笑意的狐狸眼,她眼底有光,像星星。
他:“那我以后不骗你。”
所以,还有机会挽回吗?
林朝雾眼眸弯弯:“好兄弟。”
陈渡嘴角扯了扯,没有话。
“绿灯了,过马路吧。”
因为陈渡腿的原因,林朝雾放慢了步子,跟他并肩前行,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话题。
学校门口有不少出校吃午饭的学生,三两结伴成行,有有笑走出校门,有过路女生认出林朝雾,视线在她身上停留几秒,又落在身侧陈渡脸上。
少年圆寸利落,眉眼漆黑,麦肤色,鼻梁挺拔。一件黑色卫衣松垮套在身上,身高挺拔,神色间透着一点儿冷倦,唯有偶尔余光落在身旁少女身上时,带了点儿温度。
标准冷酷型帅哥。
有女生和朋友:“那男生不是我们学校的吧?该不会是林朝雾男友?”
她朋友望了眼,:“可能是。”
“是什么?”身后冷不丁响起一道声音。
抛出话茬的女生接话:“你没看见吗?那个没穿校服的男生和林朝雾有有笑,根据我多年看言情经验,他俩一定有爱情火苗。”
身后那道声音冷笑:“有个屁。”
女生回头:“你这人怎么能……”
话音在她看清身后人长相时戛然而止。
——站在他们身后的人是祁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