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第六十六章 狐狸会主动向太阳奔来……
距离熄灯已经过去半个时, 走廊上一片安静,白炽灯光在黑夜里闪烁,祁修赤脚来到阳台旁,薄唇叼着一根未点燃的烟, 凉风自远处吹来, 额前碎发被吹乱, 微微遮眼。
他远眺前方已经熄灯的1号女生公寓楼, 暗夜中, 高楼直耸入云, 乌云敝月, 万里苍穹不见一丝光。
“不是出来抽烟吗?”明叙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祁修懒懒回眸, 明叙在他身旁停下,顺着他视线往1号女生公寓六楼的方向看了须臾,移开视线。
“你不睡觉, 出来做什么?”祁修反问了句。
明叙笑了声, “抽烟。”
祁修舌尖顶了下含在嘴里的烟屁股,眼尾微扬,拉出一道轻佻的弧度, 光影交错间, 神情散漫又随意。
明叙拿过他放在阳台上的烟盒从里抽出一支烟含在嘴里, 低垂着眼,朝祁修勾了勾手指:“火机。”
祁修把火机丢给他。
明叙含糊不清道了声谢,修剪整齐的指甲拨开银色的金属火机,安静廊道响起“咔哒——”一声轻响,滑轮摩擦,幽蓝火苗在修长指尖跳跃,明叙眉眼拢在火影中, 瞧不清神态。
他低头凑近点燃了烟,白雾缭绕飘浮,黑夜里,褪去白日镜片遮掩下的细长黑眸眼尾略沉,压出一道很深的褶皱,带点儿冷意的戾气。
明叙抽了口烟,薄唇微张,吐出烟雾,声音带着才睡醒的沉:“跟林朝雾吵架了?”
“没吵,”祁修拿过他手里的火机点燃了烟,深吸一口,吐出烟雾,盯着黑沉沉的夜出声,“阿叙,你喜欢过女孩吗?”
明叙抽烟动作稍顿,脑海里掠过那双湿漉漉的、眼尾泛着红意的杏眸。
他眼睫盖下,遮住眸底情绪,语气没什么感情:“没喜欢过。”
祁修一支烟抽得只剩半根,他烦躁扯下烟头,在墙上摁灭,偏头看着明叙笑出了声:“老子真是病急乱投医,问你这个母单做什么?”
明叙只笑,未达眼底:“聊聊?”
祁修挑眉:“聊呗。”
“大晚上的,为什么跑出来抽烟?”明叙问他。
“烦。”
祁修抬手抓了一把碎发,鸦青色的发丝在白炽灯的照耀下泛着金色的光晕。
明叙:“因为林朝雾吗?”
祁修沉默须臾,气音似嗯了一声,尾音很沉,回荡在安静的廊道。
明叙咬着烟,眉眼神情不似平时温润,眸色阴翳,低沉着嗓音笑了声:“有必要吗?”
“你懂个屁,”祁修斜睨他一眼,“你谈过恋爱吗?你懂什么叫谈恋爱的愁吗?”
明叙掸烟灰的动作一顿,燃烧殆尽的烟灰簌簌落下,在白色瓷砖上渲染开墨色的花。
他抬眸看着祁修,这人不知何时又拿了根烟含在嘴里,猩红明明灭灭,青白色烟雾自下往上飘浮,喉结滚动,烟雾缭绕里,弧线锋利分明。
“不懂,也不想懂。”明叙掐灭烟,眼神没半点避让,直直看着祁修,“感情这种东西,于我,只是奢望。”
祁修跟明叙是学就认识的,多多少少知道一点儿关于明家的往事。
明叙父母是商业联姻,还没生下明叙前,夫妻俩勉强维持表面和谐,作为明叙姐姐的明还经历过两年父母恩爱的假象。
而到了明叙出生,这对夫妻完成了联姻的任务,恩爱面具撕开,开始各玩各的,几乎不着家,明叙就是在这样畸形的家庭环境长大的。
“抱歉。”祁修沉声。
明叙扯了下唇角,无所谓道:“所以我不懂你为了林朝雾患得患失,值得吗?”
畸形家庭环境造就了明叙如今的性格,即使他跟鹿珥维持着所谓恋人的关系,他也不懂祁修为什么为了林朝雾患得患失,变得跟以前桀骜恣肆的他判若两人。
在明叙看来,所谓恋人,也不过就是一场你情我愿的角逐游戏,胜者是猎人,败者是猎物。
比如他和鹿珥,注定就是猎人和猎物的关系。
祁修指间夹着烟,视线锁住冒着红光的烟头良久,低声:“值得。”
少年慕艾总是患得患失,因她一句话情绪起伏难定。
烦躁的情绪过后又是无尽的无奈。
他的狐狸独行于黑暗太久了,被这个世界抛弃太久了。
他愿意用时间、用爱去陪她,去等她全心全意愿意相信他的那一天。
祁修手里的烟抽完,从裤兜里摸出手机,点开那条发来的未知消息,直接将聊天记录以及下载的录音文件删除。
终有一日,狐狸会主动向太阳奔来。
祁修把抽烟后的狼藉收拾,冲明叙扬了扬手,“回去睡觉。”
明叙点头:“我再待会儿,你自己回去。”
“行,早点回来睡啊。”
祁修双手撑在后脑勺,灯光拉长他的身影拓在白色墙壁,身形挺拔如松。
四下安静无声。
明叙拿出手机,点开通讯录第一顺位的联系人:ALU——他给鹿珥的备注。
页面跳转到短信对话框,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上周三。
明叙:「在干嘛?」
鹿珥一直没有回他。
这几天在学校里,遇见也是匆匆擦肩而过。
不知从何时起,早早落入他陷阱的鹿跑掉了。
-
晚秋的望京天气变化很快,昨天还是艳阳天,到了早六点就雷声大作,豆大的雨砸在玻璃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林朝雾还是在奚茵那充满正能量的铃声中苏醒,双眸虚眯看着窗外,乌云压顶,犹如一张密不透风的黑网,将整个望京笼罩,黑压压的天儿,让人喘不过气。
“大哥早,今天吃什么?”邻床的奚茵搂着奥特曼玩偶迷糊出声问她。
林朝雾移开眼,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声音透着未睡醒的倦意,低沉又散漫:“随便。”
林朝雾和奚茵洗漱完离开寝室,1号床的唐诗恬才慢吞吞从床上爬起来,她睁眼第一时间就是去看手机,系统显示:“对方已接受文件。”
唐诗恬睡意全无,好心情地下床洗漱离开寝室,连带在食堂遇见吃完饭往教室走的奚茵两人,还笑呵呵跟她招呼:“早啊,奚茵。”
奚茵咬包子的动作定格,看着从她身边路过的唐诗恬,半天才回过神来,眼睛眨了眨,问身旁的林朝雾:“大哥,刚才…唐诗恬跟我招呼了?”
林朝雾喝了一口豆浆,漫不经心地回:“嗯。”
“卧槽——!”奚茵表情惊悚,视线越过人群,探头望了眼外边的天,“太阳也没从西边出来啊,这唐诗恬是吃错药了,还是没睡醒?”
林朝雾把喝完的豆浆杯丢进垃圾桶,目光烦躁掠过阴沉沉的天,扯了扯唇角:“不知道。”
每周一早上第一节课是例行朝会,因为今天下雨,学校通知各班在教室开朝会,并安排了学生会干部干事到班检查朝会纪律。
距离第一节上课还有半个多时,高二五班的教室几乎没什么人,林朝雾和奚茵进教室后,各自回到座位上坐下。
林朝雾到教室快十分钟后,祁修和王博文才姗姗来迟,王博文朝气蓬勃地跟她招呼:“又是元气满满的一天哦~早安啊!美丽的林女神!”
祁修瞥他一眼,轻嗤了声:“傻逼。”
林朝雾关掉手机,笑回:“早。”
祁修来到座位坐下,上身后倾靠着椅背,两条长腿踩着桌子横杠,头顶明亮光线倾斜而下,略显凌乱的乌黑发丝微微泛着光晕。
林朝雾凑过去问他:“早上吃的什么?”
祁修懒懒抬眸,眼尾压出很深的双眼皮褶皱,唇角勾起散漫笑意:“没吃。”
林朝雾觉得自己很有一个做体贴女友的潜质,她从桌洞里摸出昨天晚自习没吃完的半袋薯片推到祁修面前:“别客气,吃吧。”
被她推过来的那半袋薯片,包装袋虚掩,里面薯片七零八碎,完全不成样。
祁修气笑了:“你让我大早上吃这个?”
“你不是你没吃饭吗?”林朝雾眨了眨眼,眼神无比真挚。
祁修舌尖抵住槽牙,从喉咙里震出一声笑,有点儿冷的沉:“不吃。”
林朝雾支脸看着他,少年下颚紧绷,侧脸线条分明。鸦青色的眼睫不耐垂下,眼睑下方拓出片弧形黑影。
朋友又被她逗生气了。
得哄。
“修修哒,”林朝雾伸手去拉祁修的手,食指指尖勾住他的指晃了晃,“你看这是什么——”
生气的祁少爷勉强给面子施舍给她一个余光,少女侧脸逆着光,狐狸眼缀满星光,眼眸弯弯,笑眯眯看着他:“来,姐姐给你买的早餐。”
她推过来一盒咸味饼干和一包牛奶,“吃吧,朋友。”
祁修无奈地笑,捏了捏她细软指尖:“臭狐狸。”
唐诗恬自进教室起就一直用余光注视着后门的方向,她看着祁修跟林朝雾旁若无人的亲昵举动,放在膝上的手,指尖一点点抓紧了裙摆。
他明明都接收了文件,为什么还会和林朝雾这般亲昵?
上课铃声响起,老王每周一单口相声表演开始,今日内容围绕不久后的校庆以及表彰上次高二月考排名前十的学生。
林朝雾听着广播里老王的单口相声了个哈欠,余光不经意看向窗外,雨势减,黑沉天际出现一丝微光,穿过教学楼那棵不知多少年的香樟树,光影斑驳,勾勒出从廊道另一端走过来的一群少年少女身影。
为首的少年穿着敏德秋季校服,深蓝色外套,黑色长裤,身躯修长而挺拔。他皮肤略白,鼻梁架着一副烟灰细边眼镜,镜片微微反光,瞳仁泛着墨的黑。
明叙跟学生会几个干事走进高二五班教室,与是班长的杨雪薇做了交涉,目光梭巡一圈,落在仅剩的一个空位上,温声问:“你们班上还有谁没来?”
杨雪薇顺着明叙视线看过去,第三排靠窗的座位空无一人,她朗声回答:“鹿珥家里出了点儿事,请了一周的假。”
明叙镜片下的黑眸墨色渐深,握住笔记本的指节泛白,眼睫敛下,遮住眸底翻滚的阴翳,轻嗯一声,又与杨雪薇交代两句朝会纪律事宜,领着身后尾巴似的一群干事离开。
望京的雨一连下了四天,到了周五下午才放晴。
因为校庆即将到来的原因,孔月蔷受学校领导指示,准备让芭蕾校队的一众女生们在校庆晚会上作为压轴节目跳经典的芭蕾曲目《天鹅湖》,而黑白天鹅之争落在了宋芊凝与林朝雾身上。
前者是孔月蔷得意门生,后者是她最为欣赏的学生。
无论点名是谁出演白天鹅,孔月蔷都难抉择,最后无奈把选举权交给了芭蕾校队的一众女孩儿们,比赛时间定在周日晚上的晚自习。
宋芊凝对白天鹅势在必得,林朝雾依旧是随性散漫的态度,不以为意。
下午去教室的路上,奚茵还在念叨今晚上的黑白天鹅之争:“大哥,后天就要选白天鹅了,你要不下午请假练练?”
朝雾不急,奚茵急。
林朝雾不以为然:“不需要,而且今下午的课你敢请假吗?”
周五下午一、二节课是数学课,高二五班的数学老师姓张名三凤,江湖人送外号“敏德张三疯”,与教英语的容嬷嬷和芭蕾队的光头强并称敏德三狼人。
张三凤之所以得此外号,那是人真的挺疯,据传上一届有个因为没来上她课的学生,事后因为架,被她借此给开除了学籍。
奚茵回想了下张三疯的光荣事迹,不禁了个抖:“不敢。”
“所以,顺其自然就好。”
林朝雾抬脚走进教学楼,迎面撞上下楼准备去舞蹈教室练舞的宋芊凝。
宋芊凝脚步略停,目光毫不避让看着林朝雾:“你不去练习吗?”
林朝雾与她擦肩而过,轻笑一声:“需要吗?”
语气轻飘飘的,却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意。
宋芊凝脸色微变,指尖握紧挎包肩带。
是,像林朝雾这样天生就是芭蕾舞者的天赋选手,根本不需要日复一日的练习,而这也是她最嫉妒林朝雾的地方。
为什么她哪里都比不上林朝雾?
“林朝雾——”宋芊凝叫住她,唇角绽开柔柔笑意,“你要是祁修知道你当年为什么被送进那里,会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