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第七十九章 “我也来做你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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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祁修旁边的宣曜和王博文见他头上顶了个“林朝雾, 牛逼”的七彩发箍,毫不给面子地笑出了声:

    “祁少爷,你这又搞得哪出?”

    “这发箍——哈哈哈——”王博文笑得在椅子上躺倒,“牛, 还是我修爷牛, 这发箍, 可真少女心!”

    “……”

    祁修把发箍灯光调到最亮, 鸦青色的发丝在七彩光线下泛着光晕, 他懒懒撩起眼皮, 看着在一旁笑得弯不起腰的宣曜两人, 懒洋洋开口:“你们这群单身狗懂什么, 这发箍是我对我家木木的爱。”

    “哈哈哈,爱——”宣曜趴在王博文肩上笑道,“您这爱意可真沉重, 不知道林美女能承受得起吗?”

    祁修瞥他一眼, 语气悠悠的:“你觉得呢?”

    宣曜听出祁修话语里的威胁,立马止住了笑声,顺带贴心地捂住还在笑的王博文, 一本正经地:“我们祁少爷对林美女的爱意天地可鉴, 我等凡夫俗子能学到您的十之八九已是幸事。”

    “会讲话, ”祁修再看向还在憋笑的王博文,“王总觉得呢?”

    “……”

    被宣曜捂住嘴的王博文懵逼地眨了眨眼,啊了一声,十分诚实道:“我觉得我女神看到你这个发箍,只会觉得丢脸。”

    话音落,对上宣曜一脸“这孩子,瞎什么大实话”的惋惜表情, 王博文还挠了挠头:“我有错吗?”

    “你没错,”祁修声音辨不清情绪,“曜仔,等这次月考成绩下来,我们上门跟王校长聊聊王总平日在课堂上的表现。”

    这个热闹,宣曜是一定要参加的:“没问题。”

    王博文这才后知后觉:“不是,修爷,您玩归玩,闹归闹,千万别拿我生命安全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祁修目视正在台上讲话的晚会主持人,“只是想让你过得‘好’一点儿。”

    王博文快要哭出来了:“曜仔,快帮我求求修爷,我错了。”

    “安心去吧,”宣曜拍了拍王博文的肩,语气沉重,“作为好兄弟,我会帮你选一个风水好的墓地。”

    王博文:“……?”

    大礼堂里一片安静,晚会主持人正在念有关《天鹅湖》的出场白,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掌声稍停之后,祁修等人的嬉笑声落在第一排的祁元正耳里。

    他听清内容后,皱了皱眉,侧眸问身旁的祁嘉年:“嘉年,林朝雾和阿修是怎么回事?”

    祁元正对于林朝雾略有耳闻,虽出身望族,但恶劣行径多如牛毫,他平日最是厌恶这类人,祁修被江家人教得已经够令他操心头疼,若让林朝雾再和祁修厮混下去,指不定以后还要闹出什么乱子。

    祁嘉年抬眸,将祁元正脸上厌恶之色尽收眼底,迅速斟酌措辞回答:“我不太清楚,好像阿修和这个女孩子自开学起就走得很近,而且听林朝雾寄住在江阿姨家里。”

    祁元正在听见江琴心名字那刻,眉心拧紧,等祁嘉年完,他语气不耐:“所以,阿修是在和林朝雾交往?”

    “是的。”祁嘉年。

    祁嘉年完,偷偷用余光去看祁元正的脸色变化,半明半暗的光线下,祁元正唇角紧抿,眼底有躁意掠过。

    跟祁元正生活十多年,祁嘉年早已对这位继父情绪变化了如指掌。

    这是祁元正生气的前兆。

    祁嘉年垂眸,掩去得意,又温声开口:“爸,阿修年纪还,又未曾在您身边长大,性子有些叛逆,亦是常事,可您是他的父亲,您的话,他多少能听进去点儿。”

    谈起这事,祁元正敛眉沉思。

    自他同江琴心离婚之后,祁修被带回江家长大,父子两人关系可谓是势同水火,祁元正也不是不想弥补父子之前裂痕,可一碰面就得吵架。

    身后再传来少年们的嬉笑声,祁元正扭头看过去,正好对上祁修的眼,昏暗光线下,少年一双黑眸胜似点漆,漆黑明亮。

    祁修与祁元正视线在半空相撞,他敛起唇角笑意,黑眸没有温度觑着祁元正。

    下秒,又懒洋洋往椅背上一靠,姿态随性又散漫。

    祁元正见此,皱紧了眉:“逆子。”

    “……”祁修听见,抬手拨弄了下头上亮得耀眼的发箍,看着祁元正,眼神挑衅:“随您。”

    轻狂又散漫。

    祁元正按捺下怒火,愤怒转过头,又叮嘱祁嘉年:“你和阿修是兄弟,在学校时,多管着他一点儿,别让他在外丢我的脸。”

    祁嘉年:“我知道了,爸。”

    “刚,你爸转头过来看你了?”宣曜发现祁修神情不对劲,问道。

    祁修没什么兴致,不耐嗯了一声,显然是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过多浪费时间。

    宣曜识趣的,也没继续追问。

    -

    台上晚会主持人念完有关《天鹅湖》的出场白,林朝雾等人早按照下午排练的入场,早早站在帷幕两侧,等候上场。

    “——下面有请学校芭蕾队带来的今夜特别表演:《天鹅湖》——”

    主持人话音落下,台下掌声如同浪潮,盘旋在大礼堂上方。

    帷幕缓缓从两侧拉开,《天鹅湖》的第一幕是王子齐格弗利在皇宫进行他的十八岁成人礼,被王后告知在接下来的舞会上,王子将选择一位公主来做他的妻子。

    舞台灯光跟随《天鹅湖》的剧情变幻,从暖到冷,背景画面也逐渐变幻,从华丽的皇宫变成风景宜人的森林,年轻的王子因为猎来到湖边。

    《天鹅湖》前奏响起。

    宋芊凝扮演的奥杰塔踩着乐点跳入场,她一身白色羽毛裙,皮肤白皙,在聚光灯下轻抬下颌,优雅得如同一只美丽的白天鹅。

    最开始时,宋芊凝的舞步还紧贴乐曲节奏,每一个旋转、挥臂都很到位,展现了多年的舞蹈基本功,和王子齐格弗利扮演者的双人舞更是收获如潮的掌声。

    范雪晴与孔月蔷师出同门,颇有交情,今日敏德百年校庆她受邀参加,一是为了同孔月蔷叙旧,二是作为望京芭蕾舞团团长为团里挑一些优秀苗子。

    在宋芊凝扮演的奥杰塔跳入场时,坐在第一排的范雪晴看她的目光就带着赞赏,还和孔月蔷低语赞扬宋芊凝:“你们敏德的芭蕾首席还真是名不虚传,基本功格外扎实,舞台表演力比之我们团里那几个领舞都不逞多让。”

    “过奖过奖,”孔月蔷素来把宋芊凝当做自己的得意门生,听见好友夸她,也是与有荣焉:“芊凝还需要多多锻炼呢。”

    范雪晴翻着手里的节目单,看见《天鹅湖》表演名单上奥吉莉亚一角的扮演者是林朝雾时,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林朝雾也在你们校队?”

    孔月蔷不解:“怎么了?”

    “你可真是捡到宝了。”范雪晴忍不住感叹,同孔月蔷聊起昔年曾见过林朝雾的事。

    范雪晴第一次见林朝雾,是在五年前望京芭蕾比赛上,她作为评委团之一坐在台下看来自三湖四海的芭蕾后起之秀们的表演。

    大多数少年少女们的表演都缺乏舞台经验,直到林朝雾的《绿宝石》独舞上场,让范雪晴眼前一亮。

    十四岁少女早已出落得明媚娇俏,一袭深绿色渐变及膝纱裙衬得她身量高挑,头上的绿宝石皇冠,更添几分冷艳矜贵。

    礼堂灯光亮起,提琴和钢琴合奏的悠扬乐曲声在范雪晴耳边响起,她目不转睛看着台上的少女,少女跟随乐曲节奏,缓慢舒展天鹅臂。

    每一个乐符都在她足尖跳跃,她足背绷直,轻点地面,身姿曼妙又灵活。

    等到高.潮部分,少女柔若无骨的天鹅臂舒展,足尖轻点,凌空跃起,深绿色的裙摆在半空扬起优美弧度,聚光灯下,她头上的绿宝石皇冠微微反光,让她看上去神圣不可侵犯,神态间,浑然天成的媚意,尽古老巴黎的诗意与浪漫。

    西西里舞曲跳到最后,少女裙摆在空中留下一个又一个深绿色弧度,整个人漂亮得像不存于现实,随着舞曲余韵,像要随风而去。

    范雪晴看着台上女孩,舞曲尾调落幕,她足尖轻点跳跃,细长手臂向后舒展,背脊绷直,后腿呈九十度单脚站立,再一个跳跃,深绿色裙摆划出漂亮弧度,少女纤影消失在台上。

    评委团一众人惊讶看完林朝雾的表演,眼中皆是流露惊愕之色。

    十四岁的少女对于舞台的娴熟掌控力、表演能力,基本功底都能媲美出道多年的老舞者。

    那一次的比赛冠军奖杯,毫无疑问,被林朝雾收入囊中。

    “那次比赛结束后,我就想邀请她加入京芭,可谁知后来这孩子出国去了。”范雪晴惋惜,“幸好现在她又回来了,不然我们芭团会错过一个优秀舞者。”

    “朝雾很优秀,是天生的舞者。”孔月蔷眸光落在台上宋芊凝身上,不得不承认林朝雾确实比宋芊凝优秀,“芊凝这孩子虽然也很棒,但是比起朝雾来,还得再多练练。”

    范雪晴和孔月蔷的对话被台上的宋芊凝听得一清二楚,她有些走神,余光忽然瞥见在帷幕左侧侯台的林朝雾。

    昏暗光线下,少女身形高挑又纤瘦,身上那条黑色细羽芭蕾舞裙衬得她肌肤雪白,犹如上好羊脂玉。

    林朝雾似乎在和身边奚茵着什么话,身子微侧,乌黑长发盘起,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天鹅颈,头上一顶黑色水晶王冠,冠上的钻石熠熠生辉。

    她唇角捎着漫不经心的笑意,犹如夜里盛放的黑玫瑰,带着致命的诱惑。

    孔月蔷的话在宋芊凝耳边回荡:“芊凝这孩子虽然也很棒,但是比起朝雾来,还得再多练练。”

    论坛上那些人对她的评价历历在目:

    “我没眼瞎And我也不懂芭蕾,却也能看得出宋芊凝没有林姐跳得好啊。”

    “林朝雾这舞台表现力,完全吊宋芊凝。”

    “我抓只鸡上去,扔吧米让鸡跳,也比宋芊凝跳得好——”

    “……”

    所有人都在她没有林朝雾好?!

    林朝雾比她好在哪儿了?

    她不过是会投胎,有个优越的家世,她哪里比得上她?!

    宋芊凝理智被嫉妒大火吞噬,接下来的动作发挥失常,没有切合乐曲节拍,导致她后面的表演也变得一团糟,她奋力想要去挽回,却无法挽回。

    就像她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注定是腐烂为结局。

    先前还为她表演叫好的观众,眼底满是嫌弃和疑惑。

    窸窸窣窣的讨论声传进宋芊凝耳朵里:

    “这就是力压我林姐出演的白天鹅?”

    “真撒把米上台,鸡跳得都比宋芊凝好。”

    “就这水平还稳坐敏德芭蕾首席三年???让我来,我也可以上台去表演鸭子戏水。”

    嘲笑声,质疑声,将宋芊凝吞没,她苦心经营偷来的一切失去。

    她不愿,也不甘。

    宋芊凝努力集中注意力,将这一幕最后一个动作跳完,然后匆匆下台。

    台下的孔月蔷眉心皱紧,脸色阴沉,今晚芭蕾队作为压轴节目上场,是她和校方周旋许久才定下的,可都被宋芊凝毁了。

    范雪晴点评:“心性不稳,难堪大任。”

    孔月蔷唇线绷紧,未发一言。

    舞台背景再次变幻,背景乐逐渐变得激昂,林朝雾扮演的奥吉莉亚踩着轻盈的舞步跳入场,几个转圈来到舞台正中间,明澈灯光落在她身上,瞬间勾走台下所有观众的目光。

    这是祁修第一次见到舞台上的林朝雾,她一袭黑色细羽芭蕾舞裙,裙摆层层叠叠,犹如绽放在黑夜里的玫瑰,带着致命的诱惑。

    台上的林朝雾似感知到他视线,下颌微抬,天鹅颈弧度优美,越过台下观众,与他视线相撞,黑色眼影大面积渲染开,狐狸眼上翘,眼下一颗泪痣,勾得人如痴如醉。

    林朝雾扮演的黑天鹅模仿白天鹅的舞步,将白天鹅的纯真、仙气演绎得淋漓尽致,可举手投足间流露的媚意又是风情风情万种,引诱王子完全相信眼前之人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

    不仅是王子完全信服眼前之人是白天鹅,就连台下观众也目不转睛看着台上舞步轻盈,身姿灵动的少女,甚至忍不住想:如果王子不眼瞎,就该和黑天鹅在一起。

    终于,王子被黑天鹅的美折服,黑天鹅与恶魔的阴谋得逞,整个皇宫都陷入黑暗之中。

    林朝雾柔软手臂舒展,足背绷直点地,开始了被誉为芭蕾舞史上最难完成的动作——黑天鹅三十二圈挥鞭转。

    背景乐越来越激昂,乐符在她足尖跳跃,她快速转圈,纤瘦身躯是玫瑰根茎,层层叠叠的黑色裙摆是绽放的花瓣,她在台上肆意绽放自己的美,所有人都为她臣服喝彩。

    一圈、两圈、三圈…三十二、三十三——三十四圈挥鞭转!

    比传闻中的三十二圈整整多了两圈。

    最后一幕结束,黑天鹅撕碎了自己的伪装,纯真眼神不再,变得凌厉又妖娆,她轻抬天鹅颈,弧度优美流畅,无声俯瞰已经沉醉在她美中的众人。

    比起白天鹅的优雅善良如公主,林朝雾的黑天鹅就是舞台上的女王,美得张扬外放,令所有人无条件臣服。

    台下的观众被她的美所折服,屏住呼吸,下一瞬,现场掌声雷动,无一不是为她欢呼叫好。

    在帷幕后候场的宋芊凝脸色惨白,死死叮着台上的林朝雾,放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指甲陷入肉里也不觉得疼。

    她明白,自己又输给了林朝雾。

    这人像是生来就引人瞩目的存在。

    林朝雾的表演还在继续,黑天鹅的伪装被王子撕破,她匍匐在地上,头颅高高扬起目视前方,即使死亡即将来临,也不能叫她傲骨折断。

    祁修看着台上的林朝雾,她单膝匍匐在地,黑色羽纱裙裙摆散开,白色光束落在她漂亮脸蛋上,她唇角还有未消散的娇媚笑意。

    林朝雾视线与他在半空相撞,狐狸眼绽放出浅浅笑意,眼尾上挑,妩媚又娇娆,真是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黑天鹅还不忘蛊惑人心。

    不可否认,他被勾到了。

    祁修舌尖抵住上颚,低垂着眉眼笑了声:“忽然想学芭蕾了。”

    “?”宣曜看他一眼,无语,“你又在抽什么疯?”

    祁修:“想和我家木木一起在舞台上双宿双栖。”

    宣曜:“……”

    无语,就是无语。

    -

    《天鹅湖》的表演已经落幕,无人关心结局如何,大家都在为黑天鹅的逝去惋惜。

    林朝雾向所有人证明了,即使她不是主角,也能吸引走所有人的目光,她的黑天鹅魅惑人心,叫台下观众无不感叹——王子要是瞎了眼,就换我上,我行!

    林朝雾表演结束回到后台,被孔月蔷连连称赞:“朝雾,你今天表现得很棒。”

    自《天鹅湖》剧目诞生以来,从来没有黑天鹅在舞台上抢走白天鹅风光的先例,放眼国内外众多优秀舞台,也不过是黑白天鹅平分秋色。

    孔月蔷对林朝雾赞许不已,对宋芊凝就格外不满,眼神不善看向宋芊凝:“你今天是怎么回事?”

    宋芊凝迎上孔月蔷愤怒的眼,低下头,轻声解释:“对不起,孔老师。我今天有点不舒服,所以才会发挥失常。”

    “以后不许再犯这类低级错误,”孔月蔷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下次身体不舒服,提前告知我,我好安排候补替你上台。”

    “嗯,我知道了。”

    孔月蔷在同宋芊凝完话后,又拉着林朝雾跟范雪晴认识,范雪晴言语之间全是对她的赞扬,甚至在离开前邀请林朝雾加入望京芭蕾舞团,连招生程序都免了。

    林朝雾笑着应下,看孔月蔷送走了范雪晴,又同奚茵一众人嬉笑谈闹。

    宋芊凝看着被众人簇拥的林朝雾,只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笑话。

    她费尽心机招揽人心,想要得到白天鹅一角,可还是被林朝雾在舞台上抢走了所有目光,而她的白天鹅、她引以为傲的敏德芭蕾首席位置在今日成了一个巨大的笑话。

    “大哥,宋芊凝在看你。”奚茵凑到林朝雾耳边。

    林朝雾抬眸对上宋芊凝愤懑不平的眼神,歪了歪头,朝她挑衅一笑,无声道:“我赢了。”

    “……”

    宋芊凝咬紧牙关,气冲冲从后台离开。

    她那离去的背影像极了刚在舞台上鸭子戏水的模样,奚茵乐不可支笑出了声:“我宋芊凝还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有几斤几两,心里没点儿数吗?”

    旁边一众人无不附和她的话。

    奚茵看向林朝雾,开始每日例行为她吹牛逼:“大哥,你真牛。”

    林朝雾唇角勾起浅浅弧度,嗓音染上散漫的笑意:“低调,低调。”

    同奚茵一行人聊了会儿天,林朝雾收到祁修给她发来的消息:「大礼堂外,等你。」

    林朝雾回了一个好字,让奚茵帮她和孔月蔷她临时有事离开,伸手捞过椅背上的大衣披在身上,步子欢快地从后台离开。

    十一月底的望京晚夜,凛风刺骨,林朝雾从大礼堂出来,就跟寒风装了个满怀,她不禁将身上大衣外套拢得更紧了点儿,抵御寒冷。

    她站在台阶上,梭巡一圈,看见不远处树下的祁修。

    路边光影昏暗,将少年身形勾勒得挺拔,他在校服外套了件黑色大衣,懒散靠着树身,眼皮垂下盯着手机,屏幕折射出的亮光,描绘少年漆黑眉眼。

    远处有风吹来,吹起他额前碎发,露出硬挺眉骨,神情散漫又不羁。

    祁修抬眸,看见站在台阶上那抹纤瘦身影,冲她招了招手:“过来。”

    林朝雾拢紧大衣,踩着柔软的足尖鞋向他跑去。

    三两步就在祁修面前停下,然后伸手抱住他腰,轻声撒娇:“冷死了,快抱抱我,让我暖和起来。”

    “木木,我发现你最近像变了个人。”祁修解开大衣外套,将林朝雾揽入怀里。

    林朝雾毫不客气把自己双手放进祁修衣兜,贪婪吸取他身上传来的温暖,然后仰头看着他,狐狸眼在路灯下显得亮晶晶的:“哪变了?”

    “太会撒娇了。”

    以前的林朝雾就像是带刺的玫瑰,祁修想要靠近一点儿,就会被她身上的刺扎得遍体鳞伤。

    现在的林朝雾脱去了满身刺,把自己最柔软的一部分展现在祁修面前,在他面前,她可以随心所欲做一个被宠着的姑娘。

    无论来路如何,身边总有她的太阳相伴。

    林朝雾脑袋歪了歪,看着他:“那你喜欢吗?”

    “喜欢,”祁修手揽住她的纤腰,吻她眉心,“喜欢死了。”

    “会话,”林朝雾笑,踮脚亲过祁修唇畔,“给你的奖励。”

    祁少爷明显对于这个奖励不满,低头,与林朝雾鼻尖相抵,彼此呼吸纠缠,他语气诱哄:“姐姐,我这么乖,不奖励个深吻,你良心不会痛吗?”

    良心这种东西,狐狸是从来没有的。

    林朝雾眨了眨眼,表情无辜:“不会啊,因为我没有良心。”

    “……”

    祁修舌尖扫过槽牙,无奈笑了声:“没良心的狐狸。”

    和祁修待久了,林朝雾把他不要脸的本事学了个尽,学着他那语气道:“谢谢夸奖,感激不尽。”

    祁修眼皮垂下,看着被他揽在怀里的少女,米色大衣领口微微敞开,弯如月牙的锁骨上了高光,在熠熠灯影下微微发光。

    他眸色晦暗,头压得更进了点儿,声音微哑:“可我想亲姐姐,行吗?”

    林朝雾仰头,撞进少年一双漆黑的眼,他眼尾略压,没了平日的痞坏,昏昧光线下显得莫名乖巧。

    “我要是不能——”她故意拖长尾音,“你能不亲我吗?”

    祁修摇头:“不能。”

    “既然你都这么了,”林朝雾眼珠骨碌碌转了一圈,明艳笑靥绽放在唇角,“我要是还拒绝你,就太不解风情了,而且——”

    她抬手拽过祁修衣领,红唇印上他的唇,轻声呢喃:“我也想亲你啊。”

    祁修鼻尖嗅到她靠近时清甜的玫瑰芬香,丝丝缕缕侵袭他的感官,暧昧的气氛被推至顶点。

    他弯下脖颈,一只手放在林朝雾后颈,在她唇瓣轻吻,声音温柔:“以后接吻,我低头。”

    “为什么?”

    “你仰头,脖子会疼。”

    林朝雾抬起细密黑睫,看着近在咫尺少年的脸庞,他眉眼深邃,低眸看向她时,眼底温柔足以将人溺毙。

    “好。”

    祁修单手扣住林朝雾后颈,低头吻住她的唇,双唇辗转厮磨,极尽温柔,像在呵护易碎的宝贝。

    接吻时,林朝雾肩侧的大衣滑落,祁修抬手帮她拢好,复又从她唇离开,额头轻撞,笑声促狭:“是我太迷人,你衣服都要掉了吗?”

    “朋友,别太自恋。”林朝雾拢紧大衣,丢给祁修一个白眼。

    校庆晚会已经接近尾声,林朝雾和祁修准备回寝室,两人牵手往前走了没有一段路,就听见身后有人叫祁修:“祁修,过来。”

    林朝雾扭头,看见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他们不远处,身后还跟了个穿着白色西服的少年,男人视线从他们十指相扣的手掠过,皱紧了眉:“祁修,你没听见我叫你吗?赶紧给我过来!”

    祁嘉年帮腔:“阿修,爸爸在叫你,你快点过来。”

    林朝雾借着朦胧灯光看清西装男人的脸,他眉眼和祁修极为相似,只是气质更偏儒雅,与祁修的少年桀骜完全不同。

    “弟弟,你要过去吗?”林朝雾声问他。

    祁修拉着她的手向前走,完全无视祁元正对他的怒吼声,淡声:“有人在叫我吗?”

    林朝雾在舒荔口中对祁修家世略有耳闻,圈里传祁修与祁元正父子关系不和。

    林朝雾未曾细想,可今日一见,哪是不和能形容,分明是势同水火。

    祁元正眼见林朝雾和祁修要携手离开,立马上前拦住两人去路,眼神不善扫过林朝雾,紧皱眉心呵斥祁修:“祁修,你一天能不能让我少操点心,你看你整天都和什么下三滥的玩意儿鬼混?”

    因为晚会结束,原本在大礼堂观看表演的众人从里走出,大礼堂外行人来来往往,有人听见祁元正突然嚎的这一嗓子,纷纷伸长脖子向这边看。

    祁修注意到祁元正看林朝雾眼神不善,把人往身后带了带,仗着身高优势,将林朝雾挡得严严实实,不让她受一点儿祁元正凶恶目光。

    林朝雾看着把自己护在身后的少年,眼睫颤了颤,她喜欢被人护在身后,可不代表她是依附大树的莬丝花。

    “叔叔这话得真有意思,”她从祁修身后站出来,毫不畏惧对上祁元正冷冽视线,“什么叫‘下三滥’玩意儿?”

    祁元正语气轻蔑:“你自己是什么人,你自己心里清楚。”

    “哦——我是——”

    话音戛然而止。

    林朝雾看着又把她护在身后的祁修,少年逆光而站,身形挺拔,他看向祁元正的黑眸没有半分温度,声音冰冷:“向她道歉。”

    聚集在此的人越来越多,众人一会儿看一眼祁修,又看一眼祁元正,好奇接下来将会有什么好戏上演。

    空气逐渐凝固,祁元正脸色变得阴沉,瞪着祁修:“祁修,你这是跟你爸话的语气吗?”

    祁修轻哂:“你是什么语气,我就什么语气。”

    语气之拽,让人听了就想揍他。

    祁元正脸色阴沉如墨,怒火再也忍不住,手臂抬起,扬手就是一巴掌要落在祁修脸上:“我看你就是被这个臭丫头带坏了——!”

    祁修眼神一凛,正要闪身躲过,一抹纤瘦的身影在祁元正高高抬起手臂那瞬挡在他的面前,“啪——”的一声,祁元正的巴掌落在了林朝雾脸上,

    林朝雾脸被祁元正扇到了一边,祁元正那一耳光用足了力气,林朝雾口腔满开浓浓的血腥味儿,白皙脸颊也跟着红肿了起来。

    祁修立马把她拽到自己身边,看着少女红了的脸颊,眼尾微红,连脏话都飙了出来:“林朝雾,你他妈是傻逼吗?!”

    “骂谁呢?”林朝雾侧脸吐掉嘴里的血沫,抬指揩去唇角溢出的血丝,颧骨动了动,看着眼眶微红的祁修,抬手揉了揉他头发:“有姐姐在,姐姐保护你。”

    “谁他妈要你保护了?!”祁修吼了回去,看着林朝雾红肿的脸颊,猛地转头看向祁元正,眼神冷如修罗:“祁元正,你他妈跟这里发什么疯?!”

    祁元正也没想到林朝雾会突然跑出来替祁修挨了那一巴掌,他震惊得半天没回过神来,等对上祁修猩红的眼,有些心虚:“我只是想教育你,是她自己冲过来的。”

    “……”祁修冷笑了声,“所以你就她?”

    祁元正越发心虚:“我是长辈,教育一下晚辈又怎么了?”

    祁修正想话,有人先他一步开口:“祁董真会笑,我林某人还没进棺材呢,哪轮到你来替我教育女儿?”

    林朝雾转头,看见林良哲和林暮生一前一后走过来,林良哲看见她红肿的脸,眉心皱了皱:“疼吗?”

    不怕黄鼠狼给鸡拜年,就怕林良哲突然关心。

    林朝雾觉得脸颊都不疼了,背上却生出一阵寒意,皮笑肉不笑道:“不疼,谢谢关心。”

    “阿生,带你妹妹去医护室。”林良哲瞥一眼林暮生,又看向一侧的祁元正,“我同祁董叙叙旧,聊聊该怎么让他帮我管教女儿。”

    林暮生来到林朝雾面前,向她伸出手:“我带你去医护室?”

    “不用,”林朝雾拉过祁修的手,“我有人陪。”

    林暮生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他看着林朝雾和祁修远去的背影,眼底掠过莫名情绪,最后收回手,垂下眼,沉默站回林良哲身后。

    祁元正曾耳闻林良哲不管林朝雾这个女儿死活,未曾想到他会替林朝雾出头,思及林家在望京地位,底气不足地赔笑:“林董,您笑了,我是在管教不孝子,哪想到误伤了令爱。”

    “祁董,”林良哲上前一步,手搭在祁元正肩上,使劲一按,笑意不达眼底,“我林良哲的女儿,还不轮不到外人替我教育。”

    祁元正连声称是。

    林良哲收回力道,帮他拂去肩头灰尘,笑容温和:“相信祁董下次不会再犯了。”

    罢,带着林暮生上车离开。

    回程的车上,林暮生问林良哲:“爸,你今天为什么帮朝雾?”

    林良哲取下眼镜,用镜布轻轻擦拭,慢条斯理开口:“她是我女儿。”

    “……”

    林暮生沉默未言。

    林良哲擦拭完眼镜戴上,转头看向林暮生:“你最近还和凝凝有联系吗?”

    “没有。”林暮生眼神躲闪。

    林良哲抬手一巴掌落在林暮生脸上,前座开车的司机忍不住回头看,被他冷厉眼神吓得立刻转过头。

    林暮生捂住脸,错愕看着林良哲:“爸?!”

    “阿生啊,”林良哲又恢复温和神色,“你可真让爸爸失望。”

    林暮生最近表现令林良哲大为失望,况且林朝雾手握天盛集团20%的股份,又继承了林鸿霄留给她的遗产,在一双儿女中,林良哲自然更属意林朝雾做自己接班人。

    “爸——?”林暮生眼底闪过慌乱,急忙解释,“我知道错了,您——”

    林良哲截断他的话,“出国留学的手续我会让人帮你办好,等你什么时候真正成熟长大了,再回国。”

    林暮生脸色一片灰白。

    他知道,林良哲这话是算放弃他了。

    -

    林暮生即将被发落去国外的事儿,不是林朝雾此刻该关心的,她眼下只想哄好和自己闹脾气的祁少爷。

    从礼堂离开去医护室,再到从医护室出来回琅嬛公寓的路上,祁修一直冷着脸一言不发,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骇人气场。

    “修修哒,”林朝雾伸手去拉他的手,被祁修躲开,“……”

    “弟弟。”

    “……”

    不理她。

    “阿修。”

    “……”

    还是不理她。

    林朝雾拢紧大衣,跑上前来到祁修前面,仰头看着他:“你怎么都不理我?”

    “……”

    祁修脚步停顿,视线落在她微肿的一边脸颊,抬手抚上去:“疼吗?”

    刚在医护室上了药,林朝雾已经不觉得疼了,况且这点疼比起以前在翰辰高中受的磨难,根本算不了什么。

    “不疼,”她摇头,又俏皮地眨了眨眼,“可是我心疼诶,你都不理我,我难过。”

    “我的错,”祁修拉过她的手在路边长椅坐下,掌腹抚上她微肿的脸颊,眼皮垂下,声音闷闷的:“宝宝,对不起。”

    林朝雾不解:“嗯?”

    “我没保护好你。”祁修将她揽入怀中,“却要让你来保护我。”

    林朝雾一愣,又笑出了声:“所以你一直不理我,是在自责?”

    “嗯。”少年闷声应道。

    “祁修,看着我。”林朝雾双手捧起他的脸,与他四目相对,“我不是什么莬丝花,我不需要你一直为我遮风挡雨。”

    “林朝雾敢一个人独行多年,早就练就了一身本事。”

    “怎么,忘了在学校遇见我时——”林朝雾笑着朝他挥了挥手,“你被我单手撂翻的事儿了?”

    祁修未言,一双黢黑的眸静静凝视着眼前少女,她脸颊红肿,失了平日的美,可在他眼底,世间万物也是浮云,只有她是最亮的那抹颜色。

    林朝雾牵起祁修的手,十指相握,眼神坚定看着他,“我想和你一起并肩走完人生,而不是一辈子躲在你的羽翼下。”

    “木木,”他哑着嗓叫她,握紧她的手,“上次你给我讲了故事,这次我给你讲一个故事,怎么样?”

    林朝雾点了点头。

    祁修清了清微哑的嗓子,同林朝雾讲起自己过往。

    五岁那年,祁元正出轨如今的妻子周淑兰,被江琴心捉.奸在床,两人迅速离婚,祁修被判给母亲江琴心,随她出国。

    后来祁修七岁回国念学,因为太久没有见到爸爸的原因,在一次放假后,偷溜着回家去找祁元正。

    那天是中秋放假,祁修抱着在学校里自己做的月饼,和考第一名的奖状,满怀期待去找祁元正,谁知在祁家看见了一对陌生母子——周淑兰和祁嘉年,家里的佣人们叫这对母子“太太”、“少爷”。

    祁修有些懵然回到家里,年幼他觉得自己像个客人,周淑兰起初装作一副慈母面孔招待祁修,谁知祁修完全不搭理她,只问自己爸爸在哪里。

    原本周淑兰就嫉妒江琴心家世比自己好,又看祁修不给自己面子,觉得自己自尊心收到了侮辱,为了报复江琴心,周淑兰把年幼的祁修骗到阁楼上关起来,任由祁修哭闹也不把人放出来,也是那次祁修被毒蜘蛛咬伤陷入昏迷,等再次醒来人已经在医院。

    匆匆回国的江琴心得知儿子在祁家被毒蜘蛛咬伤的消息,去找祁元正理论。

    祁元正本来对祁修在自己家受伤颇怀愧疚,可见江琴心一副盛气凌人的面孔,当着祁修的面维护周淑兰,口称祁修不懂事自己上阁楼才会被咬伤。

    无论年幼的祁修怎么反驳,祁元正都不相信他,这也是祁修和祁元正父子关系破裂的导火索。

    祁修住院期间,周淑兰着探视的名号来跟祁元正带着祁嘉年来医院看祁修。

    在祁元正临时接到电话出病房后,当着祁修面告诉他,在江琴心和祁元正离婚后不久自己就和祁元正结婚了,你爸爸从来没有爱过你妈妈。

    祁嘉年也一改在祁元正面前好哥哥的模样,对祁修口出恶言:“你爸爸现在是我的爸爸,你才不是他的儿子,我才是,他只会爱我!”

    年幼的祁修见此大哭大闹,对周淑兰母子拳脚踢,被接完电话进来的祁元正撞见,祁元正不分青红皂白直接了祁修,

    周淑兰在一旁煽风点火装可怜,令原本就对祁修有偏见的祁元正出:“你简直就被你妈教坏了!你看看你哪像我,还不如嘉年一点儿懂事!”

    祁修生气反驳祁元正:“那你就当没生过我啊!”

    祁元正还要祁修,被前来送饭的江琴心拦住。

    年少的祁修在江琴心怀里大哭,又看着周淑兰和祁嘉年在旁边上演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的画面,哭闹着把三人赶了出去。

    后来祁修逢年过节回到祁家,也因为周淑兰和祁嘉年有意无意挑拨,他被江家人教坏,祁元正会就此教育祁修,而在祁修心里江家人就是底线,祁修最开始会反驳顶撞祁元正。

    祁修的“不听话”在继子祁嘉年乖巧懂事下衬托下,令祁元正越发看他不顺眼。

    在祁修十五岁那年,祁元正让祁嘉年更名同自己姓,令祁修跟祁元正原本就势同水火的父子关系直接变成了见面就吵架动手的仇人。

    祁修平静叙述完自己过往,眼皮垂下,眉眼尽是颓意:“木木,你我是不是真的像祁元正的,这辈子注定是个烂人?”

    他承诺过要好好保护她,却是她挺身而出替他当下祁元正那一巴掌。

    林朝雾唇角抿紧,看着眼前少年,自她认识祁修开始,少年就是轻狂而骄傲的存在,她从来没有见到这样的祁修。

    颓废、落寞……完全与天之骄子不相干的词,在这一刻出现在这个张扬如烈阳的少年身上。

    “木木,要不——”

    “要不什么?”林朝雾冷声断他的话,伸手拽过祁修衣领,让他抬头看着自己,“祁修,你少逼逼,我认识的祁少爷可不是这样的人——”

    “——你该是热烈又骄傲的少年”林朝雾眼眶微红,倾身凑到祁修跟前,仰头吻过他唇角,“阿修,人世虽然很苦,但我们有彼此。”

    她眼睫一颤,落下一滴泪,轻声:“我也来做你的光,好不好?”

    祁修怔然一瞬,眉眼漾开笑意:“好。”

    我也来做你的光,此后山高水远,你我一路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