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过往 那谁家小姑娘要在你青春期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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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星睿接过车厘子, 口内敛地吃着,深红色的汁水在他的唇角留下晶莹剔透的光泽。

    苏妍拉着他在门口站定,满脸生气地瞪着他, 见他吃完车厘子后果核含在嘴里, 条件反射般的顺手接了过去。

    他轻轻吐出果核在她手心:“姐姐不是阿姨看到我就会更有动力康复吗,我给阿姨钱,那阿姨应该更高兴啊, 姐姐生气什么。”

    “这是你给不给她钱的问题吗?”苏妍握着果核,一边左右量找垃圾桶,一边压低声音吼他, “谁让你把结婚证拿给她看的。”

    他不自然地看向疗养院正中间的大松树:“我奶奶要我带结婚证回家的, 不心从口袋里掉出来的。”

    “放屁, 你是不是报复我昨天不让你上来看我妈。”苏妍大骂, “我俩归我俩,你少在我妈面前乱讲话,三年后合约到期我俩分手了, 我妈要有个三长两短, 我把你家大门砸了!”

    “哦。”祁星睿双肘斜靠在栏杆上,“姐姐还会生气的呀, 我还以为姐姐永远都是成竹在胸, 不怕麻烦呢。”

    苏妍气的牙痒痒,握起拳头就锤他:“你再搁我妈面前装, 我就去你奶奶面前装, 就你那菜鸡演技,我让你奶揍你你信不信。”

    “知道了。”祁星睿举起双手投降,“那你演,我配合, 行吗。”

    苏妍这才满意,回到房间里把果核丢到垃圾桶,又坐回到陈兰身边了。

    祁星睿慢悠悠地跟过来,坐到苏妍旁边,拿起车厘子慢悠悠地吃。

    苏妍露出八颗牙齿,带着谄媚的笑容看着陈兰:“妈。”

    陈兰瞅着两人已经达成默契的样子,端起保温杯抿了一口茶:“你,给你。”

    苏妍心翼翼地斟酌道:“我们吧,就还记得那天我去检察院吗?我不心把他车蹭了,结果那么巧呢,相亲遇到了他,我看他长得好看,您催的又急,我就加把劲追他了,后来不是我辞职了吗,正好我们在恋爱,他家又大,空荡荡的渗人,这不正好跟我专业对口吗,我就顺手入职他公司了,也没什么别的,主要大家都是成年人,谈个恋爱很正常对吧。”

    陈兰重重放下保温杯:“那我之前问你,为什么网上你俩已婚,你怎么跟我的?现在年轻谈恋爱,都互相喊老公老婆。你瞒着这个结婚证为啥,你现在编,给我编个理由出来。”

    “那时候您刚手术完,我怕您大喜之下情绪波动太大,又怕您骂我闪婚,才瞒着您的。”苏妍单手拉着陈兰的袖子撒娇,“主要这不是怕您催生吗,我才回G县多久啊,又要工作又要照顾您,哪有时间生孩子呀。”

    陈兰将信将疑的眯着眼量苏妍,她抬头看向祁星睿:“你。”

    祁星睿僵硬地把刚拿的车厘子放下,他挺直身子:“姐姐什么就是什么。”

    “妈,您不相信我,你问他干什么,到底谁才是您亲生的。”苏妍逮着机会,像机关枪一样抛出一连窜质问,“您一声不吭的跳河的时候怎么不问我,您如果不在这个世界上了,谁来疼我谁来爱我?您要我相亲我就去了,您喜欢祁星睿我带来了,您要什么我都做了,您居然因为一个的结婚证质问我?”

    苏妍用力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的嘶了一声,眼泪却没揪出来,只好垂眸靠在陈兰肩膀上,声音里满是委屈:“妈,妍妍真的好累呀。”

    祁星睿轻咳了两声,赶紧又拿了一颗车厘子专心吃。

    陈兰的愧疚心成功被苏妍带起来了,她明显慌乱起来:“都怪妈妈,妍妍不难过啊,等妈病好了妈去工,一定不会让妍妍累着的。”

    苏妍在心里长吁了一口气,她用腿轻轻撞了一下祁星睿的膝盖:“会麻将吗?陪我妈玩会儿,她这么久没玩,估计手都痒死了。”

    祁星睿起身:“那我去洗手。”

    苏妍又把李叫了过来,李一听,跟前台了个电话,没多会儿,工程队居然抬了个自动麻将机上来。

    李一边招呼工程部师傅们安装,一边解释:“因为过年,好多爷爷奶奶们都被接回家了,院长留在还院里过年的客户,都要尽量满足大家的需求,我就把休闲室的麻将桌搬过来了。对了,大厨今天也要回家吃年夜饭,我们待会估计十一点左右就要开饭。”

    “这感情好,你们院长还挺人性化的,对得起你们家的价格。”苏妍给工程部的师傅们一人送了个苹果,连声道谢。

    四人坐上麻将桌,陈兰偶尔还会不自然的咳嗽一两声,但痰里的血丝越来越少了,这也是术后恢复的正常反应。

    李笑着:“苏姐,姐夫,点儿啊,我们这儿工资可不高。”

    苏妍拿出一副扑克牌:“那就一张五块,到吃饭结算,李,赢的算你的,输的算我的。”

    李欣然同意。

    麻将机通电,四人掷骰子决定了位次,祁星睿坐在了苏妍上家。

    苏妍的上家是陈兰,对家是李。

    了没两圈,苏妍就意识到不对劲了,连续两把,她想要“吃”牌的时候,完全吃不到,她刚拆开牌组的下一秒,祁星睿甩出去的牌就会被陈兰给“碰”了。

    她在桌下敲敲踢祁星睿,趁着陈兰不注意,她发微信给他:【你给我妈喂牌?】

    祁星睿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手机,把脚往后缩了一缩,继续沉稳地甩出一张牌:“八万。”

    “等等,碰。”陈兰推倒两个八万,喜笑颜开的把祁星睿刚才出的八万码在自己面前,眉飞色舞道:“注意啊,都注意啊,我清一色听大胡啊。”

    苏妍看着自己手里清一色的条子,只剩最后一张没换下来的一万,憋住了。

    了五圈后,苏妍手里的扑克牌被赢了个精光,她颓废的拿起手机:“妈,给我点筹码,我跟你买。”

    陈兰美滋滋的数着面前的扑克牌:“找你老公要去,你都结过婚了,还找妈要钱,好意思吗?”

    苏妍郁闷地嘟嘴吹了吹自己的刘海:“祁星睿,卖我点儿。”

    祁星睿径直按下启动键,电动麻将桌中间的圆盘升起,吐出了码好的麻将。

    苏妍见他完全不理自己,嗲着嗓子喊:“老公,给点儿。”

    陈兰这把连庄,她按下筛子键,口中念念有词:“宝刀未老啊我。”

    祁星睿默默把自己面前的一扑克牌递给了苏妍。

    苏妍一愣:“你不留点儿?”

    他摇了摇头:“没事,反正马上又回来了。”

    李噗呲一下笑出声。

    苏妍不解:“我也在算牌啊,但是下面的牌不是没摸吗,谁能知道下一张会出什么啊,真就手气这么差?”

    “你只算了自己手里和场下已有的牌,你还得记谁出了什么牌。比如这张东风,已经局过半了,下面一个人都没出过,这时候大概率有人手里放了一对东风,或者三缺一在等杠。如果人家胡龙七对,你出去,你不输谁输。”祁星睿淡淡地。

    “同时你要观察牌桌上人的表情,你是不是龙七对单吊东风?”

    苏妍看着自己手里的三个东风,沉默了。

    又了三圈,在祁星睿慢条斯理的指导下,她感觉自己隐隐触及了算牌的门槛,糊了一把大的,得意洋洋的收了三家递过来的扑克牌。

    苏妍正准备摩拳擦掌进入下一局时,有人在门口敲门:“大姨,我们来看你啦。”

    陈兰猛地站起来,招呼苏妍:“是君君,肯定是你姨一家子来了,快快,去招呼一下。”

    苏妍起身,开门,抬头看着自己人高马大的表弟:“君君,好久不见。”

    “姐姐好。”李牧君推了推金丝眼镜,把手里提的水果和保养品放下。

    看到祁星睿,他一愣,随即认出来是苏妍前两天发过朋友圈里面的那位,礼貌的给在场诸人招呼,“大姨好,姐夫好,李姐姐好。”

    姨一家衣着简单,家庭气氛却非常温馨。

    陈梅是G县一中的教导主任,姨夫是县林业局的普通员工,早些年县里财政吃紧的时候,姨夫曾经两年没有发出来过工资,好在这几年政策越来越好了,家里手头也终于宽泛了一些。

    但李牧君去年考上了Q大,B市的物价高,夫妻俩又不想在物资上紧了孩子,所以日子还是过的紧巴巴的。

    “姨好,姨夫好。”苏妍热情的招呼姨一家进屋,辈们把沙发让了出来,李帮忙把麻将的高脚椅搬到茶几附近,三个辈跟长辈们面对面坐着。

    一阵寒暄过后,话题自然转到祁星睿身上,姨笑着招呼:“这就是妍妍的男朋友吧。”

    陈兰低头看着妹妹,带着炫耀的笑:“不是男朋友哟,年轻人办事快,已经领过证啦。”

    陈梅大惊:“哎呀,不早,那初次见面要给大红包的呀,君君把妈妈包包拿来。”

    祁星睿沉默了半响,他两手放在膝盖上坐的端正,脊椎笔挺,心翼翼地问:“陈老师,您不记得我了?”

    陈梅干了一辈子的教导主任,听到这称呼,她推了一下眼镜:“侄女婿也是G县一中毕业的?”

    祁星睿眼中闪过一丝不解。

    陈梅从包里拿出现金,数了两千,塞到祁星睿手里:“初次见面,侄女婿以后可要好好待我们家妍妍呀。”

    陈兰笑眯眯地:“快拿着,这是你姨的一点心意,以后等君君带女朋友回来了,我也是要包大红包的。”

    祁星睿扭头看了一眼苏妍,见她没有反对,接下了红包,然后交到了她手中。

    姨夫笑着:“妍妍这是御夫有方呀,不愧是你们老陈家,优良传统啊。”

    众人笑作一团,苏妍掏出手机,拿胳膊顶了一下表弟:“君君,姐姐这两年发财了,你还在读书,B市开销大,微信红包收一下。”

    李牧君被两万二的金额吓了一大跳,转瞬又明白了苏妍这是借着过年在还人情,他忙推脱道:“我都十九了,不好再收压岁钱了。”

    苏妍给表弟疯狂眨眼:“姐姐姐夫祝你新年快乐哦。”

    李牧君犹豫了半天,苏妍在他胳膊上狠狠的拧了一下:“去网上搜一下你姐夫的名字,祁星睿听过吗,贼有钱,你拿了我们的红包,年后就不要找你爸妈要生活费了知道吗?”

    两位母亲笑眯眯的看着表姐弟闹,陈兰又把话题转到了李牧君身上,笑着问他在B市适应吗,在国内最高学府压力大不大,聊了一会儿,又把话题转移到陈兰的病情上面。

    陈兰现在已经可以用玩笑的心态来看待自己当时的跳河了,她趣道:“我还是见识少了,看过几个癌症人财两空的新闻,就没有生存的信心了。”

    “咱们家呀,新一代都慢慢成长起来了,也是慢慢要改变心态,试着去相信孩子们啦。”

    李牧君百度完,声问苏妍:“这,咱们家高攀了吧?姐姐你会不会压力很大呀。他们有钱人离婚率都很高的哎。”

    苏妍跟他咬耳朵:“管他呢,先爽了再,就他这张脸就能玩三年。”

    李牧君被她的不要脸给震撼到了,带着崇拜的眼神上下量了苏妍一番:“姐,不愧是你。”

    苏妍大气的挥挥手:“别废话,红包收了。”

    祁星睿慢条斯理地拿起一颗车厘子喂苏妍:“我都听到了。”

    苏妍一口咬下车厘子,只留果杆在祁星睿手里:“不给爽?”

    “给,你了算。”祁星睿无奈。

    长辈们聊着聊着,话题又回到了祁星睿身上,他不动声色地听苏妍回答,时不时“嗯”两句,终于在陈梅问他是哪一届读高中的时候,开始不慌不忙地起自己的过往。

    “我是从C镇中学考上来的,那一届,我们学校只有六个考上了高中,一中的分班考试,1200人,我考998名,分在了九班。”

    “开学刚军训完,我家里出了事,我爸来学校给我办了退学,后来是我奶奶带着我找到您,您破格松口留下了我,还帮我垫付了学费,后来我考上了F大。陈老师,谢谢您。”

    他到F大,陈梅这才想起来。

    这些年陈梅资助的困难学生不少,她也没有分心记过,但县一中每年考到顶尖学府的确实屈指可数,提到“资助”和“F大”的关键词,陈梅这才恍然大悟:“你就是那个去年给学校捐了一个主席台和一个操场的S市大老板吧。”

    陈兰和苏妍都被这变故惊到了,来回看着陈梅和祁星睿二人。

    陈梅见自己曾经资助的穷孩子现在已经因为学习改变了命运,高兴的直鼓掌:“那感情好呀,等初八开学了,能邀请你来学校做个演讲吗?好好给孩子们讲一讲,学习是真的可以改变命运的。”

    祁星睿点头:“姨您到时候直接跟妍妍联系就行,她是我助理。”

    苏妍拿胳膊推了推他:“那你读高一的时候,我应该读高三呀,你这样的颜王,我不可能没听过哎。”

    祁星睿面不改色地瞥了她一眼:“我高一的时候,一米五五。”

    “好家伙。”苏妍笑得合不拢嘴,“那谁家姑娘要在你青春期的时候慧眼识珠,现在不是发大财了。”

    祁星睿懒得理她,看向陈梅,“陈老师,年后我想再捐一栋教学楼,您看行吗?”

    陈梅给他的神来之笔吓得够呛:“有钱你留着两口花啊,结婚生孩子哪样不要钱,不能这样乱花钱的。”

    苏妍看了一眼祁星睿的脸色,他虽然面无表情,但眼眸里满是真诚与谢意,她回想了一下,之前亿达慈善晚宴的时候,他也捐过救护车和图书,前两天星源俱乐部年会,他们捐了实验学,光她知道的,他就一直在回馈社会,她开口劝道:“你就让他捐,不给捐他难受,而且还能抵税呢。”

    陈梅这才犹豫了一下:“要不,捐个宿舍楼?虽然我们国家已经全面脱贫了,但还是有不少周边乡镇考上来的孩子挤在宿舍里,如果住宿条件更好一点,也许将来会有孩子从走出去?”

    祁星睿点头:“可以。”

    陈兰这下看祁星睿的眼光更加满意了:“我这女婿啊,真的不得了。”

    苏妍偷偷问祁星睿:“你去年捐主席台干吗?那大水泥台子不是挺实用的吗,浪费钱,不如给一中搞一套智能教学设备,省城大学那一套多媒体我觉得就挺好的。”

    祁星睿瞥眼看着苏妍轻松又惬意的神色,忽然觉得她跟平常有些不一样,平常的她像一个穿着铠甲的兔子,虽然自信,但却总是紧绷着身体,而现在的她,却慵懒又随性。

    他不动声色地环视四周,可调节病床、床头的制氧设备、麻将桌、沙发,是疗养院没错。

    可这里却让他有种家的感觉。

    他从未体验过的温馨和亲切。

    如果妈妈在,我是不是也会像苏妍一样,有铠甲,有软肋,有船帆,有港湾。

    而不是像如今一样,无坚不摧。

    不,也许可以,我的软肋有两个,奶奶,和她。

    祁星睿拿起一颗车厘子,喂给苏妍:“我爸带我退学那天,我抱着课本走过满是煤渣的操场,有个学姐站在大水泥台子上,不要让明天的自己为今天的不努力后悔,我觉得她得对,如果不是她脚下的大水泥台子,我觉得那画面,我可以记一辈子。”

    “不会是我吧?”苏妍轻轻地碾碎果肉,舌头搅拌着一嘴香甜,“不愧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