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校长的盛情邀约下, 苏妍加入了调研的队伍。

    她跟着陈空年的队伍一起参观了学校，又听了校方的工作汇报，陈空年坐在会议室主位发言的时候, 苏妍就坐在下面耐心地听着。

    等到调研项目全部结束, 陈空年没有走，把主位让了苏妍。

    苏妍在陪同视察的过程中，已经看到了G县一中的教学理念和时代的变化, 县城生源有限，在有限的经济支持下，老师们积极与省重点高中沟通, 强化自身教学素质, 已经做到当前能力范围内的全部了。

    教育从来都不是一个学校、一个家庭的事情。

    她以星源投资的名义, 郑重的将捐赠合同交给了校方。

    散会的时候, 校长再三挽留众人吃个便饭，两人都拒绝了。

    苏妍走向停车场，陈空年笑眯眯地跟在她身后：“工作搞定没？”

    苏妍摇头：“再试一段时间, 实在不行就转行, 再找不到就降薪吧，人还能被饿死吗。”

    “你让你老公给你开个公司玩不就行了。”陈空年走到苏妍身边, 跟着她并排走。

    “那请陈处, 咱们G县是有好山好水呢，还是有大型企业可以给我个工作舞台, 我又怎么能在贫瘠的土地和成熟的市场上咬一块蛋糕下来。”苏妍瞪了他一眼, 又提点到，“我老公的钱跟我没关系的，他工作很忙，投资风险本来就很高, 不要拉着他做必定会赔本的生意。”

    “噢，原来这样啊。”陈空年送她上车，笑眯眯地帮她关上车门，“不请我去你家吃个饭吗？”

    苏妍放下车窗恐吓他：“我老公练过拳击，你注意点儿。”

    陈空年笑容不改，目送着苏妍离开学校。

    陈兰最近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好了，苏妍陪着她在县医院做好了一系列的检查，把她安顿好之后，带着片子独自去了趟省城，老专家看后点了点头，医嘱变成了每三个月复查一次。

    看着老专家用着自己送的笔在医嘱上面龙飞凤舞，苏妍心情非常预约。

    从省城回来，到家后已经下午五点了，苏妍回房的时候，祁星睿正在跑步机上跑步。

    她进门的时候，被祁星睿叫住了：“姐姐。”

    他穿着白色的工字背心和运动裤，拿着脖子上的大毛巾在擦汗。

    苏妍在健身房门口踮着脚亲了他一下：“老专家我妈恢复的很好，估摸着再过两个月，就能搬出疗养院了。”

    他揽过她，弯腰亲上了她，动作急切又温柔。

    刚运动完的男人，浑身上下充满了爆炸般的荷尔蒙，苏妍被他吻得晕乎乎的。

    他松开她：“姐姐，我吃醋了。”

    哈？

    苏妍伸手帮他抹掉头顶刚沁下来的汗珠，嗔道：“醋什么醋，我去个省城也醋，要不要把我当个挂件，绑在你身上呀。”

    “我倒是想。”他嘟囔道，“为什么要跟陈空年握手，还跟他一起拍照？都没跟我一起拍过。”

    苏妍回想了一下，他的应该是捐赠那天最后的集体合照。

    “商务礼仪而已，完全是巧合。”苏妍嘀咕，“我后面骂他了，让他不要随便找你拉投资的。”

    “哼。”他眯着眼睛轻哼，“今晚我要吃糖醋鱼、醋溜白菜、酸辣土豆丝，让我想想，还有什么带醋的来着？”

    苏妍伸手刮他的鼻子：“行，我去买醋。”

    晚上，在两人腻在一起吃全醋宴的时候，苏妍接到一个电话。

    挂完电话，她满脸喜色。

    “是大江国际的孙总，是今天董事长过来视察，让我现在过去再面试一轮。”

    祁星睿闻言，放下筷子，揉了揉她的头发：“等我换身衣服，我送你。”

    大江国际是五年前才建好的，硬件方面毋庸置疑，二楼三楼是宴会厅，四楼是包厢，五楼以上是客房。

    包厢之间的墙面全用大理石铺磨而成，墙壁上镶嵌着水晶灯和装饰品，整体看起来十分奢华。

    虽然水晶灯有些蒙尘，装饰品有些泛黄，但能看得出来建筑设计之初，也是朝着高标准高规格去努力的。

    大红色的地毯铺在地上，苏妍的高跟鞋踩上去，悄无声息。

    苏妍按着孙总通知的地点，向888包厢走去。

    门口的服务员年纪不大，笑容亲切，苏妍接过包，拿出简历，轻轻对祁星睿：“辛苦你等我一下啦。”

    “嗯，姐姐加油。”他双手插兜，百无聊赖地看向窗外G县低矮的房屋。

    服务员推开包厢门的时候，祁星睿无意往内扫视了一眼，坐在主位的陈空年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看起来非常儒雅绅士，旁边坐的都是穿着酒店制服的人。

    他迈了一大步跟上苏妍，牵着她的手，跟她一起进了包厢。

    包厢很大，二十人的桌只坐了七八个人，座位上十分宽敞。

    陈空年坐在主位，他身侧是一个大腹便便、笑起来很像弥勒佛的中年男子，之前面试她的孙总坐在陪客席位。

    两人的进门吸引了场上所有人的注意，孙总笑着起身迎了过来：“这位就是苏妍，陈处的老同学，学历和工作履历都没得。”

    苏妍礼貌地向众人笑了笑。

    孙总看向祁星睿，气度不凡，一身高奢西装衬托得他十分矜贵。

    陈空年站起来介绍：“这位是星源投资的掌舵人，祁星睿祁总，以前是电竞世界冠军，现在身价大概也就几个亿吧，我们G县之光，阿妍的爱人。”

    “哎呀，大人物，这可了不得，请上座请上座。”孙总迎上祁星睿，将两人安排在了陈空年旁边的副主宾席上。

    三言两语间，苏妍了解到了桌上的形势，坐在主宾席的肥胖中年男子是大江国际的董事长李董，平常常居市里，房地产起家。

    大江国际勉强收支平衡，不温不火，经过四五年的运营，他已经对大江国际盈利不报太大希望，偶尔会G县视察一番，拉拉公众关系，防止出现大问题。

    陈空年的爸爸跟李董早些年有些交往，借着这层关系，陈空年今天才勉强答应今天这个饭局。

    陈空年笑眯眯地：“刚才聊天突然聊到时候，想到阿妍正好还在找工作，就跟李董稍微提点了一下。”

    苏妍拿过简历，双手递给李董，又坐回了祁星睿身边。

    李董随意扫了两眼，就把她的简历放在桌上：“苏能喝酒吗？”

    苏妍不卑不亢地点头：“李董，我个人比较擅长酒店运营、标准化运作，市场方面可以也兼一部分，喝酒的话不是很行，但若是工作需要，我会全力以赴。”

    李董拿起酒盅，倒了满满一杯：“祁总，敬您。”

    祁星睿举起酒杯，淡淡的在桌沿上敲了一下，一饮而尽，沉默的坐在苏妍和陈空年之间，不发一语。

    苏妍这才继续：“我是从酒店基层干上来的，各个模块我都熟悉，李董可以按需分配我，专业能力方面我自信可以胜任，不管是业务还是经营，我不会比任何人差。”

    陈空年笑眯眯地跟李董：“李叔叔，你考考她。”

    李董哈哈大笑：“陈处您介绍的，那还用考吗？苏啊，你爱人不介意你出来工作吗？”

    祁星睿淡淡地：“她闲不下来。”

    李董给桌上每人发了根烟，皱着眉头深吸了一口：“苏啊，准备什么时候要孩子啊。”

    祁星睿接过烟：“都还年轻呢，先玩两年再。”

    “那行，你明天来找孙总报道，先做一个副总，试用期三个月，按一万开，转正之后年薪二十万。”李董转过头看向陈空年，“陈处，您看叔叔这事儿办的可以吗？”

    苏妍强忍住心里的不适感。

    陈空年挥手：“叔叔，这都是阿妍自己的实力，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一群人哈哈大笑，彼此心照不宣。

    陈空年把话题往祁星睿身上带，他有意想借祁星睿的影响力为G县拉一些投资，扩大就业岗位。

    星源投资最近正在忙上市，很多消息处于严格保密阶段，祁星睿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电竞行业的一些公开的秘密，不动声色的把话题引导走了。

    投资从来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没有底蕴的土地，无法开出鲜艳的花朵。

    酒桌上，三个社会地位最高的人绕着圈子，一些云里雾里的话，仿佛每句话都要解码一般，苏妍身处其中，只感觉自己每一句都听懂了，又抗拒似的不愿意听懂。

    陈空年含糊地拒绝了李董一些试探式的要求，笑眯眯地跟祁星睿搭话：“祁总，没想到今天会见到您，前段儿阿妍帮您去G县一中捐了一栋楼吧，咱们G县有意向做两场助农直播，诚挚的邀请您抽空来帮帮家乡老百姓们，怎么样？”

    苏妍忍不住插话：“他一场直播，不算底薪，时均收益八万。”

    陈空年拿起公筷给她夹菜：“女孩子嫁过了人就是外向哦。”

    祁星睿从包里拿出她的保温杯，拧开放在苏妍面前：“可以，月底前，一时。”

    李董顺着杆子往上爬：“好呀，这是好事儿，那我们大江国际也要为人民服务，我们提供场地。就让我们苏总来办这个事儿怎么样？”

    其他陪客发现了陈空年和李董隐隐以祁星睿为首，忙不迭的过来敬酒，苏妍挡了几次，无人理会，只在陈空年敬祁星睿时，狠狠地瞪了他几眼。

    陈空年推了推眼镜，笑着跟祁星睿：“祁总，阿妍真的很维护你。”

    苏妍一边给祁星睿剥虾，一边声怼陈空年：“你就不能当我没结婚吗？能不能不要从我这里拉关系，他真的很忙也很辛苦，不要给他找事儿了好吗？”

    “我要是真当你没结婚，你怕不怕。”陈空年意味深长。

    苏妍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磨了磨后槽牙，又想着这局是为了自己找工作，他才组的，低着头捧着保温杯喝水了。

    祁星睿端起了酒杯，两人轻碰了一下酒盅，抬头一扬而尽。

    苏妍坐在座位上默默观察，孙总脸上带着微笑，却一直在不动声色的观察自己这边，脸上是不出来的紧张和担忧。

    其他酒店各部门的经理和高管顺着陈空年和李董的话，谈笑风生。

    没有人把她放在眼里。

    没有人。

    在他们眼中，自己好像就是一个符号——陈空年的同学、祁总的妻子，一个需要两位大人物出马保驾护航来酒店吃空饷的娇妻。

    她过往的学历和经历，在这里仿佛只是依附，不值一提。

    她捧着保温杯，将自己隐在水雾里，不再话，只在陈空年再端起酒杯敬祁星睿时，帮他挡了几次酒。

    酒罢，陈空年的司机在楼下等着，他提出要送他们夫妻回家。

    车子开到亿达阳光里时，苏妍按下了车窗，保安连声过来招呼，司机过了好一会儿，登记好了之后才放行。

    陈空年笑着：“你们这边安保不错啊，感觉比大院绿化和安保管理都好多了。”

    苏妍很自豪，她笑着回答：“亿达物业服务标准这块，我前两年亲手梳理的标准流程，跟你家那边肯定是不能比的，不过在市场上还是顶尖的龙头物企标准。”

    “阿妍，你今天生气吗？”陈空年突然回头问。

    苏妍收回了得意，情绪不再外放：“越的地方，对女性的偏见越重，我早做好心理准备了。先试试吧，不行再。”

    车子缓慢地在家门口停下，祁星睿绕过车门帮苏妍开门，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陈空年下车环视了一下四周，看着祁家的独栋别墅，不由得感慨：“这房子真不错呀，有点后悔没有去经商了。”

    苏妍跟他告别：“快回家吧，今天谢谢你了。”

    祁星睿跟他握手：“路上注意安全。”

    陈空年还想些什么，见夫妻俩一副送客的样子，笑了笑没话，回到车上了。

    他坐回了右后车位，椅垫上还有一些苏妍留下的温度。

    他微微地叹了一口气，放下车窗，揉了揉眉心。

    初春的夜晚，微风徐徐，比凌冽的寒风多了一丝暖意，他抬起头望向远方，那里一片漆黑，连月亮也躲进云层之中。

    苏妍按上指纹锁，祁家大门上的自动感应灯亮了，照的灯下的夫妻浓情蜜意。

    指纹锁闪着红色的光，可她身后矜贵的男人好像等不及了，将女人按在门口亲吻，虔诚又炙热。

    女人轻轻推了两下，很快就放弃了，她踮着脚搂上男人的脖子，热烈回应。

    酒精在陈空年的太阳穴跳舞，他摘下眼镜，轻微的散光下，无数光圈出现在眼前，夜景被晕染成爱德华.蒙克的《呐喊》，孤独和苦闷像潮水般冲刷着他。

    他闭上眼靠在车窗，喃喃道：

    “有时候来晚了一步，真的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走吧，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