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欧也妮的话问出口,父女两个对视一眼,突然都笑了起来。
所以他们才是父女,都是不肯自己吃亏让别人占便宜的人。唯一的区别是欧也妮赚钱不耽误享受,而葛朗台是用苦修士的手段聚敛财富。
这并不防碍他们的共同目标——赚更多的钱,并且把到手的钱保住。
葛朗台鬼鬼祟祟的四下看了一眼,欧也妮不得不提醒他,这是在自己家里,会客室的隔音效果是经过检验的,葛朗台有话只要不嚷着,没有人能听到他什么。
这并没有让葛朗台觉得不自在,他依然压低了声音:“你是要把那四百万,都送给拿枪的人吗?”
见欧也妮点头,葛朗台终于把自己听后的疑问问出口:“你是怎么认识他们的,他们值得信任吗,你不怕他们最后成为王上那样的人吗?”
对这些问题,欧也妮都已经通过两年来英国的农民起义检验过了,自然可以回答:“爸爸,您知道我在马德里的时候,认识了西班牙立宪内阁的里埃哥先生,后来他被迫去了美洲,可是装备跟他一起离开军队的资金,是我提供的。为了感谢我,里埃哥先生留下了一百名应该与他一起去美洲的士兵,听从我的命令。”
人的来源交待清楚了,哪怕葛朗台对自己花那么多钱气得红了眼,欧也妮还是把那些人能不能信任明白:“因为我不知道如何安排这些人、才不会引起不必要的关注。正好有英国失地农民起义的事情,便把一部分资金交给他们,让他们去了英国。”
不用往下了,只看这两年来英国局势越来越坏,葛朗台就知道那些西班牙人对欧也妮命令执行的十分坚决。那还是远离巴黎,与欧也妮通信不便的情况下。这些人一旦重回欧洲大陆,欧也妮指使起来会更加便利。
葛朗台还有别的担心的问题:“只有一百人,太少了。”
“虽然最初他们只有一百人,可是因为他们同情失地的农民,自己带着装备参加他们的起义,那些失地的农民对他们十分敬佩。”
“有人带着钱帮我仗,我也会敬佩他们。”葛朗台嘟嚷了一句,不过还是放心了一些。欧也妮再问起他查军费支出的情况,他也愿意两句:
“那些人的胆子太大了。我已经去过陆军部,据如果不给财政部的人好处,哪怕有陆军部的批文都无法领到钱。这还算是好的,你过单纯给个人的钱,不让我碰,我就不碰。可是他们一项费用,立下另一个名目就敢再领一次钱,有的人连个名目都不改。这样的钱,我查起来一点儿压力都没有。”
哪怕早知道整个官场都腐烂了,欧也妮还是的吃惊一下。看涅日朗伯爵的反应,法王并不是对此毫不知情,可他与王后除了向自己这样对王权无力反抗的弱者伸手,竟然放任这种情况漫延。
向自己或是别的弱者伸手,算是法王开源了,可是不节流,开再多的源也挡不住这些应该用于正途的钱,被挪进私人的口袋。
持强凌弱、欺软怕硬,不过如此。欧也妮敢保证,如果不是出了葛朗台这么一个不管谁花钱、花谁的钱都心疼的怪胎,法王宁可把所有平民或是资产阶级都搜刮一遍,也不敢动贵族们一个生丁。
他怕路易十六的命运,在自己的身上重演。
欧也妮看着葛朗台笑了一下,葛朗台觉得自己应该多穿一件衣服的。没等他回房间加衣服,欧也妮又开口了:“爸爸,其实您可以继续与陆军部合作的,他们最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哪些项目是巧立名目的。这样一来您连帐本都不用看,就可以替王上收回大笔的钱。”
“什么替王上收回大笔的钱。”葛朗台起这个更来气:“虽然收回的钱都应该进入国库,可是我刚刚收回的两笔钱,部长应该直接划拨给陆军部,次长却要求陆军部拿出支出这些钱的理由。”
不用问,财政部的部长是法王的人,而次长替王后给部长使绊子。欧也妮更关心葛朗台的收入:“您的钱呢,他们也给扣下了吗?”
葛朗台得意的一笑:“没等他们知道这钱已经收回来了,我已经把自己该得的拿到手了。”
欧也妮提醒他:“那您一定要把帐记好,也要把自己的助手盯好。”有多少有都是栽在自己所谓的心腹手里。
对此葛朗台明白,点头让欧也妮放心:“我每一笔钱都记了两本帐,一本放在办公室,还有一本每天拿回家。助手,只是替我跑腿的人,究竟收回了多少钱,他们也不知道。”
欧也妮知道能在帝政时期扩大自己财产的葛朗台,不是那么好让人抓住把柄的,没问出他收了多少钱,也就暂时放下了。
同样向人收钱的纽沁根,则被气得肝疼——王上的侍从室有令,巴黎的银行家们不得不出席会议。等听到纽沁根要求他们拿出钱来共同救市,一个个就叫起苦来。
大家的理由十分充分,那就是他们在铁路公债发行初期,都大量购进,见公债价格一路上涨,更是不时增加持有。所以各银行的资金都不多了,几天前市价暴跌,银行家们的帐面已经不大好看。
总之一句话,他们手里的钱都不宽裕,拿不出纽沁根希望的那么多。
此时的纽沁根银行,已经投铁路公债市场二千万法郎了。其实这些银行家们只要再凑出一千万法郎,支撑过明天一天,市场见到买入力道不减,信心必然会提振,后天需要的资金就会大大减少。
偏偏这些平日奢侈的银行家们,竟连一千万都凑不出来。纽沁根不得不再次向涅日朗伯爵求助,他声明,如果这些人不配合集资的话,纽沁根银行没法独自支撑救市的重任,王上一定这样要求的话,纽沁根银行就得清算了。
哪怕是一句带着威胁的话,法王也得承认纽沁根银行这一次比其他银行更让他满意。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这个法国最大的银行清算——纽沁根银行现在持有的是近三成的铁路公债,如果清算的话必须卖出。
市场承接不了这么巨大的卖出盘。
于是涅日朗伯爵陪同纽沁根一起,再次召集巴黎的银行家们欢聚一堂,很和善的提请他们注意,现在财政部的监督官葛朗台伯爵大人,可不光会查军费支出,他最知道大家隐秘的金库会设在什么地方。
如果银行家们拒不集资,那么王上便会让葛朗台伯爵停止监督军费支出,先行对各银行的资金情况进行核验。一旦发现哪个银行的资金情况与银行家们的不符,那么将按欺骗王室的罪名,没收全部财产。
因为王上有理由相信,那些不愿意拿出钱来救市的银行家,就是最初导致铁路公债下跌的人——谁愿意花钱把自己卖出去的东西再买回来呢?
不那些银行家知道了法王的态度,不一会儿就凑齐了两千万法郎资金救市,只欧也妮要是知道法王是这么威胁银行家们的,都会忍不住给他上一课:
并不是所有卖出的东西,都不愿意买回来,比如公债,高卖低买是多正常的一件事?
现在欧也妮就已经拿到了八万五千股公债凭证,的确比王后从她这里敲诈的还多出来些。泰伊古太太看着欧也妮分给自己的五千股公债凭证,心动得再厉害也要推辞:“我一直养病,并没有帮到姐什么。”
欧也妮继续把分债凭证往她面前推:“您只管收好,虽然不多,可是公债的收益比一般的投资高些,也稳妥。”
泰伊古太太跟着笑了一下:“这一次动荡的很厉害。”怎么还稳妥呢?
闲得没事的欧也妮跟她磕牙:“再动荡,您看也有一部分人一直持有,并没有卖出不是。这就是想要稳定收益与投机的区别。您又不做投机,只求比别的投资收益高些,一直持有就是了。”
话都到这个份上,泰伊古太太便收了起来。门就在这个时候被推开了,拿农的大嗓门传了进来:“姐,我回来了,怎么不见老爷,他又去买金子了吗?”
一边,高大的身影就堵住了半个门。欧也妮已经欢呼着站了起来:“啊,拿农,你总算是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一直等到播种之后,才肯来巴黎呢。”
“我的好姐,”拿农量着欧也妮:“播种的事儿有高诺瓦叶呢,我要完成老爷交待的事。”到这里就不往下,眼睛警惕的看着泰伊古太太。
泰伊古太太知道拿农一直防着自己,现在她从索漠回来,正是有话要对姐的时候,便起身向欧也妮:“那我就回房间休息了。”完,还向拿农点了点头。
哪怕泰伊古太太如此对拿农示好,等她走后拿农还是不放心的问:“她是不是又向姐要钱了?”
这在有多大的心理阴影,才让拿农一见泰伊古太太与自己呆在一起,就怀疑她想算计自己的钱呀。欧也妮含笑向她摇头:“你一路还平安吗,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拿农得意的仰了一下头:“高诺瓦叶把我送上车,替我付了车费,一路上很顺利。刚到巴黎,就有人接我,怎么会遇到麻烦?”
欧也妮看看拿农一身女佣扮,连围裙都戴着,想想她不话不笑时脸上平板的、生人勿近的表情,也相信她没有遇到麻烦——不定别人还得躲得远远的,免得激怒了拿农。
“姐,我和你。”拿农凑近欧也妮,声:“这一次我才发现,老爷一直在撒谎。”
什么?欧也妮吃惊的看着拿农近在眼前的大脸:“爸爸撒谎了?”
“嗯。”拿农重重的点头:“不管让我搬什么,老爷都只是一些大钱。可是这一次老爷把他秘室的钥匙给了我,我才发现他存着的,根本不是什么大钱,都是金子,好多的金子。”
欧也妮哭笑不得:“爸爸应该只是为了安全。”
“可是我不会对别人呀,老爷为什么还这么告诉我?”拿农为没有得到葛朗台的信任,有些伤心。
“亲爱的拿农,”欧也妮只能替葛朗台安抚这个好人:“爸爸这么,不是不相信你,而是怕别人套你的话。”见拿农脸色好些,连忙转移话题:“你爸爸有好多金子,是多少,我们去看一看吧。”
对于欧也妮的请求,拿农一向没有什么抵抗力,两个人一起来到了葛朗台的房间,拿农一路从索漠带来的破旧大皮箱,就那么放在门边。
没等欧也妮什么,拿农就第一时间关了门、上了锁,动作十分熟练的开了箱子:“姐,我想你的是对的。先生告诉我只是一些大钱的时候,不管带多少箱子或是酒桶,我都不放在心上,上车后合着眼就睡一路。可是这一次,一路上我都不敢眨眼。”
欧也妮听不到拿农在什么了,她的眼睛被金子充满。一直以来欧也妮都知道黄金堆在一起给人的冲击力不,不久前她还曾经用黄金收买别人,可是都不如拿农开的这个箱子给她的直观。
破旧的牛皮箱子,好些地方都已经磨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上面的断开的绊子就那么耷拉在地上,更映衬的里面的黄金灿烂夺目。
这个箱子比起欧也妮送给涅日朗伯爵和拉斯坎倍侯爵的可大得太多了,只看体积,欧也妮就能粗略算出这一箱子的价值,足足超过四百万法郎。
她觉得自己呼吸都急促起来:“拿农,底下也都是金子吗?”欧也妮听出自己的声音微微发颤。
拿农点头:“是的姐,您不知道,这个箱子是高诺瓦叶赶着车,雇了两个人才抬上去的。我告诉他,里头装满了大钱,所以才这么沉。”
好吧。欧也妮无奈的看了拿农一眼:“你变成了和爸爸一样的人。”
拿农也偷笑了一下:“姐刚刚看金子的眼神,也跟老爷一模一样。”
得了,这是两个已经被葛朗台同化的人。不过欧也妮还要挣扎一下:“可是我从来也不会苛待自己。”
“是呀,”拿农有些感慨:“您不光不苛待自己,对我跟高诺瓦叶也……”
“拿农,是你回来了吗,你在哪里,怎么还不快点出来见我?”算计着拿农回来日子的葛朗台,回府后没有第一眼看到拿农,急得在楼下大叫。
拿农高声应着:“先生,我跟姐都在你的房间里。”完,就要把箱子盖上,再快手快脚的开门锁开门。
欧也妮没有让拿农盖上箱盖,她坐到房间的沙发上,两眼不自觉的继续盯着箱子里的金子。葛朗台上来的很快,在门口首先看到的就是大开的箱子盖。
他飞快的上前一步,嘭的一声把盖子盖好,警惕的回头看了欧也妮一眼:“这些都是我慢慢攒起来的,是我的。”
欧也妮平静的提醒他:“爸爸,里面至少有十万法郎的金子,是我年前让你带回索漠的。”
“可是那时候你已经是送给我的了。”葛朗台不允许在自己的视线之内,还有人想把自己的金子占为己有。
“那么您的秘室里的金子,比这个还多吧。”欧也妮意味深长的看了紧锁的秘室一眼,让葛朗台更加警惕的看着她,却没有回答欧也妮的问题。
欧也妮心里是奇怪的,她记得原著里葛朗台死后,遗产里也只有两百万法郎的黄金,现在怎么这么多呢?问葛朗台是问不出来的,欧也妮只能跟他商量:“爸爸,您知道我手里正好有四百万法郎,能不能跟您……”
“想也别想。”葛朗台都不听完就一口拒绝:“这些都是我的,你别想拿走。”
不拿走是不可能的。欧也妮还是那么平静,出口的话却让葛朗台想疯:“您是知道我的能力的爸爸,我能够让铁路公债市场下跌一半,也就有能力同样让黄金市场下跌。到时四百万法郎能买到的,就不是这么多的黄金了。”
“也是,”欧也妮拍拍手站了起来:“如果不是着急要用,我何必多花一半的钱来买您的黄金呢。请您把它们搬到秘室里去吧,爸爸,我再去想想别的办法。”
“等等。”葛朗台犹豫了,他自己的女儿是一不二的性子,哪怕对王上与王后,下起手来也不手软,自己,自己好象没有多少能让她不压低黄金市场的把握。
“四百一十万法郎。”葛朗台觉得自己还可以争取一下。
“只有四百万法郎,爸爸,您知道我现在手里只有这么多钱。”欧也妮寸步不让。
葛朗台有些不信任的看着欧也妮:“铁路公债市场动荡以来,黄金价格上涨,昨天已经卖到十一法郎了,你确定自己真的可以让它下跌一半?”
开玩笑,黄金是保值的东西,哪怕市场里突然出现大量的黄金,可是金本位的市场之下,怎么会一下子跌一半?欧也妮就那么含笑看着葛朗台,老箍桶匠慢慢低下了眼帘:“行吧,你拿去吧,不过我要在一个月以后,看到同样多的金子。”
欧也妮不置可否的点头:“爸爸,您究竟已经抽到了多少钱,是不是也应该给我了?”
“你这是在抢,姐,抢劫你的父亲。”哪怕知道自己喊出这样的话来,对欧也妮一点儿杀伤力都没有,葛朗台还是不由自主发出自己的心声。
欧也妮向听呆了的拿农挥了挥手:“拿农,把你从索漠带给我的礼物,拿到我的房间吧。”
可怜的拿农不知道该听谁的,看了看葛朗台,再看看欧也妮,最后听从本心把破箱子的盖按了按,见箱子并不怎么严实,又找来绳子把它捆好,才喊上一个门童来,跟自己一起把箱子抬到了欧也妮的房间。
这天晚上十二点多,欧也妮府邸的大门悄悄开,包住了车轮与马蹄的马车,连马灯都没点,安静的驶出。车上坐着拿农,她的手边是那个“从索漠带回来的礼物”。
漆黑的街道上,贝尔坦街的一些人家门外,还亮着马灯,越发显得夜色浓重。驶过之后,车子便融入到了夜色里,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那个地方真的安全吗?”一个担心的声音低声问。
“放心吧,爸爸,没有人知道那是我的房子。别人都以为,只是一个来巴黎讨生活的普通女子租住的屋子,她怎么可能就是房东呢。”
接下来夜晚再次安静,对话也随着风吹走了。
第二天,一向勤快得跟头老牛一样的拿农,竟然起晚了,这让泰伊古太太关心了一下:“拿农生病了吗?”不然怎么不防贼一样盯着自己了。
欧也妮让她放心,把自己的行程跟泰伊古太太了一下:“这么长时间,我都没有去过面膜工厂了,您要跟我一起去吗,泰伊古太太?”
深受面膜福利的泰伊古太太,自然愿意在拿农已经来到巴黎之后,还陪同欧也妮一起出行:“当然,听纽沁根伯爵夫人,现在已经要把面膜推销出巴黎了。”
“是的,纽沁根伯爵夫人十分能干。多亏有她出面,才让硝石的买入这么顺利。”欧也妮附合着泰伊古太太的话。
泰伊古太太有些奇怪:“可是现在天气还很冷,姐储存那么多硝石做什么。”现在的的面膜,都是限量供应的。要长途卖到外地的很少,用得上制冰保存的更少。
“您也了是储存。现在各国对硝的需求都很大,不定存得多了,可以卖一个好价钱。”欧也妮很轻快的绕过了这个话题。
考虑到欧也妮一直在进行着投机生意,泰伊古太太觉得她想开发一个新市场,也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两个人一起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