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姐,”艾莉米在门外叫了一声,不等欧也妮叫她进来,已经推开了门:“不好了,姐,纽沁根伯爵夫人与面膜工厂的经理来了,好象是面膜工厂出事了。”
欧也妮猛的站了起来,开的书掉到地毯上也顾不得捡,焦急的问:“面膜工厂怎么会出事,出了什么事?”话间,人已经出了屋子。
艾莉米在身后叫:“姐,您需要换一件衣服。”
欧也妮头也不回一下楼,完全不顾自己只穿家居服见经理是一件很失礼的事。艾莉米现在有些怀念泰伊古太太,觉得如果泰伊古太太还在有话,一定能动姐换上常服的。
“安奈特,怎么回事?”欧也妮一进屋,便气喘吁吁的问,连尊称都忘记了。
安奈特的目光在欧也妮的家居服上流连了一下,才指了一下工厂经理:“您还是问塔西埃吧。”
经理满头大汗的低着头,声:“从王宫散开的平民,有一伙人正好经过面膜工厂,不知道是谁先的,他们竟相信咱们的工厂,是拉索尼埃伯爵的产业。平民们受到煸动,开始攻击工厂。姐,您知道,在工厂做工的都是一些女人,她们没办法抵抗愤怒的民众。”
“工厂被他们烧了吗?”欧也妮想到了种可能,面色苍白的问经理。
经理摇头:“他们只是抢了原料库,还有一些人往存放硝石的库房里放了水。”
“哦,我的上帝。”欧也妮呻吟了一声:“谁给他们出的主意,他们怎么知道那个库房里存放的是硝石?”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欧也妮接着问:“那么损失统计出来了吗,你去报警了吗?”
经理摇头:“这个时候,警察局的人早就下班了,姐。”欧也妮看了看窗外,发现夜幕不知何时降临了,把一切罪恶都笼罩在其中。
“安奈特,我该怎么办。您知道的,现在我唯一的指望就是面膜工厂了。那些人把原料都抢走了,还把硝都毁了,我,我……”着,欧也妮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安奈特同情的看着欧也妮,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经理不安的搓着手:“姐,我需要回去统计一下损失。”
“你刚才就应该去统计!”欧也妮失去了往日的优雅,声音有些凄厉的冲着经理大喊。
经理不停的用手帕擦汗,头越发的低下去。安奈特只好:“欧也妮,还是让他去吧。那些女工也需要他安抚一下。”
欧也妮无力的挥挥手,经理如蒙大赦一般飞快的离开,生怕欧也妮追究他的责任,让他赔偿损失。
“安奈特,我怎么这么倒霉呀。”欧也妮的泪水,在经理离开后再次流了下来:“你知道的,我现在只剩下这个工厂了。现在它也毁了,我还要给爸爸每年百分之三十的利润,该从哪里拿出来。”
安奈特同情的安慰她:“葛朗台伯爵是您的父亲,怎么会真的要您的利润呢。他一定是在和您开玩笑。”
“不,你不知道安奈特,哪怕他是我的父亲,在财务上也一直与我分的十分清楚。”欧也妮擦一下眼泪:“看来,我得回索漠一趟,向爸爸亲自明情况。”
“您要回索漠?”安奈特听到欧也妮突然间的决定,有些吃惊:“可是现在公债市场……”
欧也妮摇着头:“现在我再留下来,对公债市场也没有任何帮助了。安奈特,”她的泪水流干了,表情也很郑重:“请您务必转告纽沁根伯爵,想要让纽沁根银行继续生存下去,他就要考虑一下是否还带头进行救市了。毕竟银行是需要流动资金的,如果银行的金库里只剩下公债凭证,那么这家银行就危险了。”
这是最有诚意的忠告,安奈特也听出来了,向欧也妮保证会把她的建议一字不漏的转告给纽沁根,又安慰了欧也妮几句,听欧也妮第二天就要赶回索漠,便向欧也妮告辞。
欧也妮没有留安奈特,把人送走后便叫艾莉米开始替自己收拾行李。艾莉米很担心的问:“姐,您一个人回索漠吗。现在已经没有驿车了,您怎么回去呢?”
欧也妮当然不会现在就走,她找出自己的旅行服,听完艾莉米的话后告诉她:“不要紧,没有驿车可以直接让车夫送我回去。”
“可是姐,您一个人上路太不安全了。”艾莉米越想越觉得姐可怜,她已经在这里工作了三年多,姐一直待人和善又出手大方,现在却要一无所有的离开巴黎,真是太惨了。
为了不让姐太过孤单,艾莉米做出了一个决定:“姐,我会陪您一起回索漠。”
这个时候陪自己一起回索漠?欧也妮挑选着自己要带走的衣服,抬头看着艾莉米:“艾莉米,你知道我现在差不多一无所有了,就算是跟我一起回索漠,你也得不到在巴黎这么多的薪水。一路上还可能遇到一些危险,你还是留下来看家吧,不定什么时候我就回来了。”
“不。”艾莉米把欧也妮的首饰盒放到行李箱的最下头,用衣服盖住后才:“哪怕路上有危险,姐不给我开薪水,我也要跟着姐一起回索漠去。等到见到了高诺瓦叶太太,她觉得我不需要留下,我再回来给姐看家。”
看来拿农的余威还是很大的,欧也妮都被逗笑了:“好吧,那么一切都等回索漠再决定。你快去收拾一下自己的行李吧。明天早我们就出发。”
“姐的东西还没收拾完呢。”艾莉米有些为难的看着床上那一大堆衣服,不知道该如何替欧也妮取舍。
欧也妮让她把决定权交给自己,只要她收拾好回索漠用的东西就行。艾莉米听了才不放心的回自己的房间,欧也妮则再次来到葛朗台的秘室。
幸亏几次出手公债的资金,都已经变成了黄金运到公寓里,不过四百四十万法郎包起来还是费了一番功夫——拿农往巴黎运黄金的那个箱子,已经被葛朗台又装进黄金带回了索漠,欧也妮找了好半天,才找到一个即能装下钞票,又不那么引人注目的箱子。
第二天天刚亮,艾莉米来到欧也妮的卧室时,发现三个大箱子都已经收拾好了,还有一些衣服摆在床上、沙发上,显然是被筛选出来的。
“姐,现在我们出发吗?”艾莉米也换了一条银灰色的裙子,常年戴着的围裙被取下去,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女工。
欧也妮对她的扮很满意,告诉她还得再等一会儿,因为她想到自己的马车不适合长途旅行,已经让车夫去找自己认识的一位熟人,换成适合赶路的马车。
足足用了一个多时,车夫才带着一个满脸大胡子、眼神凶恶的男人回来。欧也妮问:“怎么回事,是帕布洛先生不肯换车给你吗?”
“不,姐。帕面洛先生同意换车,可是却觉得我没有赶长途车的经验,愿意让何塞替您赶车。”车夫边边低下头,不敢正视欧也妮的眼睛。
艾莉米拉了拉欧也妮的裙摆,提醒她注意何塞是一个西班牙人的名字。欧也妮自己也注意到了,有些严厉的问车夫:“也就是,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要退缩了是吗?”
车夫继续低头,一个字也不回答。那个叫何塞的新车夫嗡声嗡气的向欧也妮:“姐,我赶车很稳当,也有走夜路的经验,一定会平安把您送到索漠的。”
欧也妮还在看着自己原来的车夫,慢慢叹了一口气:“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现在,你被解雇了。”
艾莉米与来给欧也妮她们送行的厨娘,都没有替车夫求情——大家都是赚工钱的没错,可是在这样的关头把姐的安全交给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就太过分了。
车夫在欧也妮的注视下,回府邸拿走自己的东西,门童得到以后再也不许他进门的命令,厨娘也得到除了采购外不能外出的命令,欧也妮才踏上了那辆被交换来的马车。
见惯了欧也妮豪华的双轮马车,艾莉米对这辆看起来十分平常,已经有些陈旧的马车很不看好,更让她觉得不看好的,还是那个看起来眼神十分凶狠的新车夫:
“姐,这个车夫看起来就很不好话,我们真的要让他送回索漠吗?”艾莉米凑近欧也妮的耳边。
欧也妮半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艾莉米的问话才睁开眼:“不然怎么办,这么短的时间,我们找谁赶车,都会面临相同的问题。”
“可是姐,”艾莉米透过车厢,发现车子行驶的方向,并不是出城的方向:“现在他就在绕路。哎——”欧也妮来不及制止,艾莉米已经探头向车夫喊了起来:“你要把我们拉到哪里?我告诉你,这里可是巴黎,如果你敢……”
欧也妮不得不直接捂住了艾莉米的嘴,把她的头拉回来,低声向她:“不许喊,我相信他,也相信派了来给我赶车帕布洛。”
帕布洛来过府邸,艾莉米还是知道他的,听到欧也妮相信他们,艾莉米唔唔的表示自己知道了,欧也妮才心的放开她,手还停在半空,防止艾莉米重新再喊出来。
艾莉米冲欧也妮摇头,轻声保证:“我不喊了,姐,您放心吧。”边边往四周看了一下,又声向欧也妮:“可是姐,他真的不是带我们回索漠。”
“我知道。”欧也妮淡定的:“是我告诉帕布洛,如果原来的车夫不接受他的金钱收买,就不用给我换车夫。可是新的车夫来了,很明显是原来的车夫被收买了。”
“他既然能被帕布洛收买,那么别人也能通过他知道我们的行踪,所以暂时我们不能离开巴黎。”欧也妮向艾莉米解释车夫所以绕路的原因——谁知道有没有人监视着自己的住宅,或是想要向自己最后的钱财下手?
艾莉米佩服的点头:“您想的太周到了姐。”
欧也妮放下手,眼睛又半闭的开始想心事。艾莉米不放心的量着车子行驶过的路线,发现车子驶过香榭丽舍大道,驶过玛德莲教堂,离塞纳河越来越近,一拐,便拐到了了一处明显是资产阶级居住的公寓前面停下。
欧也妮向她了个手势,艾莉米紧张的抿紧嘴唇,还轻轻摇头表示自己不会出声。欧也妮满意的点了点头,示意她开车门。
艾莉米用尽可能轻的动作开了门,新车夫何塞已经殷勤的站在台阶下头,还向艾莉米伸出手,想扶她下车。艾莉米用尽了自己所有力量,克制着自己没有开何塞的手,向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自己来。”
她不光自己下车,还守在台阶下头,把欧也妮也扶下了车,两人一起转身量着眼前的公寓。四层楼高的公寓,与周围大多数建筑一样有了一些年头。
进出的人不多,哪怕发现了陌生的面孔,见欧也妮她们都穿着旅行的衣服,还以为是外省刚到巴黎的游客,只是好奇的看了两眼,便漠然的继续走自己的,应该是已经见惯这里的房客来来去去。
欧也妮主仆两个来到一楼的一间公寓前,帕布洛正站在开的门里,向外张望着,看到两人到来,露出憨厚的笑容:“日安,姐。”
哪怕只见过帕布洛一面,艾莉米也觉得松了一口气——紧张过后见到熟悉的面孔,总能让人感觉踏实一些——默默的向他行了一个礼,把帕布洛吓了一跳。
欧也妮笑着带艾莉米进屋:“艾莉米,来到这里就不用在乎那么多的礼节了。我们可能要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你太多礼的话,帕布洛他们会不自在的。”
艾莉米答应一声,看着姐自在的直接去了客厅,好象她已经来过这里很多次一样,不由十分佩服姐临危不乱。这时何塞已经把行李箱都搬了进来,欧也妮让帕布洛提着自己的箱子,直接回了卧室。
卧室里的摆设还是那么富有布尔乔亚风格,欧也妮满意的点了点头:“好了帕布洛,你去忙自己的吧。”
帕布洛点了点头,又:“我们就住隔壁,姐有事情的话,可以让艾莉米去通知我。如果不是必要的话,姐尽量不要出门,我会替姐听并且传递消息。”
“把这封信派专人送到索漠去。”欧也妮可不想已经离开巴黎的葛朗台或是拿农,因为自己的失踪再回来,成为别人威胁自己的把柄。
由帕布洛接过信,又憨厚的笑了一下:“正好今天要把最后一批硝都运到特劳丰,让他们出一个人骑马专门给老爷送一趟好了。”
见欧也妮没有别的吩咐,帕布洛替她带上门,自己离开了。艾莉米几乎是把帕布洛送走便来敲欧也妮的门,让欧也妮分外无奈:“艾莉米,你也可以休息一下的。”
“可是姐,”艾莉米觉得自己太难了:“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可是我,我只能勉强把食物做熟……”
原来是因为这个,难道这就是民以食为天?要不自己的女仆,还没有转遍整个屋子,怎么就开始担心吃饭的问题了?欧也妮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问的,艾莉米不解的看着她:“姐,您不饿吗?现在已经下午两点钟了,您午饭还没吃呢。”
就在艾莉米担心欧也妮是不是饿的时候,纽沁根正在对着安奈特大吼:“她要回索漠,你为什么不第一时间通知我?”
安奈特很无力的辩解:“这是她的自由,不是吗?而且工厂被毁了,欧也妮在巴黎的投资等于失败了,她留在巴黎该怎么维持体面呢?”
纽沁根被安奈特的天真气笑了:“她在巴黎的投资失败?夫人,您是不是忘记了,她在纽沁根银行还占有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哪怕纽沁根银行破产清算,剩下的最后一个法郎,她也可以分四十生丁!”
安奈特无言的看着纽沁根,觉得与前两天主动要弥补自己损失的那个人,没有任何一点相似的地方:“纽沁根先生,只要发生事情,您都会把责任推到我的身上。明明是您昨天晚上根本没有出现在家里,您去给您的情妇过生日,现在又来埋怨我。”
到这里,安奈特不是不愤怒的:这就是她的丈夫,有了事情就把责任推到她的身上,哪怕这过错的原因都是他自己造成的。
她,已经不想再忍下去了。
纽沁根被安奈特戳穿,不由的恼羞成怒:“我的情妇,你敢,不知道我的情妇是怎么来到我身边的吗?你可真是一个贤惠的妻子,为了自己与那个夏尔可以更好的寻欢做乐,就替我物色一个完美的情妇。”
安奈特吃惊的看着纽沁根,没想到他早就知道了一切。纽沁根的脸都是扭曲的:“怎么,伯爵夫人,你没话可了吗?如果不是因为你的父亲,最初让纽沁根银行在巴黎站稳了脚,而那位涅日朗伯爵,也因为你对我另眼相看,你觉得你的丑闻,能保守这么长时间吗?”
遮羞布被一层一层的揭开,安奈特面无血色的看着处于颠狂中的纽沁根:“你疯了,纽沁根,我不知道你在什么。”
“没错,我是疯了。”纽沁根恶狠狠的看着安奈特:“王上的侍从官大人,竟是这么多情的人,我也很吃惊呢。只要他的多情,不伤害我的利益,我不介意当做不知道。可是现在,”
他用充血的眼睛盯着安奈特,仿佛看的是他最大的敌人:“他让我的银行马上要被清算,而你,他的情妇,却让最有可能挽救我银行的欧也妮离开了巴黎。”
“怎么会,”安奈特感觉到了纽沁根的疯狂,生怕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上来掐死自己,连忙为涅日朗伯爵分辩:“侍从官大人一向对纽沁根银行十分关照,如果不是他的话,利德银行早就超过纽沁根银行,成为巴黎的第一大银行了。”
见纽沁根还能听进自己的话,安奈特稍稍松了一口气:“利德银行的背后有王太子,如果不是涅日朗伯爵的关照,纽沁根银行会被它挤垮的。”
“你的没错。”纽沁根意味不明的看着安奈特:“可是现在,你的涅日朗伯爵,已经被王太子下令回家反省了。”
“等到王上康复,就会重新召回涅日朗伯爵的。”安奈特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纽沁根笑了:“夫人,你一直装出令人作呕的天真的样子,没想到竟真的这样天真。”
安奈特顾不得纽沁根嘲讽的语气,问:“你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纽沁根轻蔑的笑了一下:“你的脑子里除了不靠谱的爱情,还想过别的事儿吗。你的聪明,都在怎么与人偷偷约会不被人发现中,消耗光了吗?王太子敢下令让涅日朗回家反省,你竟然还觉得王上有康复的那一天?”
完,理也不理瘫坐在沙发上的安奈特,纽沁根转身就要出门。安奈特着急的问:“你要去哪儿?”
“当然是去挽救纽沁根银行。”纽沁根头也不回的了一句。
他的目的地,正是贝尔坦街欧也妮的府邸,可是门童告诉他,姐带着艾莉米回索漠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哪怕早就知道这个答案,纽沁根还是有些失落的让车子在大理石台阶下停留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车夫不安的问:“伯爵大人,我们现在去哪?”
“去王宫吧。”一向中气十足的纽沁根,现在的声音十分软弱,如果他的生意对手听到了,一定会编造出他的银行即将破产的传言。
王太子听到纽沁根求见的通报,很快便让人把他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纽沁根不敢量王太子的办公室,与法王的有什么不同,恭敬的行礼:“王太子殿下。”
“纽沁根伯爵。”王太子的声音,听上去很严肃,让纽沁根的身子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