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4章
-五年后-
宴会厅里的悠扬乐曲声时不时地撞入耳膜, 此刻的时洲却没有心思去欣赏旋律。
他看着眼前娇且脸生的周蜜,追问,“你的意思是, 当初《骨鉴》剧组的车祸事故另有隐情?”
对方是当年《骨鉴》剧组的实习编剧, 有些话没必要乱, 既然提起了, 这其中肯定还有外人不知道的蹊跷。
周密看见时洲骤变的眼色,不自觉地哽咽了一下喉咙,“洲哥, 我……”
时洲知道自己的态度吓着了对方, 只得放缓语气, “这里不方便话, 你跟我来。”
着, 他就进入了走廊尽头的安全拐角。
周蜜确认了四周无人, 犹豫了一下还是快步跟了上去。
安全通道内静悄悄的,只有微弱的感应灯作为照明。
时洲直言不讳,“周蜜,这里没有外人,你大可以放心告诉我, 事情已经过去两三年了,如果是你判断错误,那大可以放下心里的猜忌和负担。”
“如果这事真有蹊跷,我会想办法解决,并且保证不牵连到你的身上。”
虽娱乐圈里的明星大都不可信, 但当初在剧组相处的周蜜是信任时洲的, 要不然,她不可能在时隔多年的偶遇后还主动提及这事。
周蜜望着时洲的双眸, 消了心底最后那点迟疑,“洲哥,我保证我接下来得都是实话!”
时洲不疑有他,“嗯。”
“你知道的,因为《骨鉴》是刑侦剧,所以对剧本的要求很高,但凡出现一点儿细节点上的漏洞,剧组都要想办法完善逻辑,当初拍摄时你们演员就会经常收到了剧本的最新修订版本。”
周蜜不知道时洲‘失忆’的事,尽量挑他知道的话题切入。
时洲也没解释,只是点头赞同。
虽然他‘不记得’这部剧拍摄时的细节,但想要做好一部刑侦剧,在细节上肯定是需要下足功夫的。
修改剧本熬的是编剧,但更苦的是周蜜这样的实习编剧助理,因此那段时间,她常常在通宵熬夜,顶着黑眼圈在剧组、酒店来回跑。
“临近杀青前的一个晚上,我按照编剧老师的要求在整理剧本页戏、加入新修订的内容,一不留神就在片场临时搭建的休息间忙到了快九点。”
等她结束时,才发现片场都已经收工的差不多了,只剩下零零散散的一些工作人员在收拾。
“我那会儿熬着精神实在有点吃不消,所以慢悠悠地摸黑往停车场走,然后就意外听到了有人在电话。”
剧组的拍摄片场在郊外,拿没有路灯的空地当临时停车场。
周蜜是个女生,脚步轻,忙了一天正迷迷糊糊着呢,只听见边上有人格外声地——
“您放心,车子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了,我没经手,查不到的。”
时洲听见这话,眸色微变。
“大概是有面包车和天色黑的遮掩,对方没发现我,而且话这句话就挂电话走了。”
周蜜想起这事,还有点不上的后怕,“那时的我还没有多想,等到剧组后两天出了事、闹出了人命,有工作人员私下议论……”
——这车子好端端的怎么会出了问题,别是被人动了手脚吧?
就是这一句话,让周蜜的脑海中骤然迸发出一种可能性,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时洲直觉这事不简单,“那个人是谁?你看清了吗?”
周蜜正算这事,“或许是女孩子天生的第六感吧,我就觉得这两者之间肯定有联系。”
“头回我没能看清楚那人的正脸,但模糊看得清他是长发的,而且那天能留在剧组收工的,一般都是道具组或者保洁组。”
“我怕草惊蛇,所以就偷偷去查看了幕后人员的名单,结果……”
周蜜是有点编剧天赋,陈述里自带转折感。
时洲急问,“结果什么?”
周蜜,“结果好巧不巧就遇上了那个电话的人。”
长头发的工作人员,后脑勺斜侧处有点光秃秃的,附还带着一个丑陋疤,长相看似老实巴交,但那双倒三角眼里透露出来的瞬间凶光还是把周蜜吓了一跳。
“我急匆匆地敷衍了两句就离开了,但他刺探我的那个眼神我忘不了。”
就像是隐藏了本性的恶狼,一旦招惹了就能连皮带骨地被直接咬碎,所以当天晚上,周蜜就直接做了噩梦。
本就因为修改剧本而处在长期的高度紧绷状态,周蜜第二天甚至还迷迷糊糊发起了高烧。
“我没有证据和把握,也着实这一连串的事情吓到了透支了精力,不敢随意往外。”
剧组突发的事故导致两人死亡,三人受伤住院,这可不是事情,要真有蹊跷,不就更可怕了?
周蜜抿了抿唇,有些羞于自己的懦弱,“对不起,我那时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时洲低声安抚,“不怪你。”
周蜜对上时洲理解的神色,坦然了一些,“就在我犹豫着要不要报警的时候,警方就出了通知。”
因为二手店的非法改装,又造假合格证件,才阴差阳错地导致了这场悲剧。
“我想着警方的通知不可能会出错,于是就把这事情压在了心底。”
只是偶尔提起这部剧的时候,这事萦绕着挥之不去。
大概是因为时洲是那次事件里的直接受害者之一,刚刚在洗手间遇到后,她一时间没忍住就开了。
周蜜捏了捏指尖,自己也觉得奇怪。
时洲又问,“周蜜,你记得那个人的名字吗?或者有照片吗?”
“名字我是记得的,叫李一石,木子李、数字一、石头的石。”周蜜还特意强调了一下文字,又摇了摇头,“照片没有。”
时洲应了声,“好,我知道了。”
周蜜想了想,忍不住追问,“洲哥,那这事你算……”
时洲加深了笑意,“周蜜,谢谢你告诉我,无论当年的事情是否有隐情,你都别管了。”
“毕竟剧组的意外谁都不愿意发生,这不是你的错,向前看吧。不是加入了钟南观老师的编剧团队吗?加油。”
周蜜听得出时洲话中的好意——对方不愿意自己再背负着这点压力而活。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嗯,谢谢洲哥。”
时洲催促,“你先回去?我怕走廊上万一有人经过,我们一起出去不好。”
周蜜点点头,转身要离开前又补充了一句,“洲哥,祝你和盛老师永远幸福!我很支持也很喜欢你们!”
她记得,当初时洲拍摄《骨鉴》的时候,盛言闻还悄咪咪来探过班呢!
作为半只脚入圈的业内人士,周蜜不敢随便把探班的消息往外透露,但她又实在憋不住自己CP粉的心情,于是她利用自己的专业技能开了一篇同人文。
披着同人改编的皮,悄咪咪地放上一些真糖。
咳。
当然,这事她不好意思在正主面前。
时洲看见周蜜突然而至的星星眼,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敢情还是一位深藏不露的CP粉呢。
他轻笑一声,应下这声祝福,“谢谢。”
周蜜冲他挥了挥手,踩着高跟啪啪啪地离开了。
等到安全通道的门重新合上,时洲的笑意才彻底落了下来,眸底凝结着起了冻人的寒霜——
警方出的通告自然不会差,那个二手车店肯定本身就存在有问题,但这并不代表周蜜口中的那个人就没有问题。
太巧了。
越是巧合,就越存在蹊跷。
时洲喊出系统,【十五,查一下周蜜口中的这个人,李一石。】
系统早已经听到了刚刚那番对话,当即响应,【好的洲宝!】
话音刚落,时洲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是盛言闻来的电话。
“喂。”
“洲洲,你去哪里了?”盛言闻透过电话的声线藏着一丝紧张,“我看洗手间里没有你。”
电话里的询问和安全通道门外的声音重合,时洲连忙推门走了出去,果不其然就看见了正在走廊里焦急寻找的盛言闻。
“言闻,我在这里。”
四目相对,盛言闻立刻挂断电话靠近。
“你怎么从安全楼道出来了?”
“你怎么来了?”
两人同时开口询问对方,又因为过分的默契同时停了下来。
盛言闻暗松一口气,“这一趟洗手间去了快二十分钟,我以为你身体不舒服,结果进去看了一圈又没人。”
时洲看出盛言闻是真的担心了,连忙靠近勾了勾他的手心,“我错了,刚刚一时没注意看时间,让你担心了。”
盛言闻哪里会和他置气?一听见这声软乎乎的道歉就什么都忘了。
他余光瞥向边上的安全通道,重复提问,“你还没呢,怎么从这里出来了?”
“来话长……”
想起不久前展开的话题,时洲眸底还是不可控地溢出些许冷意。
他看向站定在面前的盛言闻,忍不住,“言闻,我们能不能先走一步?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你商量。”
时洲记不起当初《骨鉴》事故发生后的剧组情况,更想不起剧组的人员配置,依靠系统查询是可以,但最终是要回归到现实去查看。
盛言闻是他感情上的唯一依靠,也算事故的旁观者之一,这事瞒谁都不能瞒着他。
“出什么事了?”盛言闻看着时洲少有的严肃的冷色,心下当即就重视起来,“可以,我和钟老师一声,然后我们就回去。”
时洲颔首,“好。”
…
十分钟后,两人坐回到车内。
盛言闻由于体质的缘故没怎么沾酒,开车不成问题,他渐渐发动车子往家的方向开去,得空提起正事。
“洲洲,你有什么事情要和我商量?”
时洲早已经组织好了措辞,开口就是一句,“言闻,如果我,当年《骨鉴》剧组的车祸很有可能是人为针对,你……”
“——唰!”
时洲的话还来不及完,盛言闻就猛地一个原地刹车。
时洲的身子因为惯性往前一倾,又被安全带拽了回来,被束缚住的肩膀有些疼痛,“言、言闻?”
“抱歉,洲洲。”
盛言闻从短暂的失控中挣脱出来,他将车子停靠在路边的临时停车位,侧身查看起时洲的情况,“怪我一时分心太过,你有没有撞到哪里?”
时洲无所谓那点疼痛,但还是微微前倾肩膀,“有点疼,你帮我揉揉。”
盛言闻强忍着心底那点戾气,温柔安抚,“好。”
时洲看穿盛言闻强压的情绪,覆上他的手背抚摸了两下,“言闻,我现在好好的呢,没事了。”
“……”
盛言闻无声解开安全带,瞬间将时洲搂在了怀中,“对不起,我刚刚一时没控制住。”
一提到《骨鉴》的车祸,盛言闻就回想起当初得知网络爆料的那种惊慌感。
那天他刚刚结束了杂志拍摄,结果就听见了场外工作人员响起的震惊——
“卧槽!骨鉴剧组发生严重车祸了,好像有人死了!”
“天呐,怎么还有爆料是主演!”
盛言闻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刻心脏骤停的感觉,他这辈子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没了所谓的‘绅士风度’。
他一把抢过杂志方的工作人员的手机,得不出什么让自己心安的消息后,又连着了无法接通的电话。
还是身为助理的成急忙忙地赶来,替他拨通了同为助理的憨憨的电话,得到了最确切的消息——
因为情况太过焦急,笛安的手机落在房车上没带回来。
坐在副驾的时洲腿部骨折,头部流了很多血还在昏迷状态;同为主演的迟金源受伤更严重,目前还在抢救。
盛言闻搂着时洲没有松手,“我赶去医院的路上,就看见了网上漏出的照片。”
——满头是血的时洲被送上了救护车,脆弱的如同随时可以消散的泡沫。
那张照片一度成为很多米粥们的噩梦,同样也酿成了盛言闻挥之不去的心魔。
就是因为这个契机,原本想着‘慢慢磨合’、‘慢慢来’的盛言闻彻底改变了想法,在时洲好转后的第一时间就拿着早已经准备好的戒指求了婚。
时隔近三年,盛言闻依旧能回想起那种面对爱人生死未知的煎熬感。
时洲早在盛言闻踩下急刹车的那一瞬间就领回了盛言闻深藏的不安,他轻拍着恋人的后背,“言闻,你看,我没事。”
着,他还主动往盛言闻的耳侧亲了亲,微微红脸用自己的方式安抚,“老公,我现在很好。”
一句简单不过的话,终于让盛言闻从那种卷土重来的窒息感中缓过神。
他微微松开时洲,嗓音有些哑意,“洲洲,你刚才那句话是怎么回事?车祸是人为的?”
时洲将自己在洗手台遇到周蜜、包括对方所的一切如实告知盛言闻,“……我有很多事情都记不起来了,凭一己之力去查很难。”
就算他有系统的助力,光是凭借一个‘李一石’的名字也像是大海捞针。
“言闻,事情过去这么久了,我知道很多线索都已经断了不好查,而且很有可能查到最后的结果和警方并无差别。”
“白了就是在浪费时间,可我还是想要彻底弄个明白——”
不仅是为了曾经的他的付出,还有剧组其他人员的努力,更有为此无辜丧命的人员!
盛言闻完全理解时洲的意图,颔首,“不好查也要查,如果真有人动了手脚,怎么都应该有个确切的交代。”
时洲又问,“那我们从哪里开始查?我实在记不得了。”
盛言闻拿出手机,“如果幕后黑手,那这事绝对不能草惊蛇,你把那人的名字发给我,我找人去找找剧组之前留下的影视图文资料,至少得掌握确切信息。”
得益于《骨鉴》的前期投资很大,剧组相对应宣传策划也备得很足。
无论是每天记录的剧照、还是专门的道具、服装等幕后特辑都是有专人负责记录的,后来因为无限期停拍停播,这些宣传内容都没能公开。
时洲颔首,又想到一个点,“言闻,如果是人为的蓄意报复,会不会剧组里有人得罪了人?比如我、迟金源,再或者幕后的投资商。”
“我想了想,要击一个‘敌人’的最好方式,不就是在快要收获成果时给捣碎?”
“嗯,你得不是没道理。”
盛言闻想到一个人,犀利的暗芒从眼底一闪而过,“洲洲,我会找人查清楚的,过了快三年,这事急不来。”
时洲信任盛言闻的能力和人脉,“我知道。”
两人交换了一个让彼此心安的目光。
盛言闻这才改了话题,“先回家吧,后天就要出发录制最后一期真人秀了。”
时洲不由感叹,“好快啊。”
从开始不愿意接受,到‘协议’上真人秀,再到和盛言闻朝夕相处动了情、重新确认了关系,一切的一切都在眨眼间。
“是快,最后一期了。”盛言闻回答,“剧本的事情不要着急,现在影视寒冬,又是年尾,想要遇到完美契合的剧本没那么容易。”
“我知道。”
时洲一改前两天挑选剧本的苦恼状态,悄声透露,“我觉得孙导和钟老师的手上肯定有好剧本了,不是还约了元旦之后碰面?”
而且周蜜也自己加入了钟老师的新项目团队,一看就是有料。
盛言闻挑眉,“有想法了?”
时洲哼声,“名导名编的剧谁不眼馋?不过八字没一撇呢,还是等真人秀结束后再吧。”
盛言闻没有反对,手上迅速编辑完一条短信发送,“走吧,回家。”
“好。”
…
浴室里的水声淅淅沥沥地响着,盛言闻还在洗澡。
没有困意的时洲捧着水杯坐在床上,两只脚被芝麻拱圈了起来,毛茸茸还暖呼呼的,杏仁和自家弟弟挨着趴着在一起,也显得乖乖巧巧。
时洲心满意足地喝了半杯蜂蜜牛奶,脑海中的系统就传来了声音,【洲宝,找到一些资料了,你要不要先看看?】
时洲眉心微蹙,【嗯,发来。】
虚拟面板上很快就多出人物资料,他一边查看,系统一边解释,【全国重名叫‘李一石’的人很多,我前后筛选了好几遍都觉得没有符合的。】
白了,很有可能是化名。
不过系统是高级智能,一个办法不行,也能自主想到了另外一个办法。
【我全平台进行了搜索,找到了一张当初《骨鉴》部分工作人员发的合影,然后锁定了一个相似的人选。】
虚拟面板上出现了一张不算高清的照片,在经过系统剪裁、层层复原的技能点处理后,总算得到了一张清楚人脸。
那人站在合照的最角落,看起来是被强拽着拍的。
很瘦,头发有些长,抓拍露出的眼型就像周蜜所的倒三角。
【是他?】
【只有他符合。】系统一点儿也不隐藏,【洲宝,人成年后的面部骨骼走向会定型,所以我根据技能点分析排查,在现有的资料数据库里找到了一致的人像资料。】
时洲暗暗惊叹自家系统的能干程度,然后就看见虚拟面板上出现了一张新照片。
对方剃着寸到不能再寸的光头,脸颊两侧也是有肉的,虽然五官看着稍有变化,但勉强能辨认出是同一个人。
系统清了清嗓子,【洲宝,这人在进入剧组前叫李达,资料显示他是国外一家地下黑拳擂台的手。】
这种地下拳赛签得都是生死契约,是真正拿命肉搏的买卖。
时洲微微蹙眉,显然没想到会弄成这个走向,“然后呢?”
系统继续,【这已经是六年前的资料了,后来像是成了职业的贴身保镖,但他雇主的资料藏了好几层,我暂时还没查到,对不起。】
时洲一点儿没有怪罪自家系统的意思,【本来就是我给你的线索太少,短时间内你能查到这里已经很不错了。】
系统听见时洲的安慰和夸奖,无形中的尾巴又晃了晃,【洲宝!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能揪出来!】
时洲勾唇,【好。】
人机的对话刚刚结束,盛言闻就从浴室内走了出来——
他穿着一件吸水浴袍,微微敞露的胸膛还冒着淋浴后的热气,有种不出的成熟男人的性感味道。
时洲的注意力当即一转,目光往恋人的身上量。
盛言闻靠近,“看什么呢?”
“看你啊。”
时洲的视线不自觉地往下一瞥,又像是被烫到了地飞速挪走,“睡、睡觉了吗?”
盛言闻逗他,“要是不睡觉,你还想做什么?”
“没什么。”
时洲立刻钻进被子,不给流氓有机可乘,短短瞬间,他的思绪已经转了好几个弯了——
现在还能借着‘刚重新确定关系’的名义循序渐进,两人偶尔闹也在可控范围内。
但以后怎么办啊?
那个尺寸,以前的自己真‘吃’得下吗?
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