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章三十二
唐观宁松开郑海容的手腕,同时把人往后推了下,看着对方踉跄两步的狼狈姿态,冷声道:“我是谁,我是他的合法伴侣,清楚吗?我不是在命令你,我是在警告。”
郑海容握着自个儿几乎要断掉的手腕,难以置信地看着唐观宁,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十八线吗?
这个摄人的气质是哪儿冒来的?!
郑海容再自信,面对仿佛换了个人的一样的唐观宁,也不免有几分忌惮。
他退了一步,“行,我不进去,但你跟我一下晏秋的情况这不过分吧?知道他没事我就放心了。”
“没事。”
“……”郑海容嘴角抽了抽,“你糊弄三岁孩儿呢,俩字就想发我?”
“你但凡比三岁孩儿聪明,会这么些年了还当唐正轩的马前卒吗?”唐观宁不无嘲讽,“你以为他拿你当朋友?可不可笑,在他眼里不过就是一个听话的工具人而已。”
这话听起来过于刺耳,郑海容的脸一下涨红了,“你……你胡八道!”
“我是不是胡你真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
“晏秋没事,只是过劳导致的昏迷,我的人我会照顾好,用不着无关的人来横插一脚,郑总,你要是还聪明,就闭上你的嘴别乱。”
唐观宁完,开门走进病房,把一脸错愕的郑海容留在外面。
姓郑的脑子是不太灵光,但还没傻到他把话这么清楚了,还一厢情愿相信唐正轩。
这俩狼狈为奸的狐朋狗友,他一个都不会放过,在收拾之前,看一出狗咬狗的好戏——不亏。
从门口走到病床前的短短一段距离,唐观宁已经调整好情绪,换上了一副温和的面容。
护士离开后,他在床边坐下,手指轻轻抚摸着梁晏秋的面颊,珍而重之,像是对待无价的珍宝。
他的、珍宝。
只能属于他,谁都夺不走。
他还需要更强大,强大到能够为他在意的人遮风挡雨,梁晏秋只需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站在光芒璀璨的地方就够了。
他的光照亮着别人,也照亮着他。
而他跟别人的不同之处在于,梁晏秋给的,是他唯一的暖光,在对方伸手拉他出泥沼时,他就不会再放手了。
他不愿意将梁晏秋拉落进黑暗和泥泞,只好努力一些、再努力一些,努力走到对方身边去,和他爱的人一起站在阳光下。
为了他爱的人,他愿意多喜欢这个世界一点。
梁晏秋睁开眼时,被并不刺眼的初秋阳光晃了神,他眨眨眼,视线里是逆着光的唐观宁。
对方握着他的手,眼神颤动,光斑在那双沉静的眼眸里跳动,仿佛从树荫里漏下的斑斑光点,明朗、好看得不可思议。
梁晏秋下意识牵起唇角,“对不起啊,让你担心了。”
昏迷前,意识停留的最后一瞬,他只看到了唐观宁的身影,对方仿佛全世界崩塌了一样的眼神,长久地停留在他的脑海里。
让他心里生疼。
他甚至不知道醒过来怎么面对唐观宁,然而真的清醒了,看见跟前的人,言语像溪水一样自自然然地流淌出来。
梁晏秋的声音沙沙的、软软的,明明那么轻,落在唐观宁心上却重若千钧,他缓缓笑道:“担心没关系,最重要是你没事,别再这样吓我了。”
笑着,眼里却有后怕。
梁晏秋点了下头,“嗯,之前答应过你的,好好休息。”
秋日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将两人笼进去,镀上了一层柔和、轻盈的白金色暖光,是难得的安然静谧。
梁晏秋本来是想趁着休息这段时间好好理一理思绪,看接下来怎么办,然而却有一个急待解决的难题摆在了面前。
他脚崴了,直接搞成了踝关节脱位。
看着脚踝处的固定器,梁晏秋欲哭无泪,他不想在这种情况下跟唐观宁有任何多余的肢体接触,一点儿、都不想!
现实是、生活总是充满了事与愿违。
就他现在的虚弱劲儿,单脚跳简直要命,在拐杖、轮椅和公主抱之间,他选择了中间的,然而还是避不开亲密接触。
从车上到轮椅上,从轮椅到床上,梁晏秋木着脸、被动接受了公主抱。
淦,人如果能自己删除记忆就好了。
他可以接受自己在某些事情上当鸵鸟。
直到洗澡之前,两人之间虽然嗑嗑绊绊,倒还算正常,卡在浴室里时,梁晏秋想不面对都不行了。
他没跟谁以这样的方式坦诚相待过,尤其没穿衣服的只有他。
有些窘迫地坐在高脚椅上,梁晏秋盯着自己抬高的脚,声道:“快点儿,随便洗洗就可以,要不你出去也行,我自己洗,就是脚踝扭到而已,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了。”
唐观宁勾着梁晏秋的下巴让人微微仰起头,免得头发上的水和泡沫流进眼里,“你能保证不把绑带弄湿吗?你能保证不会一不心在瓷砖地面上摔倒吗?”
“……不能。”
“那就闭上嘴,很快就好。”
梁晏秋眼睛睁开一条缝儿,眼前是穿着一件居家短袖的唐观宁,洗发水揉开后,淡淡的柑橘类清香弥漫开,萦绕在鼻端,明明是清新的香气,他却觉得有几分躁动不安。
不知道是浴室里热气蒸腾给熏的,还是怎么回事,他只感觉自己的脸越来越烫。
梁晏秋脸上虽然木着,脑子里却是思绪翻涌。
半晌,凭借二十七年人生中接触到的一切经验,他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他现在的状态可以笼统地归为……害羞。
去他的害羞!
他怎么可能因为跟朋友坦诚相见害羞?朋友?梁晏秋心里突然升上一丝丝无力感,哪里是朋友,不过是他一直以来的自欺欺人而已!
他还唐正轩自欺欺人,他不也在这么做吗?
他近乎绝望地闭上眼,掩盖了眼里的自嘲,这个他根本不愿意看清、不愿意面对的事实,摆在了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为什么非要喜欢,为什么不能做朋友,为什么会喜欢,做朋友不好吗?
可以相互依靠、可以相互分享喜怒哀乐,稳定又可靠,不好吗,为什么偏偏会喜欢上?
察觉到梁晏秋骤然低落的情绪,唐观宁的手顿了下,动作快速而轻巧地帮人冲洗干净,裹了宽大的浴巾,这才弯腰凑近,“怎么了?是不是脚疼?了不要乱动……”
“不是!”
梁晏秋听着唐观宁温和又关切的声音,心里更是堵得难受。
他挥开对方搭在肩头的手,支撑着没法儿下地的脚站起来,眉头紧皱,显得有些暴躁。
他推开唐观宁要扶他的手,语气称得上暴戾,“别碰我!”
唐观宁的手悬在空中,在短暂的僵持后,神情间混进了些微的烦闷,声音却仍旧是柔和的,“你也不想自己伤得更重吧,先把头发吹干,我们谈谈,就今晚。”
梁晏秋抿了抿唇,明明他才是两人中更年长的那个,一直以来也是他占据着主导地位,然而现在他才发现,他错了,哪儿有什么主导,影响是相互的。
他本来想自己弄,唐观宁却反常地态度强硬,将他按在椅子上,拿过吹风机仔细给他吹头发。
梁晏秋僵了下,微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手愣神。
身边人的存在感非常明显,对方温热的手指他的发间穿梭拨弄,在热风的衬托下,显得那手指有些凉,却让人有些舒服。
早该警觉的。
他眼神里慢慢溢出些讽刺,不清是在嘲讽自己的愚蠢,还是喜欢上自己的唐观宁,喜欢他可以,远远的、停留在表面上就足够了,何必再走近一步,拉着他一起坠入……爱河。
他根本不想。
一想到要跟另一个人正儿八经地谈恋爱,他就焦躁得要命,而他根本不知道对唐观宁的感情出现变化是在什么时候,不清道不明,然而又那么真切地存在着。
一旦意识到,就让他根本没办法再继续自欺欺人下去了。
唐观宁很好,但他们不可能有超越朋友以外的关系,绝不可能。
因此,等他再抬起眼时,一贯明朗的眼神透着些冷淡的疏离,看着放下吹风机的唐观宁,他缓缓开口,“虽然协议还没到期,但我厌倦了,观宁,我们提前解约吧。”
唐观宁自然意外,但又没那么意外。
他将梁晏秋抱起来,对方难得没有一点抗拒和反抗。
他直接将人放在床边,开口道:“协议期是两年,现在还不到一年,是我做了什么事惹你不高兴了吗?哥,我答应过你,不会肖想不可能的事情。”
“没有,”梁晏秋尽量表现得一切如常,表情随之放松下来,甚至带上了故作轻松的笑容,“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会让我感觉自己做了很伤人的事情。”
“难道不是?你要提前结束协议,却又不出原因。”
梁晏秋耸耸肩,显得有些无可奈何,“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当初决定跟你结婚其实是多方衡量,emmm你清楚这点。现在我有点儿厌倦了,有些事情逃避没用,还是得自己面对,不管是唐正轩还是郑海容,逃避解决不了问题,事实证明,就算我变了,他们一样不可能轻易放过我。”
唐观宁有些想不明白梁晏秋为什么突然改变想法,神情有略微的停滞,追问道:“仅仅只是腻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