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轻哄 我不会让你死的。
马蹄烈烈, 飞沙扬石。
三人骑着快马出了崎山县,不停歇的跑了半日,水都没喝一口, 也不知道主子这是急着回京干什么, 他们倒是还能坚持, 但是这马好像有些走不动道了。
中午出发, 现在天色已经很晚了,天上月色遮掩, 乌云压顶, 显然是要下雨的征兆,他们停在一个路口, 看到前面有一个客栈。
“待大雨过后再出发吧, 今晚好生休息一下。”
“是。”
这个客栈里除了他们, 有很多都是江湖游客或行脚的商人, 随意的吃了一些晚饭之后,又命手下备妥明日用的东西,然后就各自回房休息了。
窗外此时大雨倾覆,叶凉臣也已经躺在了床上。
闭上眼睛之后, 虽然一路奔波有些疲惫, 但还是睡不着。
脑海里都是那天离京之前看到阿榆撑着脑袋认真听课的情形,他之所以如此想快些回京, 就是害怕心底的不安是来自她身上, 毕竟除了阿榆也没什么能让他内心如此慌乱了。
为了尽量让自己早些入睡,压住内心的不安, 他回想了一些往日阿榆和自己相处的画面。
每次下了学,见叶凉臣来接她了,总是欣喜的跑到马车前, 然后就是叽叽喳喳的和他一些学院内发生的事情,尽管他总是拿着书自己看自己的,但是她知道哥哥听了啊!
有时候阿榆还会拿着邸报给他念一念今天越安城有哪些好玩的趣事。
道忍俊不禁的地方,还会声情并茂的站起来念着,那次,整个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
阿榆身子就冷不防往一旁的车壁冲过去,好在叶凉臣眼疾手快的一把捞住了她,自觉地往自己怀里一带。
直到车子平稳之后,两人四目相望,他还记得当时自己的心跳如鼓,阿榆的耳朵也是带着绯红。
叶凉臣现在一想那时阿榆在她怀中的情形,腰肢纤细,一个窝在他怀里馨香柔软,就想一直抱下去,可是他隐隐觉得是不对的。
又怕阿榆感觉到自己心跳不正常,他迅速将她松开了,假装拿起一旁的书,掩饰性的呵斥了她一句。
“好好坐着,不许胡闹。”
“哦!”
那时叶桑榆也是感觉有点不好意思,就安静的缩到一边去了,其实她还挺留恋的,男配怀抱可真安稳,但是人家明显觉得尴尬啊,立马将她丢开了。
哼,最后直到回了满月楼,两人就一直没有话。
叶凉臣现在想起来还是忍不住心底柔软,当时就对她存了那样的心思了吧,只是不知道罢了,如今他也只能够在心里不堪的回忆着那一点点的过往了。
到了半夜的时候,外面雨势渐大,大风呼啸伴随着电闪雷鸣。
叶凉臣做梦了。
他梦到阿榆跪在他脚边,满身伤痕的求着自己,不停地叫他放过她,放过她,让她走吧!
他不知为何会有这样的情景。
“阿榆,你要去哪?”
但是叶桑榆完全没理他,也没喊他哥哥,哪怕他把她扶起来抱在怀里,她好像不认识自己一般。
甚至一阵阵的疼得冷汗直流,好像无论他什么都听不见一样。
然后不知道她从哪里摸出一把匕首,突然就要往胸口刺。
“不要。”
他吓得一把抓住阿榆手里的刀,就在那一刻,眼前的一切都不见了,但是手上的感觉是真实的,他突然睁开眼睛,梦醒了。
“主子!”其中一个暗卫大声喊道。
周围一片刀剑之声,他才彻底清醒,一把反夺过手上的刀刃朝砍向自己的人袭去。
叶凉臣加入之后,片刻就将黑衣人全部解决了,那些人招数也不是多厉害,就是一般的杀手而已,就是人数较多。
“主子,您刚刚为何昏睡不醒啊?”
那么大的架声他都听不见,住在客栈里的其他人都吓得躲起来了。
“还好主子您自己接住了刀刃,不然我们也只能以死谢罪了。”
叶凉臣心情沉重低头看了自己受伤的右手,明明是梦中……
他冷厉的看了一地的尸首,“这些是什么人?”
两人查看了一番之后,并没有什么特殊标记,但是叶凉臣心里已经怀疑是黄家来寻仇的,不然他实在想不出谁会置他于死地。
叶凉臣包扎了一下伤口,想到梦中的情形,他越发坚信是阿榆出事了。
待外面的雨一停,他就带着人连夜出发了,临走前丢了客栈老板一锭金子,开在这里的客栈,南来北往哪能没见过世面,有了银子,直接将那些蒙面人拖到山坑里埋了。
还好后面几日月朗星稀,也利于半夜赶路,在一人累倒一匹马之后,两天后的下午到了越安城外。
三人坐在路边的茶棚里吃着干粮,毕竟回到京都,至少还要半日的路程。
一路上日夜兼程,叶凉臣都没换洗过,好在现在已经十月底,他又穿着墨色的衣袍,若不是看着那有些冒头的青涩胡茬,倒还不算狼狈。
“你听没,京都现在有一桩一夜暴富的买卖。”
其中一个刚从越安城出来的人在歇脚的时候,跟旁边的人随意了起来。
“还有这等好事?别诓我们的吧?”
“骗你干什么,你去城门口买一份邸报就知道了,发在上面三天了吧,是叶国公府有个姐得了梦魇之症,好像快不行了,若是有人能把她治好,就能得黄金万两。”
啪塔一声瓷碗落地,断了正要往下的人。
“你什么?”叶凉臣满目赤红的大声问道。
那人吓了一跳。
“谁病了?”
众人面面相觑,这个公子也太吓人了吧,刚才话那人咽了咽口水,吞吞吐吐道,“叶,叶国公府的姐。”
话落,叶凉臣立马翻身上马,后面的侍卫匆匆付了钱,连忙跟上。
他们不是不知道公子和叶姐关系多好,这下可完了。
距离城门口远远的时候,叶凉臣就将国师府的令牌拿了出来,没有停下来盘问,直接策马闯了进去。
马蹄扬起的尘土和因为骑得太快刮过的风将守门将士的脸得生疼,但那是国师府的人,许是有什么急事吧!也便没有追究什么了。
一直快到国公府附近,叶凉臣直接弃了马,以至于后面的人跟上的时候,公子已经消失在起伏的屋檐之后了。
他们拉过叶凉臣的马算直接回国师府,公子如今一定去了叶府,他们也不好跟着。
叶国公府,桑梓院。
“姐睡下了?”嬷嬷红着眼睛问道。
“嗯!”
今日差不多快到下午才醒过来,也是喝了半碗粥,比起前几日更是越发没了生机。
但姐即便这样了还是爱干净的,非要她们备了热水,要沐浴一番,只觉得身上黏黏的,重重的,好几日没洗澡了,自己都有些嫌弃。
每日其实在她昏迷的时候,都让人擦了身子的,但姐干净惯了,怎么都要洗洗,还有头也是沉重的很。
所以,她们就忙着烧了水,两人扶着把姐抬进去了,从前她都不让丫鬟帮着洗,但现在没办法,手都抬不起来,也只能让她们伺候了。
头发也洗了,别,真的清爽了不少,叶桑榆笑了笑,有点苦中作乐。
自己感觉自己是要不行了,即便走也得干干净净的走,就是脸色难看得紧,跟黄脸婆似的,一点也不美。
三月又把她的头发擦干,但眼看着姐又要睡了,只能起了一个火盆,不烘干就睡如何能舒服。
原本叶桑榆眼皮就已经快抬不起来了,硬是撑着等头发干了才睡。
晚上的时候,三月和寻秋先睡了,嬷嬷和四月守前半夜,后半夜再换过来。
叶凉臣进了桑梓院的时候,看到阿榆房间还燃着灯,心中惴惴不安的靠近,站在门前要敲门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谁?”四月听到了敲门声,这都入夜了。
“我。”
“大少爷!”听声音一下子就知道了,她连忙过去开门。
“真的是大少爷,你可回来了。”
四月那胖丫头哭成泪人,嬷嬷也是头一次看到叶凉臣。
他进了门立即到了内间,一把撩起床帘就看到阿榆安静又疲惫的睡在被窝里。
“阿榆?”
看到她毫无血色和十分消瘦的面容,叶凉臣只觉得心口在抽痛。
他坐在床边伸手摸了摸叶桑榆的脸,仿佛一碰就碎了一般。
若不是他能感觉到她胸口微微起伏,他都怕阿榆离他而去了。
叶凉臣眼睛通红,带着血丝有些可怖,心翼翼的将叶桑榆的手握在手心里,还是跟从前一样,就是没有以前那种温暖了。
冯嬷嬷看到他一个大男人大半夜坐在姐的床前,原本觉得有些不妥,但一想是兄妹,也不再言语,她也知道姐总是把哥哥挂在嘴边,如今可算是回来了。
四月和嬷嬷又在一边抹起了眼泪。
“大少爷,先让姐好好安睡吧!后半夜怕又要折腾了。”
叶凉臣没话,放下她的手,又将她身上的被子仔细掖了掖,往屏风外走去。
“吧!”
冯嬷嬷就将这几日的事情都跟叶凉臣了,做噩梦,昏睡不醒,请了太医院的韩太医来了也没办法,她们都快绝望了,姐自己好像心里也有数,这更让她们心疼啊!
叶凉臣给叶桑榆把了脉,又听了病症,这确实是梦魇惊惧损耗心神所致,并不是什么大病,但就是这样一次次的毁人心智,折磨神思的同时又无法进补,身体只会被摧残得更虚弱。
旁边的两人看着大少爷将手搭在姐腕上,无不震惊于大少爷竟然还会医术。
“你们先去外面歇着吧,我在这看着。”
叶凉臣将叶桑榆的手放入被中,他要知道阿榆究竟做了什么梦,又有什么反应,韩太医得没错,破了梦境,才是唯一的希望。
“是。”
冯嬷嬷和四月就在外面守着,叶凉臣一个人坐在床边。
灯火照耀之下,阿榆的唇色极近透明,一副睡着了的乖巧模样,他心疼的将叶桑榆搭在脸上的额发往两边拨了拨,露出整个面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叶桑榆。
子时过后,三月和寻秋来换四月她们,知道姐快梦魇了,就留着叶凉臣在看着,她们去厨房煎安神药去了。
不一会儿。
叶凉臣感觉到叶桑榆压在被子下的手就开始缓慢挣扎了,然后她整个人也颤抖起来,有断断续续的话从她嘴里冒出来。
“阿榆?”叶凉臣立刻俯下身子。
“阿榆,你什么?”
叶桑榆的手自己钻出了被子,又开始挥舞起来。
叶凉臣分别将她两只手握住压在床上,俯身听她的话。
“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我错了。”
“不要,我不要死,求求你了。”
“不,让我死吧,让我死吧!我受不了了。”
叶桑榆即便被叶凉臣束缚着,依旧不停的挣扎,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水。
到底是怎样的梦境让阿榆如此害怕,又是什么人在折磨她。
叶凉臣面色冷厉得如同冰山一般,手上更是青筋凸起,可是面对眼前的慌乱无措的叶桑榆,纵是冰壑万千也一一融化了。
突然,他想起了在回来半路上那个梦,阿榆在梦里也是求着他放过她。
他心中一颤,握住叶桑榆的手突然松了。
为何是他?他怎么可能。
叶凉臣有些痛苦的闭上眼睛,睁开之后,眼中带着水汽,内里藏着无尽的自责,尽管那只是梦,尽管他没做过,他也觉得这是他的错。
叶凉臣凑低了一些,靠近叶桑榆的耳边,慢慢尝试着轻哄道。
“阿榆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我也不会伤害你,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我不会让你死的。”
“等你醒过来,想怎么我骂我,我都听你的。”
“现在乖乖睡觉好不好?”
如此反复,叶凉臣一遍又一遍的在她耳边重复这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