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走宝的老人, 在程嘉勇心里已经有了画像。

    程嘉勇考虑了一会儿，走到林一德身边，问：“舅舅, 姨是不是外公的亲生女儿？”

    这么直接了当地问林一德这个问题，对他们俩谁来，都很尴尬的问题。但是到如今，问题的答案成了破案的关键线索，即便难堪，程嘉勇也不得不问。

    “啥？”

    林一德张着大嘴, 怒目圆睁地瞪着程嘉勇看。这孩子一定是受刺激太大，疯掉了，怎么能问出这么大逆不道的问题。

    “舅舅, 你知道吗？”见林一德久久不回答，程嘉勇又问了一遍。

    “你这不是放屁的话吗？我二姐当然是老爸的亲生女儿了。”林一德憋了半天才骂出来，要不是给外甥在大家面前留点面子，他直接抄起扫把就抡过去了。

    “外公最近有没有和你们什么？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事？”明知道林一德已经生气了, 程嘉勇依旧锲而不舍地追问着。

    “大勇啊，舅舅知道你从在城里长大, 瞧不上我们岛上的农村人。但我们这儿的人, 个个都洁身自好，你外婆我老妈更是如此, 没你们那么多花花肠子。想什么呢？亏你问得出口？！！！”

    程嘉勇的外婆特别疼爱林一德这个家里唯一的男孩, 母子感情极其好。人虽然不在了, 但林一德绝对接受不了任何人诽谤自己的母亲, 亲外甥也不可以。

    “舅舅，你仔细想想，这个很关键的。”

    程嘉勇话都明道这个份上了, 林一德还是不明白，骂骂咧咧地骂程嘉勇没有良心。什么外公外婆白疼他了，白眼狼之类的，反正是什么恶毒骂什么。

    站在一边的围观群众不知道怎么回事，谁也不敢，谁也不敢劝。

    程嘉勇嘴皮子都磨薄了，解释解释再解释，一再强调让林一德好好想想最近发生的事。

    可林一德就是一根筋地认为程嘉勇是再给他们家族歪曲事实，无事生非。

    程嘉勇妈妈经常念叨他这个弟脑子反应慢，没主意、妈宝男。通过这件事，程嘉勇算是算是彻底领悟到了。

    “舅舅，宝你还想不想找了？”

    程嘉勇对林一德的这个反应能力简直是无语了，这么明示暗示的，他就是听不明白，一点默契都没有。

    总不能让他在这么多家人面前告诉林一德，他怀疑的凶手就是外公林震吧？

    “我当然想找了，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程嘉勇的问题戳到了林一德的软肋，他终于不再纠结，正常地回答问题了。

    “那舅舅你仔细回想，家里的人，外公啊，姨啊，最近有没有什么和平常不一样的地方？”

    林一德眼珠子转了又转，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没啥特殊的！”

    程嘉勇伸长脖子等啊等，最终等来这么一句。

    他是彻底泄气了，认命了，从舅舅这儿，注定是找不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了。

    肖筱早就听明白程嘉勇这么问的用意，她悄悄在他耳边询问：“你怀疑是林老爷子把宝带走的？”

    程嘉勇点点头，虽然他也不愿意承认林震会做这么多残忍的事。

    林芸真正的身世，全家人只有他知道的暗室，宝也不会无缘无故和一个陌生的老爷爷随便出走，暗室里找到的二个神猫……

    太多太多解释不清的证据，全都指向林震一个人……

    “大勇表哥，在你来的的前几天，我听到爷爷和姑吵架了！”

    林茹眼睛怯怯地盯着程嘉勇，她也大约也听明白了程嘉勇为什么突然问爸爸这些问题，那天无意中听到的事，与不一直在她心里结。

    程嘉勇眼睛一亮，直接把林茹拉到一边，问她：“茹，你听到了什么？”

    “我只是听见他们在吵架。”林茹低着头，声地陈述着。

    “因为什么事吵架？”

    林茹抬起头，看了程嘉勇一眼，：“具体为什么我也不知道。有一天我去爷爷的房间想借本书，刚走到房门口，就听见爷爷很大声地再训斥姑，她身在福中不知福，自己不对再先，还挑剔别人之类的。”

    “我从来没见过爷爷发这么大脾气，爷爷喊得很大声，姑也一直在哭。我太害怕了就先下楼了。晚上吃饭，爷爷和姑都没下来吃。”

    “是啊，是啊！”林琪在一边附和着姐姐，“我也觉得那几天姑和爷爷都怪怪的，两人见了面，脸都黑黑的，谁也不爱理谁。”

    林一德站在旁边听了半天，他们都是回忆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一句都没提怎么找他家宝的事。

    他气的牙痒痒，直接冲进去，断了姐妹俩和程嘉勇的对话，“你们是不是闲的啊？过去的事还提它有用吗？现在是想办法找到宝啊！！！”

    林一德和岑芳偏心儿子，大姐林茹早就习惯了，她见爸爸生气了，躲到一边不再出声。

    女儿林琪对父母重男轻女这件事一直有想法，气不过。家里发生了这么多大事，也没见林一德为谁着过急，林琪瞪着自己的父亲，红着眼眶：“你心里就只有你儿子！”

    “死丫头，你还顶嘴！”

    林一德心里正烦，见林琪屡次和她顶撞，正没出撒气，他也不分场合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回手就给林琪一个大嘴巴。

    林一德下手很重，直接把林琪的牙龈出了血，血顺着嘴角留下。

    林琪捂着嘴巴，眼睛里冒着火盯着父亲，也许经常受到这种待遇，眼泪都流不下来。

    林琪已经成年了，还被父亲这么当众捆，肖筱看不过，狠狠地推了林一德一把，大声地训斥他：“你怎么能这么自己的孩子呢？”

    肖筱瘦，林一德比她高大很多，借着自己的性别和身高优势，他掐着腰对肖筱示威：“姑娘，我家的事你少管，要不连你一起。”

    程嘉勇见林一德话也这么不客气，挡在肖筱前面，用力推了林一德一把，：“你敢动她一下试试？”

    林一德被程嘉勇推了一个趔趄，也没见有一个人站在他这边支持他 ，欺软怕硬惯了的林一德不敢再造次，委屈巴巴嘟囔着，“你们都是王八蛋，都帮着外人，舅舅和爸爸白疼你们了……”

    没人愿意看林一德在这里表演，肖筱扶着林琪进屋，帮她处理口腔上的伤口。

    “谢谢肖筱姐！”林琪咧着嘴，忍着疼尽量不发出声。

    林茹帮着肖筱拿着消毒的工作，肖筱无意间发现林茹的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她抓起林茹的手，问：“你父母经常你们？”

    林茹是个内向的姑娘，性子懦弱顺从惯了。她不好意涩地缩回自己的胳膊，低着头眼睛四处乱飘，也不敢回答。

    “姐姐被妈妈骂是家常便饭了，有时妈妈气急了，随手拿起什么就姐姐。”林琪替林茹回答了这么多年受的种种委屈。

    “舅舅舅妈经常你们？”程嘉勇蹙蹙眉头，没想到自己的两个表妹竟然过的是这种日子。

    “他们两个眼中就只有儿子，我们两个就是多余的，该死！”林琪抽泣一下，委屈地掉下眼泪。

    “其实妈妈就是脾气急了点，对我们姐妹也没那么坏。”

    林茹替岑芳解释着，家丑不可外扬。毕竟岑芳已经不在了，林茹还是顾及母子情的，不想给她留下什么骂名。

    “好什么啊！她只有宝一个孩子，什么时候管过我们？你高中都没念完，我考上大学不让念。让我们留在他们身边干活，攒下来的钱都给宝花，还要送他出国去念书。家里的好吃的好用的，都偷偷藏起来，怕我们和宝抢！”

    难得有了发泄口，林琪把这些年受的委屈都倒给肖筱和程嘉勇听。

    “我们姐妹俩做什么都不行，做什么都是错的。而宝呢，在家里蛮横，在外面谁也瞧不起，想欺负别人还不过。我妈为了给宝出头，就帮着宝偷偷欺负他的厉害孩。背地里，大家也瞧不起我们，我们家大人没有大人样，孩子闹的事，大也帮着瞎掺和……”

    “行了，琪！”林茹怕林琪把家里的丑事越讲越多，连忙阻止了她，“事情都过去了！”

    林琪撇撇嘴翻了个大白眼，可还是听从了姐姐的建议，不再多话了。

    “你爸爸不会再你们吧？”肖筱担心地问，真怕他们一走，这对儿可怜的姐妹再受欺负。

    “放心吧，爸爸平时不这样，他只是太担心宝，心里着急！”林茹抢过话茬，替林一德圆场挽回点形象。

    程嘉勇顺着窗户向外看去，林一德正蹲在院子里一根接着一根抽烟。

    两天内，死了老婆，又丢了儿子，林一德的腰身不在挺拔像是一个贝壳弓到了一起，看上去可怜又可悲。

    程嘉勇走出内堂，停在他的身后喊了一声舅舅！

    林一德回身抬头看了程嘉勇一眼，也许是感到自己刚才有点过分，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

    程嘉勇蹲在林一德身边，林一德递给他一根烟，程嘉勇摇了摇头，：“舅舅，我不抽烟的！”

    林一德叹了口气，把烟收起来，眼睛无神地盯着前方问：“大勇，你宝不会出什么事吧？”

    程嘉勇不能回答他，直到现在他也猜不透凶手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如果行凶者是外公林震，他更理解不了，也解释不清楚，他伤害的都是身边最亲的人，

    “放心吧，宝会逢凶化吉的。”程嘉勇不忍心再给林一德击，只能着自己都不确信的谎言。

    “舅舅，宝是你的儿子，茹和琪也是你自己的亲骨肉，怎么能区别对待呢？”

    林一德面露难堪，吸了一大口烟才，“我自己的女儿怎么能不心疼，我刚刚是气急了失手了，以后不会了！”

    程嘉勇没在什么责怪他的话，只是拍了拍林一德的肩膀，希望他作为一个男人，一个父亲，能到做到。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林一德越想越害怕，他问程嘉勇，

    “我们家到底做错了什么？要受这么大的诅咒，死了这么多人，还不够吗？”

    “舅舅，你还相信这是诅咒？？？”

    “不是诅咒是什么？二姐都死了，死了还能无缘无故地失踪？要是人做得，根本是不可能办到的事！”

    提到姨林芸，程嘉勇才想起，他和肖筱匆匆赶过来和林一德找宝，林芸的尸体还在暗室里，没有通知过警察。

    程嘉勇想，这起案子藏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找出一处问题的根源，别的也应该能解开了。

    宝的失踪现在还找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也许从姨林芸的尸体和暗室能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

    程嘉勇急着赶回去处理林芸的事，他没和林一德太多，怕他口无遮拦的倒是坏了事情。

    程嘉勇只是告诉林一德继续在这里留守，有宝的消息第一时间通知他。

    根据他以往的经验，时间拖得越久，凶手的目标们就越危险！

    程嘉勇算好时间，在回程的船上就给岛上刑警队王队长了电话明情况。他和肖筱赶回去的时候，应该正好能和王队长会合。

    一路上，程嘉勇想着事，紧绷着脸一句话都不。

    肖筱怕程嘉勇心里压力太大，过于焦虑，就安慰他：“放心吧，我们找到了你姨，事情有了转机，一定会很快破案的。”

    程嘉勇不想自己的消极情绪影响到肖筱的心情。肖筱本来就是义务帮忙，她留在这里和他摊这趟浑水，程嘉勇已经很过意不去了。

    他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道歉：“对不起，本来是带你和慕童过来放松一下的，没想到却被迫工作了，刚刚多亏有你安慰茹和琪！”

    “没关系，大家都是女孩子。我自己没有妹妹，就把她们当成妹妹了！”

    程嘉勇认识肖筱这么久，都是看她一个人生活，也没听她提到过自己的家人，忍不住八卦了一下，问：“你一直都是自己住吗？怎么不见你爸爸妈妈过来看看你？”

    被问到家庭问题，肖筱尴尬地摇了摇下唇，：“我妈妈很多年前就离开了家，爸爸也不在了。我是爷爷奶奶养大的。这两年，爷爷奶奶都相继过世了。”

    “对不起啊！那现在只剩下你自己一个人生活了？”程嘉勇本是想和肖筱闲聊聊天，没想到却提及她的伤心事。

    肖筱目光不聚焦地看着远方，她微微地笑了笑，仿佛对自己的经历完全不在乎似的，不喜不悲！

    她转头释然地对程嘉勇一笑，：“人不都是生而孤独吗？我习惯了！”

    程嘉勇张了张嘴，突然不知道些什么安慰她了！

    肖筱越是这样表现得无所谓，程嘉勇就越是心疼她。对门的邻居，又是同事了这么久，他也只是觉得肖筱性子孤僻，却从来不知道她生活的这么孤苦无依。

    现在程嘉勇才明白，为什么肖筱有一份稳定的公务员工作，还要跑去酒吧做兼职，她还这么年轻，却要完全靠自己！

    肖筱的“遭遇”，勾起了程嘉勇强烈的保护欲，他出自真心地对肖筱保证：“怎么能生而孤独呢？没有家人，还有朋友啊！以后不管遇上了什么难事，别自己扛，你可以随时都来找我的，我都可以尽力帮你。”

    肖筱转头看了看程嘉勇，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没对程嘉勇的“义气”什么感恩戴德的感谢话，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眼睛里闪现出了感激与信任。

    程嘉勇被肖筱炽热的目光看得再次脸红心跳，他今年刚好三十岁，除了被父母逼着相了几回亲，还都不是他心动的对象，就没什么恋爱经验了，和女孩相处的经验也几乎为零。

    面对着心爱女孩的眉目传情，程嘉勇却表现得比肖筱还害羞，这个时候本该多几句好听的话，可程家勇只会暗自搓着双手，糙汉子不懂甜言蜜语，词穷了！

    程嘉勇和肖筱赶回到林震的老宅子时，王队长他们还没到。

    程嘉勇看了一眼手表，照理王队长应该比程嘉勇他们要快一点到达的，毕竟从路程上来讲，他们比较近。

    骑乌龟出来的！！！

    这办事效率，程嘉勇真的是不敢恭维！！！

    程嘉勇和肖筱站在院门口的路上又等了十多分钟，脖子都伸长了，王队长他们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还能不能行了？”程嘉勇急的再次拿起手机准备给王队长。

    “你看看那边的男人？”程嘉勇的电话还没拨通，被肖筱轻轻地拍了一下。

    他顺着肖筱眼睛盯着的方向看过去，马路对面的超市外面，一个中年男人坐在凳子上正直愣愣地盯着他们这边看。

    “怎么了？”程嘉勇问。

    “那个男人盯着我们看很久了！”

    程嘉勇再次朝超市那边看去，他的目光和男人的无意间对视上，男人很慌张地把眼睛移向别处。

    他们应该并不相识，男人莫名的慌张，让程嘉勇心中生疑。他让肖筱在原地等，自己向超市的方向走去。

    一直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看见程嘉勇向着自己这边走过来，紧张地撒开腿跑了！

    这人不对劲儿！

    程嘉勇向着逃跑男人的方向大喊一声：“你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