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其他人, 贺斯昭也没想到江初意会出这种理由，神色一怔。

    当时他在进入帐篷之前听到了周晁的声音，立刻意识到不好, 就马上冲了进去。

    在看到周晁狞笑着死死扣住少女, 长眼睛的都知道他是想做什么之后, 那一瞬间的愤怒甚至冲破了理智。

    他不顾周晁的身份代表多大的麻烦，直接拎起对方, 如同对付最恶心的丧尸一样，将他扔了出去。

    他知道江初意会生气，任性娇的姑娘怎么受得了这种委屈？

    但是他没想到，江初意愤怒的理由, 居然是……周晁骂了她。

    贺斯昭目光落在江初意的背影上, 一个猜测浮出水面。

    江初意之所以只提到周晁骂她，是因为她根本不了解周晁之前是在做什么。

    她不懂, 如果没有人来干预，周晁会让她受到比现在严重千百倍的伤害。

    因为从来没有人教过她这些。

    为什么不教？

    因为没有必要。

    如果不教她这些，以后当那些畜生想做什么时候, 都不会遭到太激烈的反抗。

    贺斯昭想通这些, 只感到一股滔天的怒火直冲天灵盖, 让他一贯冷静的神色都要维持不住。

    “为什么不能杀了他？”

    这个问题被少女轻柔绵软的声音出来，没有指责, 只有微微的困惑，以及不出的委屈。

    少女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就像在问他，这个男人试图对她做那么过分的事, 为什么不能惩罚他？

    这让贺斯昭的心脏似乎被什么用力绞在一起, 承受着比任何肉/体上的伤害都要严重的疼痛。

    江初意见贺斯昭怔怔地看着自己, 却不下令击毙周晁，满是失望地看了他一眼。

    本来以为难得找到一个听话又好用的坐骑，没想到和其他人也没什么两样。

    不上道。

    然而这一眼落在贺斯昭眼里，心脏犹如猛然被针扎了一下。

    少女试图对这个世界重新燃起信任，她想要和他交流，但是他又让她失望了。

    “哈哈哈哈哈哈，臭nv表子，你还想杀了我？就凭你，还敢杀了我？”周晁疯狂地咆哮，“我告诉你，我看谁敢动我！”

    江初意被吵得眉梢一跳。

    她又听到了骂她的那个词。

    现在不敢随便动用能量，看没人想要动手的样子，她劈手就要去夺无意手里的枪。

    然而还没等她伸出手，一只手比她更快，直接抢过无意手中的重狙，速度快到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和江初意相比十分巨大的身影伫立在她身边，身穿作战服的手臂缓缓举起。

    江初意一歪头，想要看看来人的脸……身高差距太过明显，她只看到了来人胸口的口袋。

    她又费力地扬起下巴，这才看到贺斯昭的脸。

    几束炽白的灯光中，他的五官延伸出冷峻的线条，琥珀色的眼中毫无情绪，他看着周晁，就像看着一件没有生命的死物。

    苏墨脸色一变：“昭哥！”

    “砰！”

    苏墨是声音淹没在一声枪响中。

    周晁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周围一片寂静。

    就在枪响之前，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伸过来，轻轻按住江初意的后脑，将她拢抱过来，按在一个坚硬的胸前。

    江初意鼻尖被撞得一酸，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推，却被牢牢按在这里。

    轻而磁性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都结束了，别看。”

    江初意推得更使劲了。

    贺斯昭无奈，又害怕自己太过用力伤到她，只好放开手。

    江初意脱离了这个怀抱，先是大口喘了几口气，然后看向原先周晁在的位置。

    不出所料，周晁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还是一具不成人形的尸体。

    在重狙如此近距离的射击下，他整颗头颅都已经散花般裂开，看上去像是被什么东西破颅而出的一样。

    江初意心中非常满意贺斯昭的识趣，眼睛里却无法控制地逐渐盈出了泪水。

    混账贺斯昭，身体为什么那么硬！

    撞得她的鼻子到现在都没缓过那股酸劲。

    而在其他人眼中，则像是她看着欺负自己的人终于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心中的恐惧终于得以宣泄出来一样。

    ——得亏江初意不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

    “昭哥。”一片寂静中，苏墨走到贺斯昭面前，脸上没有一贯的笑容，“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清理一个垃圾而已。”贺斯昭，然后目光看向四周，清冷的声音蔓延出去，“杀死周晁的是我，和其他任何人无关，记住了么？”

    “是！”特战队员们从怔愣中回过神来，齐声回答。

    贺斯昭似乎完全没把周晁的死放在心上，把重狙扔回给目瞪口呆的无意，转头冷静地吩咐人处理尸体，不要让血腥味将丧尸吸引过来。

    然后他隐含担忧的双眸落在江初意身上，看到她还在关注着周晁那边，试探地伸出双臂。

    “累不累？我带你回去休息。”

    江初意当然不是多在意周晁，一个吱哇乱叫的臭虫而已，死就死了，他该感谢自己的死亡为她的清净世界做出贡献。

    她只是没见过处理死人的场景，一时有些好奇而已。

    一听见贺斯昭话，她想都不想地：“别吵，让我看看。”

    “……”

    贺斯昭的无奈更加明显，他对苏墨递了个“等会去找你”的眼神，耐心地陪在江初意的身边。

    他仔细回忆着在车上时看到的内容。

    “流浪猫通常警惕心都很强，如同惊弓之鸟，一点点风吹草动都可能会吓到它们。”

    想到江初意刚才的泪花，他十分心疼的同时，觉得这本书得真的非常正确，于是对它更加深信不疑。

    他接着想到，书上有：“不要贸然去摸它们，只要按时放好食物和水，然后远远地看着它们。”

    贺斯昭为难地看了看江初意。

    按照书上的，他现在应该离得江初意远一点，然后去给她做菜。

    但是刚刚发生过这种意外，他实在不放心把江初意单独发放在这里。

    这里的一切对她来，都是陌生的人和环境，这是对待猫咪的大忌。

    会……应激。

    贺斯昭想到这个一看就不太好的词汇，神色更加严峻。

    他不能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

    于是这两个人就站在这里，看着特战队员处理尸体，掩埋血迹。

    在这两人的灼灼注视下，大家的动作前所未有的快。

    看尸体已经收得差不多了，觉得江初意确定欺负自己的人彻底死绝的目的已经达成，贺斯昭又轻声问：“要不要回去休息？”

    他一边，一边试探着伸出双手。

    而满足了好奇心的江初意也条件反射地抬手，一副要够贺斯昭脖子的架势。

    贺斯昭心中一软，稳稳地将江初意给抱了起来。

    “饿不饿？”他一边走，一边柔声问。

    江初意醒来之后，一直在纠结体内能量的问题，现在一被问到，立刻觉得肚子有点空。

    她点点头，然后地了个哈欠。

    她感到贺斯昭忧心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也懒得理他，在这个又稳又暖的怀抱中调整了一下姿势，竟然又睡了过去。

    “……”贺斯昭一下子呆住了，他整个人如同被定在原地，迈出的步子还卡在一半。

    他害怕吵醒怀里的人，走也不敢走，撤也不敢撤。

    路过的无意露出惊讶的表情：“老大，你们俩不回帐篷，在这停着干什么？”

    “点……”

    贺斯昭的话还没出来，怀里的江初意就激灵了一下。

    他立刻紧张地低头看去，而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无意也惊恐地捂住自己的嘴，紧张兮兮地看过来。

    江初意只是皱了皱眉，并没有醒过来，脑袋往贺斯昭身上拱了一下，又陷入更深的梦乡。

    贺斯昭的脸色渐渐缓和过来，眸中却盈上几分阴影。

    无意刻意压低声音：“意不是刚醒吗？为什么这么快又睡了。”

    贺斯昭微微摇头，他压下来的声音要比无意轻多了：“让苏墨过来，给她做个详细检查。”

    无意点点头，奔过去就找苏墨了。

    贺斯昭调整了一下姿势，就像一个刚开始学走路的复健患者一样，尝试着迈出一步。

    发现这样并不会吵醒江初意之后，他明显松了口气，保持这种步调走了起来。

    他的目光落在江初意的脸上，眸色渐深。

    这种不正常的睡眠一直引起他的注意，现在看来，无论如何都不会是苏墨早上的那样，只是睡着而已。

    看着江初意在睡梦中也不太舒服的神情，以及比刚见到的时候更加苍白的脸，他抱着她的手紧了紧。

    苏墨很快赶到，他带着医药箱进入贺斯昭的帐篷。

    在做过一番更加细致的检查之后，他神色凝重。

    “怎么样？”贺斯昭忍不住问。

    苏墨缓缓地摇头：“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原因，但是她体内的状况……不太好。”

    贺斯昭嗓口耸动一下：“详细。”

    苏墨垂眸，看着在他们这一番折腾之下都没有醒来的江初意，眼镜下的眸中第一次流露出真切的心疼。

    “她的脏器，胸腔，以及腹腔中都有明显的杂音。”他轻声，“她很瘦的原因，可能不止是因为他们不给她吃肉，还因为她这具身体……已经濒临极限了。”

    “你什么？”贺斯昭的声音陡然尖锐起来。

    苏墨飞快地看了他一眼，一贯微笑的唇角被拉得笔直。

    “我也不想承认，昭哥。意的身体似乎一直在被药物之类的东西摧残，现在没有仪器我检查不出来，但她的身体被破坏得非常严重。”

    “她可能随时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