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初意怀疑自己的听错了, 一时待在那里没有动。

    她听到贺斯昭心翼翼地向前挪动了一步，声音里甚至掺入了一丝祈求。

    “意，有什么事, 我们回去再。”

    他很想上前将那道孤独的白影抱进怀中, 但他一步都不敢逾越, 就怕一不心刺激到她，一转身就再也找不到了。

    “你回头看看我, 好不好？”

    江初意动了一下，霎时间，她感到贺斯昭的呼吸似乎都停顿了。

    她缓缓地转过身。

    即使是刚刚杀了一只可怕的怪物，她看起来仍然如此纯粹干净, 眼眸黑白分明, 就像手中从未沾过鲜血。

    她看到贺斯昭对她露出微笑，并冲她伸出双臂。

    “来, 我们回去。”

    江初意没有看向他的眼睛，只是注视着他伸展的手指，修长有型, 不具备丝毫攻击准备。

    她嘴唇动了动：“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么？”

    她又问：“你不害怕我么？”

    因为复制体死去, 整座基地里弥漫的浓雾在渐渐散去, 苍冷的月色挥洒下来，给贺斯昭镀上一层银色的轮廓。

    他缓慢而坚定地摇头。

    “我永远不会害怕你, 因为我爱你。”

    江初意突然被这句话刺激到了，她语气激烈：“你根本不知道真正的我是什么样子！这种东西我能杀一个，也能杀一百个，复制体也好, 人类也好, 在我眼中都一样, 你懂吗？就算杀再多的生命，对我来也没有任何区别，你怎么能指望我了解你的感情？你怎么敢指望我能懂你的爱是什么？就算你再一千遍一万遍，对我来也还是一样！”

    她鲜少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刻，单薄的身躯在夜风中有些颤抖，就像要随风而逝。

    贺斯昭眼中闪过一道心疼，他沉静而温柔地听着江初意的话，就像注视着一个脆弱而要强的孩子。

    “我从来不奢求你能理解，只是你问我，我就回答你，仅此而已。”他轻缓地，“从头到尾，我认识的就是你，如果要害怕的话，我不至于等到今天。”

    江初意瞳光一怔，她终于看向贺斯昭的眼睛。

    “你早就知道？”

    “没有知道得这么多，但不至于像你以为的那样什么都不知道。”贺斯昭，“意，我不知道曾经控制你的人给你灌输过什么思想，只是刚开始的你混沌懵懂，还远远没有学会隐藏自己。”

    江初意流露出复杂的神色，她看着贺斯昭，就像在看着一个傻子。

    “你早就知道我不对劲，甚至有可能很危险，还把我放在你身边，带我进入人类基地，把我当成最脆弱的婴儿一样照顾。”

    她一伸纤细的手臂，指向夜色中空旷的城市。

    “难道你就不害怕会变成这个样子？你不担心我一旦失控，你完全阻止不了我吗？”

    “我只知道你什么都没有做。”贺斯昭声音坚定，“无论你最初的目的是什么，我只相信我看到的事实。你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个无辜的人，甚至多次为被欺辱的人发声，现在基地变成这样并不是你的错，你也不会这么去做。”

    他顿了顿，柔和的目光直直地望向江初意的眸底。

    “你远远没有你的那么狠心，意，我所看到的就是真正的你，一直是我喜欢的样子。”

    江初意伸出的手臂僵住了，甚至忘了收回来。

    她瞳孔收收放放，证明她心中充斥着无数的震撼和冲击。

    夜风卷起她的裙角和黑发，让她看上去如此摇摇欲坠。

    “贺斯昭，你是个大傻瓜。”

    她轻声。

    贺斯昭却露出终于得到救赎般的微笑，他大步上前，将一动不动的江初意拥入怀中。

    他抱得这样紧，第一次不用担心会勒坏她而想把之前的全都补回来一样，用了巨大的力气，几乎将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江初意嘴角勾了一下，又飞快地抿起。

    “我的身份很麻烦，现在看来，要比我以为的更麻烦。”她，“靠近我是一件不幸的事，这个基地就是例子。”

    “不，我了，这不是你的错。”贺斯昭的声音在他的胸腔里震动着，直接传入江初意的耳中，“错的是做出这一切的人，你的不幸只是曾经被他控在手中。”

    江初意闭了下眼睛，周身的尖刺缓缓收了回去。

    “如果是我想的那个人，那的确很难对付。”

    “我们一起对付，只要你不嫌我没用。”

    贺斯昭的语气突然变得有几分可怜。

    江初意听着有点不对劲，一时接不上话。

    贺斯昭如往常一样横抱起她：“我们先回行政楼，陆千知那边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刚才复制体的声音太大了，通过夜风传了出去，就算底下的人听不清楚它了什么，也能知道这个楼顶出了什么事。

    难保不会有人上来查看情况。

    江初意无所谓地点点头。

    贺斯昭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意，我不会逼迫你，但如果你想透露些什么的话，对我们的反击会很有帮助。”

    江初意沉默。

    贺斯昭似乎只是随口一，没等她回答就飞身跳下楼，通过介质飞速奔跑。

    江初意捋了捋自己的长发，心中也有些烦恼。

    她不算暴露自己穿越的事，那样会越牵扯越多，但是这个身体的记忆她又没有，就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博士的事。

    毕竟上一世的博士不能保证和这一世的博士一定有什么关联，即使目前看来这个可能性很大。

    反正无论怎样，这个博士认识原身是肯定的。

    快回到行政大楼的时候，江初意突然开口：“很多事我也不太清楚，但我们可以问一个人。”

    贺斯昭：“谁？”

    “季夏。”

    ……

    当他们从十八楼的窗户里重新回到温长川的办公室，陆千知已经在这里等着了。

    他目光定定地望着温长川的尸体，听到他们回来，立刻抬起了头。

    “怎么样，那东西去了哪里？”

    “已经死了。”贺斯昭把江初意放下，“你这里情况怎么样？”

    江初意量了一下，陆千知浑身浴血，还受了点伤，看上去比之前更脏了。

    陆千知先是露出惊愕的神色，不可思议地望向贺斯昭，定定地看了几秒，才露出苦涩的表情：“除了老师已经……别的都没什么。”

    贺斯昭问：“周上将临死之前有没有什么？”

    陆千知摇头：“他已经没有了自我意识，只会盲目攻击活的东西，什么都问不出来。”

    贺斯昭点点头，没有露出失望的神色，只是重新把江初意抱起：“先离开这里，我们暂时将军区总院作为据点，天一亮就搜索幸存者。”

    此时天际已经露出朦胧的金色，又一天新的朝阳即将来到。

    陆千知恍惚地看向窗外，喃喃：“真是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先回去吧，治疗一下伤口。”

    医院里的人都还不知道那东西已经死去的事，仍然缩在地下不敢出来，好在地下的面积和楼上相当，并不会感到拥挤。

    看到几人回来，或坐或躺的人都立刻站了起来，目光灼灼地望向这边。

    发现陆千知也在其中，认识他的人都露出笑容。

    “老大！”

    无意和连日晴也已经把人接回来了，无意立刻扑了上来，就像一只大狗一样，绕着贺斯昭和江初意团团转。

    “你们刚才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就像闹鬼一样！我和他们，他们都不信。”

    江初意和贺斯昭对视一眼。

    原来那个复制体嘶嚎的时候，无意他们还在外面，正好听到了。

    这地下室隔音效果极好，留在这里的人就都没有听到。

    “你听到在什么了吗？”江初意问。

    “我啥耳朵啊这都能听见。”无意诧异地摇头，“我就听见有什么东西在哭一样地嚎……等等，意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他着着忽然反应过来。

    “就是那个东西。”贺斯昭自然地接上话，“它已经死了，目前不用担心，一会上去清理一下尸体，改造成我们的临时据点，准备搜索幸存者。”

    贺斯昭有条不紊地下着命令，所有人都像被定住了一样，脸上充斥着巨大的震撼。

    “老老老老大……你……”无意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声音都轻了下去，“……把那东西杀了？”

    贺斯昭顿了顿，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强调：“的确已经死了。好了都行动起来，还有很多事要做。”

    众人发出哗然的声音，即使他们知道贺斯昭很强，但是那个东西更是强得离谱，谁都没想到他们出去一趟，居然就把它给杀了！

    在一片不可置信的欢呼声中，江初意格外看了眼墙角的位置。

    季夏果然正目光复杂地望着她，一见她望过来，就离开抬头看向天花板，做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江初意看向旁边，连日晴就站在不远处，她身边还站着一个看上去只有八九岁的男孩，那个大概就是连日安。

    正在七想八想，手忽然被一只温暖的大掌握住，熟悉感觉让她没有排斥。

    她抬起头看到贺斯昭询问的目光，轻轻点了下头。

    “季夏。”贺斯昭，“你跟我过来一下。”

    他们来到楼上，随便进了一间检查室，这种房间的隔音效果特备好，即使大喊大叫也不会传出去。

    “贺队，有什么想问的吗？”

    季夏也不傻，自然知道贺斯昭单独叫他一定是有事想问，他目光不断地瞄向江初意，脸上有些不安。

    贺斯昭很直接，他伸手抚上江初意的肩，眼神直直地看向季夏，问：“她是谁？”

    季夏的表情怔住了。

    “当然是……江姐。”他犹豫地。

    “既然找你过来，就实话实，绕什么关子呢。”江初意不耐烦地，“少装傻，没那么多时间在这陪你浪费。”

    季夏惊愕地张大嘴巴，他看看江初意又看向贺斯昭，充满询问和求救意味。

    贺斯昭点点头：“实话实吧，你知道她是什么身份么？”

    季夏咽了口口水，声音而又。

    “丧尸王。”

    江初意眯起眼，这个家伙果然知道，甚至知道得比她以为的还要多。

    贺斯昭也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的神色，这个答案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他平静地继续问：“你确定么？”

    季夏先是点点头，又摇摇头，当江初意又要不耐烦的时候，他连忙自招：“我原来是很确定的，但是见到那个东西之后，我不敢确定了。”

    哦，长得和她太像的锅。

    然而江初意还是很嫌弃：“就那玩意儿，也敢自称是丧尸王？你眼睛没瞎吧？”

    季夏又咽了口口水，显然对于江初意，他还是有恐惧的情绪。

    贺斯昭拍拍江初意的肩，让她稍安勿躁。

    短短几句话里，他已然捋顺了一些信息，出口是肯定的语气。

    “你所知道的丧尸王让你不确定是不是现在的意，明你知道的事实改变了。”他看向季夏，“你来自未来？”

    季夏的表情出现了一瞬的空白，他没想到贺斯昭居然就这么把他的底裤给看透了。

    江初意也恍然大悟。

    这样一切就都得通了，为什么一开始季夏会有那种态度。

    这么的话……

    江初意问出一个想问许久的问题：“在你的记忆里，贺斯昭是不是已经死了？”

    贺斯昭一噎。

    不等季夏回答，他回头看向江初意，目光里盈溢出和他极不搭调的可怜兮兮。

    “意，你是不是真嫌弃我没用？我的确不如你厉害，但我……”

    然而一根筋的季夏已经开口：“是的，的确是这样。”

    贺斯昭：……

    他的脸绿了。

    作者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