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容敏阻挠
崇元十年,三月初三,宜嫁娶。
杭家一大早就张起红灯笼,在四处挂上红绸子,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内室中,杭絮安静地端坐着,望着镜中的自己在嬷嬷的巧手下一点点鲜妍起来。
乌长的的发被一缕缕束起,攒成繁复的高髻,再戴上凤冠、珠钗、各色点翠,杭絮只觉得稍微动动脑袋,那些发饰就要滚落。
描面的时候,嬷嬷细细地给她抹上大红的唇脂,而后在眉间点上一点鲜红的朱砂痣,拍手笑道:“好了,我家姐扮起来,京城哪一位姐都比不过!”
杭絮看着镜中陌生的自己,微微抿嘴,露出一个温婉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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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亲的时辰到了,两家都是不什么人丁旺盛的人家,杭家更是没有第二个女眷,因此许多步骤便省去,简化了许多。
杭絮蒙着盖头,从屋里出来的时候,需要有人牵着,原本这该是她的贴身丫鬟云儿的任务,然而却被他人抢了先。
少年挤到杭絮身边,牵起她的手,闷闷地叫了一声阿姐。
杭絮轻笑,摩挲杭景的手腕,问道:“怎么,舍不得阿姐,哭鼻子了?”
杭景仗着杭絮看不见,吸吸鼻子,恼道:“哪有!”
又咕哝道:“那个男人要是敢欺负你,阿姐一定要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我的武功肯定比他好!”
她握紧杭景的手,安慰道:“我的功夫,阿景还不知道?只有我欺负他的份。”
杭景愣了愣,想到姐姐在军营里以一敌十的英姿,不情不愿改口道:“那你教训他的时候,我在一边给你助威。”
从檐廊到大堂,是杭景陪她走,而从大堂到大门,则是杭文曜背着杭絮走。
趴在杭文曜宽厚的背上,杭絮只觉得安心无比,像是回到了幼年,在父亲背上玩闹的日子。
“过了这一天,阿絮就是个妇人家了,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跟爹爹闹了。”
杭文曜叹了口气,欣喜中含着伤感,原本在战场上摐金振槊,坚硬如刀的声音,此刻却显得柔软如水。
杭絮用力抱紧爹爹的肩膀,盖头下余光里,是仆人匆匆流走的脚步,像永不停歇的流动时间。
在闹哄哄的道喜声里,杭絮凑近杭文曜的耳朵,压下喉头的哽咽酸涩,轻轻承诺:“爹爹永远是我的爹爹,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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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上轿、出发显得如此迅速没有实感,待杭絮回神,已经到了握着绸花拜堂的阶段。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与瑄王面对面时,望着绸花那端骨节宽大的修长手指,杭絮才陡然领悟,自己的这一生,真的与对面那人连接起来,夫妻以后便是一体,命运交融,不可分割。
并身走向卧房时,杭絮盖头下的余光敏锐撇到绸花那端的手指向自己这边移了移、又移了移。
月色倾泻下来,那只漂亮的手就如同玉一般精致。
最终,两根手指轻轻抬起,碰了碰杭絮的手指,让她抖了抖,原来这人的手不仅白得像玉,也冷得像玉。
“别怕。”
许久,他的声音响起,带着与低沉音色不符的温柔安抚。
杭絮突然很想掀起盖头看一看,瑄王究竟是什么模样。
*
进了婚房,杭絮感受到绸花另一端的力道,引着她在床上坐下。
将将坐定,盖头下杭絮鼓足勇气,想同自己的夫君几句话,外边就传来喊声,邀容琤去前厅饮酒,屋门拍得啪啪响。
容琤无法,只得离开。
“我很快回来。”,声音带些隐隐的懊恼。
临了出门又折回来,对坐在床上的新娘道:“若是坐得无聊,可以去花园透透风,那里是内院,没有人在。”
杭絮一愣,心中升起异样的感受,果然如爹爹所,瑄王容琤与传闻大不一样。
*
她在屋内坐了半个时辰,无聊极了,最终还是掀了盖头,提着裙摆出门,去花园逛逛。
她本以为夜晚的花园无甚可看,却不曾想花园中香气扑鼻,一些喜夜的花卉开得妍丽无比。
杭絮弯腰,看见它们根部新翻的泥土,知道这是不久前才移栽的花朵,心中一动,却不明白是因为什么。
她在池边的凉亭坐了坐,被冷风吹得浑身冰凉,听见前厅喧闹声渐歇,容琤即将回来,于是把盖头搭在臂弯,决定回去。
杭絮在花园的径里穿梭时,前方的路中间突然窜出一个模糊的黑影。
不是花园没人吗?
她心神一凛,左手移向腰间,扑了个空,懊恼自己没有把匕首带上。
“谁?”
她冷声问道。
黑影慢慢走近,在月光下露出真容,那是一张温雅至极的脸庞,然而眼底的阴鸷却破坏了那份气质。
二皇子容敏露出一个惯常的温柔笑容,柔声道:“阿絮,是我啊。”
昨天他一直等到月落西山,却依然没有等来杭絮。耐不住派人去杭府探消息,这才得知杭家已经张灯结彩。
容敏实在接受不了为何前一日对他还痴心一片的杭絮,如此决绝,没有一丝迹象地出了嫁。
明明萧沐清曾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杭絮一定不能接受嫁给瑄王,不用担心。
疑惑和被背叛的的愤怒充满心头,让他偷偷来到瑄王府的后花园,想要最后一搏。
或许,杭絮只是被父亲逼迫,才不得不嫁,如果他现在出现,她一定会感激涕零,跟他离开。
看见这张熟悉到令人厌恶的脸,杭絮本以为自己会恶心得吐出来,然而她却惊奇地发现自己心头毫无波动。
她勾起一个不咸不淡的笑:“二皇子麻烦让让,我要回去了,不能让夫君等我。”
罢便侧身,直接绕过容敏向前。
听见夫君二字,容敏心弦一动,控制不住伸手拉住杭絮,而后被立刻甩开。
杭絮抚平衣袖上的褶皱,低敛眼眸,里面是掩藏不住的厌恶:“我已是有夫之妇,二皇子慎行。”
这话直引得容敏心头火起,他向前几步逼近杭絮,问道:“阿絮为何如此绝情,难道忘了我们曾经的誓言吗?”
杭絮抬头,扯出一个笑来,反问道:“我何曾同二皇子有过誓言,我们不过在宴会中见过几次,从未深交,二皇子怕是脑袋糊涂,记错了吧?”
容敏哑口无言,因为杭絮的话句句属实,两人确实只在公开的几次宴会上见过,私下的消息全靠萧沐清交流。
回想起来,杭絮越发觉得当年的自己可悲,仅仅是几次会面和书信,和萧沐清对容敏的夸赞和推崇,就把心交给这样一个人。
她不愿再同这人交谈,行了个礼,道声告辞,便转身离开。
却不想又一次被人拉住,容敏紧紧拉住杭絮的衣袖,不让她离开。
若是以往,对杭絮而言,挣开他的桎梏轻而易举,然而今晚,顾忌着脆弱的婚服和摇摇欲坠的头饰,她不敢用太大的力气,以至于落得个僵持的局面。
“阿絮。”容敏的语气依然温柔,然而细听便知里面藏着怎样扭曲的怒火。
“你是被逼的对不对,你难道不知道我的情意吗?”
杭絮又挣了几下,恼怒喊道:“容敏,请你自重!”
然而对方浑然未闻,沉浸自己的世界里,一双眼死死盯着她,继续着:“阿絮,我明白你也对我有情,跟我走吧,你放心,不要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她已经厌烦至极,悄悄把臂弯上的盖头取下,这个角度,正好能给容敏一记肘击,保证他疼得在地上起不来,先前不用,是顾及他的身份,现在杭絮不想再忍让了。
可没等她出手,身前状若癫狂的男人就被一股大力掀开,翻倒在地。
一个冰冷得仿佛能冻结空气的声音响起:“你在干什么?”
地上,被摔得浑身疼痛的容敏回神,看见身前的男人,脸色顿时苍白,结结巴巴道:“、叔叔。”
杭絮也心头一惊,掌心沁出冷汗。
她抬头望去,面前是一个身着喜服的高大男人,迎光望去,他的面庞也像玉石一般透着硬质的白,凤眼菱唇,眼睫鸦羽般直直翘着,在眼睑下一圈浅浅的影子,是个极薄情的长相,此刻菱唇微抿,成了一条直线,乌沉的眼珠斜睨着地上的容敏,显然怒气勃发。
杭絮心中了然,像容琤这种身份尊贵的人,怎么能忍受自己刚过门的妻子在新婚之夜和外男拉拉扯扯,就算她想解释,估计他也不会听,何况还有个容敏在这里搅混水。
但无论如何,还是要解释的,她指尖轻轻刺着掌心,硬着头皮开口:“王爷,我——”
然而男人一挥手,断了她的话,杭絮心头一凉。
容琤转身,乌黑的凤眼定定地看着她,薄唇微启:“你受惊了。”
杭絮一愣,又听他继续道:“是王府侍卫看管不利,才让人混进来,惊扰到你。”
她直直看着这京城传言的薄情寡义之人,竟从他的面上看出了几分关心。
容琤走近,僵硬地伸出手,握了握杭絮的手掌,道:“等我片刻。”
便转身面向容敏,与其重新变为冷厉:“谁给你的胆子,这么对我的王妃?”
容敏半撑起身子,恨恨看了一眼杭絮,急道:“叔叔,你不知道,阿絮喜欢的人是我,她嫁给你不过是皇命所迫,我们才是两情相悦。”
杭絮上前一步,忙道:“胡,王爷,我同二皇子根本没有来往,他是在胡编乱造!”
可容琤久久未出声,久得杭絮心中慌乱无比,久得容敏暗自窃喜,他已对杭絮的感情不抱希望,刚才那段话纯粹为了污蔑杭絮,他相信叔叔不会忍受,让这种和他人有私的女人成为他的正妻。
然而容琤只是哦了一声,继续看着容敏,凤眼微眯,含着冰冷的杀意:“我的好侄子,是傻到认为我听不出谎话,还是自信到不怕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