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识破伪装
此时正午已过, 可阳光依旧明亮无比,目之所及。满是金色的光线。
杭絮按照侍女指的方向,端着托盘一路前行, 不一会儿就看见一座院子。
这院子位置虽然偏僻, 但一看就奢华非凡, 远远望去,就连房顶的瓦片都闪着流光溢彩的光芒。
她看见院外站着数个带刀的侍卫, 没有上前, 而是绕着院子仔细观察了一圈,这才过去。
杭絮端着托盘表明身份, 在侍卫目光的扫视下, 成功进了院子。里面静悄悄的,显然正主还没有回来,她放了点心,朝唯一发出响动的屋子走去。
站在门外,她已经能清晰听见里面的声音。
那是一个姑娘的自言自语,含着愧疚和不安。
“实在对不起,我也是没办法,眼睁睁把你送到人家床上, 你待会儿一定不要反抗、不要骂人, 安静点, 不要发出声音,知道吗……”
回应她的是一阵安静。
杭絮抬手, 叩了叩门,清脆的声音把侍女吓着了,发出些杂乱的响动:“谁!?”
“姐姐,我是来送衣服的。”
杭絮把声音压得低弱惶恐。
“进来吧。”侍女的声音尚带着急促。
杭絮推开门走了进来, 第一眼看见门内的情景,只觉得耀眼无比。
明明外头阳光正好,屋内却紧紧闭着窗户,在各处点燃了烛火,桌角、柜顶、博古架……烛火数量众多,本就明亮,火光映在金银饰器上,又折射出更耀眼的光,光线斑斓,让人一时竟看不清屋内的人物。
她眯着眼睛,心适应着屋内的光线,踩着毛茸茸的地毯,绕过遮挡屏风,目光转动,终于看见了床上的两个人。
其中一人躺在床上,背对外侧,一动不动,只穿了件单薄的衣服,一边散落,露出半个雪白的肩头。
另一人半坐在床边,手中拿着布巾,正帮那人绞着头发,神情忧愁,想必她就是自言自语的那位。
侍女侧头,看见屏风旁的杭絮,低喊了一句:“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
“哦哦!”杭絮端着托盘,快步走到床边。
她把那件轻薄的纱衣拿出来,放到床上,歪着头看侍女给床上的人一缕缕绞干头发,又在身体抹上带着香气的脂膏,疑惑问道:“姐姐,你这是在做什么呀?”
侍女瞥她一眼:“问这个做什么。”
杭絮一缩脖子,“我就……我就问问,听待会儿三皇子要来宠幸、宠幸……”
侍女的声音冷下来:“呵,宠幸……什么宠幸!”
床上人的头发已被绞得半干,她把布巾收起来,拿起那件水红色的纱衣一边抖落开,一边催促道:“好了,这里没你的事,快走吧。”
“那姐姐,我先走了。”杭絮点点头,拿起托盘,走过侍女的背后,扬起手刀,干脆利落挥在对方颈后。
侍女连句呼喊也没来得及发出,身子一软,就要倒在地上,杭絮接住她的身体,把人藏在床底下。
杭絮做完这一切,站起身,想了想,又蹲了回去,把人拖出来,从袖子拿出一包药粉,撒一点在对方的鼻腔,这才重新塞了回去。
她把床上背朝里侧的姑娘翻了个身,看见一张梨花带露的清丽脸庞,正是方才酒楼中的那位。
此时女子双眼睁大,有些惊讶地看着杭絮,嘴巴动了动,像是想话,却发不出声音,四肢僵硬动弹不了,显然是被下了药。
她身上带着数种药粉,自然也有解除麻痹的,但并不急着给对方解开。
杭絮先把门锁上,而后又走到窗边,一把推开窗子,观察起窗外的情况。
这院子能给皇子住,四周的风景自然是极好的,窗外是一道廊檐,被栏杆围着,栏杆外是个颇大的水池,飘着半池荷花。
再远些,水池变成一道窄流,弯弯曲曲穿过红墙绿树,朝府外流过去。
她估算了一下距离,觉得能在被人追上之前翻墙离开,这才回到床边,拿出药粉帮女子解开麻痹。
药粉的效力很快,不一会儿,女子的身体就有了轻微动作。
“谢谢恩人……救我。”
她的声音带着嘶哑,像是曾大声喊叫过许久。
“不必多谢,”杭絮低声道,语速稍快,“大概还有半刻钟,你的身体就会恢复,我先问你几个问题。”
女子点点头:“恩人请问。”
“你家里只有妹妹一个亲人,在滕州没什么朋友对不对?”
“对,我几年前带妹妹来到滕州生活,只有两人相依为命。”
“你妹妹的病不难治,多花钱就能治好,是不是?”
“确实,只是所需的药材实在昂贵。”
杭絮轻舒了一口气:“那就好了。”
“我再问你,我给你一笔钱,你逃出太守府后,带着妹妹立刻离开滕州,不再回来,你愿不愿意?”
女子一愣,疑问还未出口,被杭絮断:“我马上就要离开滕州,能救得了你一时,日后却护不到你。”
“你既然除了妹妹,在滕州无亲无故,不如离开这里,好过日日躲藏。”
她完这段话,原以为女子还要思索许久才能做出决定,没想到下一刻,那个沙哑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我愿意。”
杭絮注视着女子,问道:“你决定好了?”
女子坚定地点点头:“恩人得对,就算这次被你救了,等他们发现,一样要把我捉回去。”
她的声音带上了恨意:“那两个人长得神仙模样,没想到心肠一个赛一个恶毒,落到他们手上,不知还要受什么磨磋!”
“不如带着妹妹离开滕州,好过担惊受怕,我有手艺在身,去哪里都能活得成。”
杭絮叹一口气,“你明白就好。”
女子身上的药效渐渐褪去,能够活动起来,杭絮便立刻把身上侍女的衣服脱下来,让对方换上。
待她穿好,又拿出姜黄粉,把脸抹得蜡黄黯淡。
两人的脸型都巧,身高相似,抹上姜黄粉,模糊了五官,一眼看去竟也差不太多。
把手上的姜黄粉拍干净,杭絮又拿出几张银票,塞给对方:“这里是两张一百两的银票,应该够你给妹妹治病。”
她下船的时候没有带上碎银,这两张银票还是一直贴身放着应急的,没想到派上了用场。
做完这些,她把空掉的托盘捡起来,放到对方手上,低声嘱咐:“出院子后往北走,一刻钟后就能看见后门,现在外面没什么人,你赶紧离开。”
女子捏紧托盘,清亮的眼中满是感激,她仰头问道:“那恩人您呢
?”
“我留在这里还有别的事。”
女子点点头,抱着托盘向门口走去,没有几步,忽然转身,冲杭絮跪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她的声音沙哑,又刻意压低,粗粝无比,但却能隐约听出往日的甜润清朗。
“奴名路凝霜,请恩人记住,恩人的大恩大德,凝霜无以为报,日后相见,恩人有何要求,尽管提出,凝霜在所不辞。”
杭絮默然一瞬,而后低声道:“路凝霜,我记得了。”
路凝霜的脸带上一点笑,她站起来,重新端起托盘,又郑重地鞠了一个躬。
“恩人再见。”
*
屋内只剩下杭絮一人,她在床榻上坐了一会儿,开始了动作。
她拿起那件水红色的纱衣,皱着眉看了看,最终还是接受不了把衣服脱完再穿上,只是把它套在里衣外面。
浅色的里衣被半透明的水红纱衣罩着,再加上室内的迷离的光线,竟也看不太出来。
衣服换好后,杭絮又走到窗边,把大开的窗户合拢,只剩一条不透光的缝。
她回到床边,把脑袋上的发饰一股脑取下来,扔到床底,乌发倾落,半遮住她的面容。
屋里有装着水的铜盆,她用布巾一点点把脸上的姜黄粉擦干净,露出白润的肤色,再把发尾稍稍湿。
杭絮躺回床上,做出与路凝霜别无二致的僵硬姿势,想了想,觉得不太稳妥,又从床尾的帐幔上撕了块薄纱,围在脸上,这才放心地躺好。
*
杭絮做的一切看似繁琐,可却没有多少时间加起来不过半刻钟,她在床上静静地等了一刻钟,容敛终于回来。
随着脚步声的慢慢接近,杭絮浑身也紧绷起来,显得越发僵硬。
脚步声在门外停下,容敛的声音响起,不像之前一样带着慵懒,反倒有几分愉悦:“在门外等着,还是跟往常一样,两个时辰后进来收拾。”
另一个声音恭敬中带着谄媚,回道:“主子放心吧,这事我都做了多少遍了,那些器具玩意儿全洗干净了放在原位,主子好好放松。”
容敛哼笑一声,没有回答。
“吱呀。”
门被推开,脚步声在毛毯地抵消下变得微弱无比,可每踏下一步就像踩在杭絮的心里,她握紧藏在袖中的匕首,放轻了呼吸。
“把头转过来。”容敛的声音在床边响起。
杭絮牢记自己现在中了药,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又是一声轻笑:“我倒忘了,你闹腾得厉害,他们给下了药。”
他有些厌倦道;“不能动弹,玩起来没多少意思。”
虽如此,杭絮却听见床头响起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接着,是杂乱的金铁交击,几声短促的破空声传到她的耳边。
床头一沉,是容敛上了床,杭絮感受到一个高大的阴影慢慢靠近,她半阖着眼睛,眼睫轻轻颤抖。
下颔一凉,一个冰凉的东西抵住她的下巴,用力极大,几乎要抵住舌根,把她的脸从黑暗中转过来,暴露在灯火下。
感受着下颔上的东西形状,杭絮心中一惊,别人可能不知道,她却认了出来。
这分明是一根短鞭的手柄!
她的脑袋随着短鞭的力道倒在枕头上,发丝随之飘飞,几缕鬓发落在眼前,挡住了她的面容。
隔着发丝,杭絮眼前是一根闪鞭,上面还带着些许倒刺,在烛火下闪闪发光。
容敛又靠近了些,俊美的面容在她眼前放大,多情的唇翘起一点角度,“放心吧,我会温柔些的。”
温柔地抽她鞭子吗?
她总算知道为什么要穿纱衣了,这是讯问俘虏时的技巧,穿上极薄的衣物,再一鞭鞭把人抽得血肉模糊,衣服被血浸湿,贴在皮肤上,那种粘腻血腥的感觉,会给人无限的恐惧感。
杭絮杏眼睁大,睫毛颤颤,作出一副恐惧害怕的模样,袖中的匕首却悄悄握紧了,只待容敛再靠近时就动手。
可容敛却忽地定格在原地,那双同容琤极为相似的凤眼压低:“不对,你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