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阿尔斯,你犹豫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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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离人声喧闹的集市后, 光亮和声音在慢慢淡去,夜的沉寂才显现出来。

    阿尔斯和吉布楚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到驻地之外,脚步声和湿润的泥土接触又分离, 发出黏腻的声响。

    男人终于焦躁起来, “吉布楚, 你要对我什么?”

    吉布楚的脚步停住,两人正好停在草甸的最高处, 月光水银一般洒下来。

    “阿尔斯, 等花朝节后,我们和克诺依来的人一起离开。”

    “为什么!”对方惊讶道, “不是好了在这里待一个月吗?”

    如今他们才停留了不到十日。

    “原本定的一个月, 是怕考察得不够细致,现在我已经了解清楚,自然不用多留。”

    “不,吉布楚,你没有,你要是了解清楚了,为什么要拒绝呢,你难道不清楚克诺依的困境吗?”

    “阿尔斯, 困境并不只有通商一种解决方法, 我们会可以采用别的办法。”

    “通商难道不是最迅速、最容易的一种吗, 吉布楚,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呢?”

    “阿尔斯, 我有我的主意。”

    “你的主意,是父亲的主意吗,是其他臣子的主意吗,我不相信他们也全都拒绝通商, 如果父亲不同意你的决定呢?”

    阿尔斯的声音多了一点哀求,“吉布楚,我们再留下来看一看好不好?”

    “你看一看科尔沁的模样,他们变了这么多,大家那么开心……吉布楚,你肯定是有什么地方没看到。”

    “我看了,我全都看到了,阿尔斯,这些日子我一直在看,我看得比你还要多。但这些不能够扭转我的决定。”

    “还有一件事,阿尔斯,你认为大王不同意我的决定吗?恰恰相反,在来之前,大王就嘱咐过我,绝对不要同意和宁国的通商,你以为他为什么要给我狼牙,这不是抉择的权力,而是传达命令的权力。”

    “……为什么?”好一会儿后,阿尔斯才出声,像是愣了许久。

    “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是个古板的人,你清楚这一点。”

    “但吉布楚,你不古板,你顶撞过父亲的许多决定,为什么这次屈服了呢?”

    “我有别的考量。”

    “你告诉我,是什么考量?”

    “等回到部落,我再告诉你。”

    “不,吉布楚,我要你现在就告诉我。”

    “阿尔斯,你不要胡闹了。”

    “我没有胡闹!”阿尔斯抬高了声音,下一句又压低了,“难道我连知道真相的权力都没有吗,为什么你做的决定,我要被蒙在鼓里?”

    “阿尔斯,你总是这么幼稚。”

    “就算这是幼稚吧,吉布楚,但你曾经过,要把我当成继承者培养,不应该把实情都告诉我吗?”

    “至少让我在离开科尔沁之前,放弃得心服口服。”

    “好,我告诉。”

    “这件事,我和大王本来想过几年再的。”

    “胡鲁将军快去世了,他的伤是战场上留下来的,一直没有好过,撑了这么多年,就要撑不住了。”

    “胡鲁叔叔!”阿尔斯惊讶地叫起来,“他的身体……我一直没看出来。”

    他离开克诺依时专程去告别过,高大威猛的胡鲁躺在床上,脸色略略泛白,但精神好极了,笑呵呵和他对饮,他一直相信对方的伤养半个月就能好。

    “我们让他隐瞒的,他是大都尉,掌管着军队,许多人对这个位置虎视眈眈,一旦这个消息传出去,不知道多少人会起歪心思。”

    “但就算如此,等到胡鲁一走,克诺依还是会乱起来,阿尔斯,我教过你,你应该清楚。”

    “吉布楚,我清楚。”

    阿尔斯并没有屈服,“但克诺依内部的纷争,和通商没有太大的关系,你也看见了,通商之事大部分是由商队负责,我们只需要提供场地和人手就好。”

    “如果仅仅是胡鲁的事,你的法没有错。”

    “但如果在加上大王呢?”

    “父亲怎么了?”

    吉布楚的声音依旧沙哑,但不复冷厉,反倒多了一种疲惫感,“大王的性命,也剩不了几年了。”

    “怎么会这样!”

    如果刚才得知胡鲁将军的消息时,阿尔斯是惊讶和伤心,那么现在,便是全然的不可置信。

    “父亲的身体明明好得很,什么病都没有,他才四十岁,怎么会……”

    “我也是这样想的,连巫卡的诊治都不信,还去延风城请了中原的大夫,但结果都一模一样。”

    阿尔斯想起来,三个月前吉布楚忽然从大帐中冲去来,抢了一匹马朝南奔去,直到半夜才听见回来的消息。

    “原来那次,你是因为这件事吗。”

    阿尔斯喃喃道:“究竟是什么病,父亲明明那么健壮。”

    “巫卡是有毒素沉积,中原的大夫是阳气逆流,脏腑受损……我听不懂,只知道一件事,这是绝症,治不好的绝症。”

    “它不会立刻让人死去,但会慢慢摧残身体,那大夫大王发病已经有一两年,全靠身体好才没有症状,但身体总会损耗,大王会会一天天衰弱,直到死去。”

    “真的治不好吗?”阿尔斯的声音艰涩,“总不可能一个方法都没有,我们用中原的药,他们的医术好,一定会有办法的。”

    “没用的,”吉布楚的声音轻轻的,“再好的药也只能延缓,但也只能再活五六年。”

    “况且大王的性子,你也清楚,如果喝药,一定会让别人看出来异常,他宁愿撑着,少活一两年。”

    两个人的声音都静止了,远方集市的灯火一盏盏熄灭,篝火也慢慢燃尽,草原上的一切都黑暗起来,只剩头顶的一轮月亮。

    “阿尔斯,现在你总该明白了。”吉布楚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让人捕捉不住。

    但阿尔斯听见了,“我知道了……”

    “你父亲死后,这个位置有许多人虎视眈眈,你的兄弟、你的叔叔,还有那两个骨都候,一个个都想着把你杀了,取而代之。”

    “阿尔斯,克诺依的军队很少,大王过去几年在与宁国的战争上投入太多了,这么一点兵力,不用杭文曜,就算是商队的那几千个侍卫,也能给我们不的击。”

    “阿尔斯,你不用话,我知道你想什么,你让我相信他们不会这么做,相信宁国想真心合作,好,我可以相信,但大王不会信的,你知道他对宁国人有多忌惮。”

    “就算你服了大王,服了臣子,但你的那几个叔叔会相信吗?”

    “你,待大王死后,他们会不会趁这个机会,暗中和宁国人交流,只为了把你拉下王位?”

    “宁国可能没有吞并克诺依的想法,但如果是扶持一个受他们掌控的首领呢?”

    “如果他们想的话,这会是很容易的一件事,那些商人、那些侍卫,那些食物、加上部落中人的里应外合。”

    “不,不是这样的……”

    “阿尔斯,你犹豫了,你不敢保证对不对?”

    “你不敢保证,我又怎么敢保证?这些年你一直在克诺依处理内务,不常上战场,但我上过,我告诉你,中原人的狡猾和心计,远远不是你能想象的。”

    “大王不敢赌,我也不敢赌。没有商队,我们尚可以想出别的解决办法,但一旦同意,你敢接受可能的结果吗?”

    阿尔斯陷入了久久的沉默,吉布楚叹了一口气,“阿尔斯,我知道你分得清楚轻重,你好好想想。”

    阿尔斯依旧没话,脚步声响起来,鞋底和泥土接触的声音在夜里清晰无比。

    那声音渐渐远去了,可草甸上的阿尔斯仍没有动弹。

    “为什么……为什么……”

    又过了很久,阿尔斯才喃喃出声,一开始向自言自语,但一声比一声更大,最后接近怒吼,饱含着情绪的喊声在空旷的草原回荡。

    月上中天的时候,阿尔斯脚步缓慢地离开,杭絮终于站起来,走出了草甸的阴影处。

    由于整个身体都趴在地上,杭絮的衣服沾满了泥土和草屑,就连脸上也有道道泥迹,但她毫不在意。

    她从草甸下站起来,便没有动作,而是一直看着阿尔斯远去的背影,刚才她只能听见两人的声音,现在用眼睛看着,才知道对方的身形也带着踉跄。

    等到背影消失,她也离开了,脚步倒轻快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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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住所的时候,云儿已经等得十分焦急,一听见帘子掀开的声音,便“蹭”地站起来,看见杭絮,眼睛都亮了。

    “姐,你总算回来了,怎么这么晚,我差点要告诉王爷了,那时候我就该缠着你一起去——姐,你身上怎么这个样子啊?”

    等杭絮越走越近,踏进灯火的范围,云儿的声音一下变了调。

    “干了回偷听的事。”

    杭絮的脸上挂着笑,她展开双臂,由着对方将脏兮兮的外衣脱下来,用热巾擦脸。

    一边擦,还一边嫌弃地皱鼻子。

    “姐偷听了什么,那两个克诺依的难道在计划什么阴谋,怪不得他们一直不同意。”

    云儿和杭絮几乎朝夕相处,对她的烦恼自然清楚得很。

    “算不上阴谋,不过他们竟以为我们在盘算着阴谋。”

    云儿的兴趣被她勾起来,“姐快,到底是什么?”

    她点点头,正要,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床铺,忽地意识到什么,“王爷呢?”

    “哎,我刚才还想呢,一下又忘了。”

    云儿把布斤放水里净一净,“卫陵晚上告诉我,王爷要去延风城,那里出了什么事,还问姐要不要一起,我连姐在哪儿也不知道,当然不答应了。”

    “幸好没答应,姐这么晚回来,要是答应了,该怎么交差啊。”

    “云儿做得对。”

    杭絮今晚听到的对话,要是漏过,可没有第二个机会。

    “卫陵可有是什么事吗?”

    云儿摇摇头,“他走的急,我也没问,就听见了几个字,好像是出了什么乱子,人手不够,别的城又太远了,科尔沁反倒离得最近,所以就近借兵。”

    “姐明天去问问其他人吧。”

    “那可有何时回来?”

    “这个也不知道。”

    “这样啊……”杭絮还想着把这个消息告诉容琤,两人商量对策呢。

    不过过几天再也无妨,知道吉布楚拒绝的缘由后,对症下药,总能找到一个解决方法。

    此事云儿终于把杭絮给擦干净,她顺势将人搂进怀里,“云儿,我好困,我们早些睡吧。”

    “不行不行!”

    云儿在杭絮的怀抱里挣扎,“姐,你还没洗漱呢,至少把头发给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