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 4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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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万众瞩目的十秒中,面上平静的月无咎脑中划过无数思绪。

    比如,他当初在升仙大会上,为何要贱救人。

    又比如,当初收宿怀玉这个徒弟时,他为何天真的以为这会是个比前两个都要靠得住的徒弟。

    他看着眼前这三个装作乖巧,实则黑心黑肺连师尊都坑的倒霉徒弟,只恨不能回到过去,把那个不知天高地厚就敢收徒弟的自己掐死。

    月无咎:“此为我九重山月宗的私事,不需要报备道友吧?”

    公仪澹等人:“”

    他没否认!没否认就是承认!

    身为昆仑墟掌门燕归鸿的弟子,公仪澹从前也听过不少有关五百年前那位万古剑皇的传奇故事。

    什么撒豆成兵一人如万军,什么剑法绝世千百年无人出其右,被冠以人间万古一遇的剑皇之名,是写在凌虚界史书上无人不知的辉煌人物。

    却不想只是过了五百年,竟就变成了一个爱推牌九,还带着未成年徒弟喝花酒的混子。

    真是令人唏嘘。

    “私事自然不需同我报备,只不过此事牵涉魔族与幽都,月仙尊可以不向我交代,却不得不向修真界交代,正好上次名器大会上被魔族袭击的也是您的徒弟,这一次又是她,事情真就这么巧吗?”

    公仪澹眸光锐利,思路明晰道:

    “驭妖师善驭妖是好事,但若是反过来被那些畜生驾驭,恐怕就是祸不是福了吧。”

    月无咎仿佛并未听出公仪澹话中的威胁意味,仍淡然道:

    “天明之后,与魔族勾结的灵妖在公仪家的仙坊内出没,还来去自如的消息就会传开,道友还有空关心我家徒弟,当真是悠闲。”

    公仪澹脸色微凝。

    “更何况——”

    “还是对你口中的畜生客气些吧,回去问问你师尊,若非幽都灵妖,又何来今日的昆仑墟。”

    月无咎露出几分浅浅笑意。

    “应该,又何来今日的公仪家。”

    公仪澹霎时变了脸色:“你——!”

    月无咎转过身,将被激怒的公仪澹抛在身后,对几个徒弟道:

    “回家了。”

    顺带用眼风扫过他们三人。

    “回去再跟你们算账。”

    芃芃背脊一寒。

    这可能就是传中的色字头上一把刀,和漂亮姐姐贴贴是要付出代价的。

    不过

    回去的路上,被姬殊背在背上的芃芃好奇地问:

    “方才师尊的话是什么意思啊?什么叫‘若非幽都灵妖,又何来今日的昆仑墟’?”

    姬殊:“让你上课多听课,你非要在课上偷看师尊的剑谱,正经该你现在学的你全不学是吧?”

    心虚的芃芃安静如鹌鹑。

    “你不,我来给师妹。”

    被月无咎背着的宿怀玉酒醒了一半,回头答道:

    “幽都覆灭之事,知道吧?”

    芃芃点头。

    “那你可知幽都是如何覆灭的?”

    幽都覆灭之事,还要追溯到五百年前。

    五百年前,那时的修真界还是以世家为尊的修真界。

    世家的统治,便意味着人人从出生开始就注定了一生的辉煌与落魄。

    出身大家族的子嗣,生来不论天赋,便可享有最好的资源,而乡野间无显赫姓氏的凡人,即便有修仙天赋,也很难得到栽培,最终只能为世家子弟穷奢极侈的一生而操劳,最终平凡老死。

    这样的统治维持了千年。

    直至五百多年前出现了三个年轻人,集结起一批与他们一样出身草莽,却靠自己修炼得道的修士,朝修仙世家发出檄文,掀起推翻世家统治的变革。

    但纵使少年郎天赋绝世,意气凌云,要剑指盘踞南陆上千年的庞然大物,仅凭一腔少年热血是远远不够的。

    在其中一人的一力坚持下,与南陆修真界井水不犯河水的幽都成为了他们对抗世家的盟友。

    灵妖吸收天地灵气而生,战力非人族可比。

    有了灵妖,散修一派如虎添翼,在五十年的混乱战局中势如破竹,击败了无数曾立于巅峰的世家。

    但就在此时,幽都却反戈一击,趁其不备,杀了领头三人中的灵昭元君。

    此背叛之举引起众怒,幽都霎时从盟友变成了敌人,最终燕归鸿带领众修士将幽都之主斩杀于剑下,幽都从此覆灭,并被打上了背信弃义的烙印,灵妖成为了可以被修士们随意猎杀的猎物。

    “虽最后闹成这个样子,不过,没有灵妖相助,对于当时的我们来,世家的确是不可战胜的铜墙铁壁,所以才,没有幽都灵妖,也就没有今日的昆仑墟。”

    宿怀玉用背课文的语气完了这一长串后,脑袋一歪,便枕在月无咎背后睡了过去。

    月光下,御剑而行的月无咎背影无言,融入了幽幽夜色。

    芃芃听完了这桩旧事,心中生出了一丝疑惑。

    芃芃:这跟我听到的本怎么不一样?我怎么会是反派大坏蛋,我拿的明明应该是重生归来的复仇剧本才对啊!

    识海中的夜祁枕在万年灵树下,月光从树叶间隙投下,在他脸上落下深深浅浅的光。

    但眼前的这一切,不过是他意识所化,幽都那颗真正的万年灵树,早已被当做战利品,挪去了昆仑墟的山头。

    已经五百多年了。

    这五百年来他在这世间游荡,看世家落魄,不复当年地位,宗门却拔地而起,广招天下门生,日益壮大。

    曾经想要为自己正名的愤懑怒火,也被这五百年沧海桑田蹉跎消磨。

    夜祁: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唯有胜利者才可书写历史,胜者是他们修真界,自然什么都对。

    芃芃:怎么能什么都对!没做过的事为什么要认!胜者可以为王,但胜者也不能为王八蛋吧!

    完芃芃还摇摇头。

    诶,果然不是自己的名声不上心,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洗刷幽都之主的冤屈还得靠我自己!

    夜祁:幽都之主的名声和你根本就没一点关系好吗?

    坚决不相信自己会背信弃义的芃芃满腔热血。

    想不到她还有这种设定,不过也正合她意,这年头没点悲惨身世还能叫主角吗?

    芃芃又露出了那种乍一看像是很有深意,但仔细一看什么都没想的笑容。

    “还好意思笑?”

    回了宗门,月无咎单拎起芃芃,将她丢回她自己的房间。

    “半夜不告诉大人自己跑出去玩,还是去青楼,那种地方是你一个孩子该去的吗?罚你十天不许出平邪峰,好好反省一下吧。”

    十天不出平邪峰?

    那岂不是可以逃过华容长老的抽背了?

    好耶!

    芃芃这个好耶还没开心够,第二天一早就得知了月无咎专心请华容长老每日放课后,会专程来平邪峰抽查芃芃学习情况的噩耗。

    待九炁来平邪峰看望芃芃的时候,她的第一句话就是:

    “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七个字是什么吗?”

    九炁整理衣袍,端庄落座,沉静淡笑着问:

    “是何?”

    芃芃面无表情地举起作业:“熟读并背诵全文。”

    九炁:“”

    九炁:“吾这几日一直在查阅古籍,今早才知道你前些日子在仙坊遇见了与魔族勾结的灵妖,可有受伤?”

    芃芃连忙追问:“那逃走的灵妖抓到了吗?”

    九炁摇头:“黑雕本就善飞,又是深夜,天枢门跟丢了。”

    那她就放心了。

    “这已是几天前的事了,你师尊他们没告诉你吗?”

    到这个,芃芃的心底就又开始咕噜咕噜泛酸水了。

    “师尊这几天都在忙着教师姐傀儡术,教师兄练剑,根本不管我,我就是没人疼,没人爱,地里一颗白菜”

    她也想学酷炫的傀儡术!

    她也想学十步杀一人的剑法!

    可师尊非她区区炼气期废物,纯纯是在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满腹抱怨的姑娘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确实像一颗蔫巴白菜。

    九炁却认真道:

    “你怎么会是白菜,吾觉得,你比这世上任何珍宝都要令人喜爱。”

    在他眼里,北麓仙境的天宫中所堆积的那些华彩流离的珍宝,就算全部加起来,也不够资格与她放在一个天平上称量。

    毕竟这是他平生第一个可以称得上朋友的存在。

    听了他这番话的芃芃也将贴在桌上的脑袋立了起来。

    被她那双圆溜溜的杏眼盯着的少年神色平静,丝毫不觉得自己方才的话有什么不妥。

    芃芃:“很好!”

    九炁面露疑色。

    “既然我在你心中如此有分量,那我也就不瞒你了,今天我专门请你过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

    芃芃掏出一张纸和一只笔,认真地问

    “会写检讨吗?”

    九炁:“不会。”

    “你这么聪明,你可以学!”

    芃芃又掏出了自己之前写过的一大堆检讨书,在桌上铺开。

    “这些就是模板,你照着我之前写的举一反三一下,以你的聪明肯定不成问题的!”

    九炁看着那一桌子检讨书,实在不明白为何她年纪就能干出这么多需要检讨的事情。

    但有原则的九炁还是拒绝:

    “自己的事怎能假于人,更何况检讨书是你师长让你写的,欺瞒之举不可行”

    “男孩子不可以不行!”

    芃芃一拍桌子,正色道:

    “再问一次,到底行还是不行!”

    九炁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答:“不行。”

    可恶,竟然没能忽悠住他!

    芃芃忿忿不平地拿起笔,一边写检讨书一边念叨:

    “自己写就自己写,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本是修为绝世的一方之主,但却被诡计多端的坏蛋所还!家园被毁!朋友被害!甚至还背上了背信弃义的骂名!区区检讨算什么,重来一世我定要发愤图强,卧薪尝胆,十年后必定惊艳归来,让瞧不起我的人统统打脸!”

    九炁:?

    路过的姬殊从窗外飘来一句:

    “她最近很喜欢在背书写作业之前给自己编一个人设,编完就能学进去了,你习惯一下,等她写完就不发疯了。”

    九炁: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了吗?

    芃芃奋笔疾书时,九炁便在一旁沏茶,积石如玉的少年仪态风雅,艺更是一绝。

    然而那一盏茶到了芃芃里却完全没被好好品尝,一口气如牛饮般灌进了肚子里,整个就是焚琴煮鹤的糟蹋劲。

    九炁并未恼怒,只是坐在一边目光沉静地瞧着。

    待芃芃差不多快写完了他才道:

    “对了,这几日你足不出户,修仙王者的法器也联络不上你,吾今日瞧了一眼,凌虚榜前一百的位置,已有十之**都是昆仑墟的弟子了。”

    还在奋笔疾书的芃芃猛然抬头。

    “什么!?”

    她把笔一摔,愤而朝九炁伸。

    “拿来。”

    九炁看着面前那只肉乎乎的,面露不解。

    芃芃:“我的王者法器被师尊没收了,把你的借我。”

    九炁:“你要做什么?”

    “这还用问?”芃芃冷哼一声,“爷们要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