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舒珏自青年怀里退出来。

    他的手下意识按上腹部, 却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整洁的衣服也与他出来时一般无二。

    君明越看他的动作，眼里划过一道流光。

    他上前一步关心地问：“怎么了？”

    “刚才你就在发呆, 我叫了好几次你都没回应。”

    是这样的吗？

    秦舒珏心里出现一句疑问。

    只是看着君明越含笑的眸, 他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秦舒珏最后只当自己最近太过劳累出现了幻觉。

    他近期经常睡不好觉，甚至会半夜突然醒来, 好像有人一直在观察他一样。

    秦舒珏的警觉性一向很高，他还在其中感到了难言的危险。

    昨晚是他最近睡得最好的一晚上。

    他摸着隐藏在衣服下的平安符, 唇畔扬起笑, 快步走去, 跟上前面采花的青年。

    两个人在花园里又走了一会儿，将花篮的剩余空间装满。

    他们将花篮送到厨房。

    但是在秦舒珏以为他没有借口继续挽留君明越的时候，君明越却拿过两条围裙, 一条围在他的身上, 另一条绑在自己身上。

    他将篮子里的花朵挑出来一些倒进一个盆里, 随后开水龙头开始洗花。

    秦舒珏还回忆着他被人套围裙的时候，根本没反应过来要干嘛, 只面无表情站在门口，像个冷面门神。

    若不是他长得好, 怕不是会被人误认为煞神。

    君明越回头见男人呆愣傻站着的样子，不由轻笑一声：“秦先生，还愣着做什么，快来帮忙啊。”

    他抬起手臂, 向秦舒珏的方向伸出双手。

    “袖子没卷好, 再帮我卷一下。”

    秦舒珏被他一唤, 如梦初醒, 他的手碰到青年的袖子时, 甚至在轻微颤抖。

    他的整只手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好几次那袖子在他手上卷起又卷下去，弄了好久他才找对方法。

    君明越低声笑了一下。

    他没想到秦舒珏连最简单的挽袖子都要练习一番。

    秦舒珏听到声音，耳朵一红。他长这么大从没下过厨房，更别为人下手。

    但是看着君明越浅笑柔和的侧颜，秦舒珏突然明白什么叫心甘情愿。

    他甚至想，如果君明越想吃他做的菜，他去学上一学也不是不行。

    秦舒珏卷好袖子，离青年远了一些，他问：“这样可以吗？”

    “可以了。”

    君明越转过身继续洗着花瓣。

    “对了，我记得最左边的柜子里放着面粉来着，你去网上随便找一个鲜花饼面皮的教程，按照方法做就好。”

    秦舒珏听到自己也有安排。

    他的脑子一片空白，完全不会思考，像个被君明越支配的木偶，君明越一句他就做一个动作。

    君明越将花瓣洗完，看男人浑身僵硬不知所措的样子，唇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他抵唇轻咳一声，提醒道：“咳咳，糖放多了。”

    秦舒珏顿时慌乱拿起勺子，想将糖从面里分离出来。

    奈何他越弄越乱，反倒让糖和面更加融合，难以分辨。

    最后他放弃一般，直接端起盆，想要将其倒掉。

    君明越立刻伸手拦住了他，“这可是秦先生第一次下厨，怎么能扔掉呢？”

    他按着秦舒珏的手，重新把盆放回台子上。

    “放心，不管你做什么样，它最后都只会进我们的肚子，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君明越往里倒了水，示意秦舒珏搅拌均匀。

    “……会不会太甜了？”秦舒珏回忆起倒的那些糖，犹豫地问着。

    “不会，糖放太多会苦。你如果吃到了甜，就明还不够多。”

    君明越走过他，开始处理已经洗干净的花瓣。

    他拿出一个类似捣药的工具，将花瓣分批倒了进去，随后将花瓣捣碎成泥。

    秦舒珏见他动作，便不去扰。

    他按照教程视频上的内容，着手做起了面皮。

    期间有人想进厨房，看见他们在便立刻退了出去，并且很有眼色的在内部群聊里两个人的动向。

    两个人碌了一个上午，没有一个人过来扰他们。

    最后赶在午饭时间，两盘卖相漂亮的鲜花饼被放在餐桌上。

    秦舒珏坐在君明越对面，他看了看盘子，又看了看青年，手动了好几次都没拿筷子。

    这是他第一次下厨，尽管只做了其中一部分，也难免有所紧张。

    更不要这鲜花饼不只他一个人吃，还有君明越。

    秦舒珏想到此处更加提心吊胆起来。

    都抓住一个人的心就要抓住他的胃，如果君明越不好吃怎么办？

    他眼神一直往对面的方向瞥，心里不住想着，晚一点再吃。

    晚一点……最好别吃了。

    君明越在秦舒珏强装镇定的视线里，拿起一个咬了一口。

    秦舒珏隐藏在桌子下的手忍不住攥紧。

    这一瞬间，他竟比自己夺权时还要紧张。

    君明越吃完放下筷子，对他浅浅颔首，露出满意的微笑，“不错，很好吃。”

    他这句话没有掺假。

    虽然味道欠缺了些，但是能够感到到里面的情真意切。

    包含感情做出来的食物是不同的。

    君明越忍不住舔了舔唇，直接将整个饼都吃了下去。

    秦舒珏听到他的评价，鼓起勇气拿起筷子吃了一口。

    下一刻，他的身体顿时僵住。

    过了几秒，秦舒珏艰难咽下口中的食物，立刻为自己倒了杯水。

    他顾忌着形象，只轻抿了一口，才对君明越：“……糖多了。”

    岂止是多，明明是多了很多！

    他头一回知道糖放多了的苦涩是什么味道。

    君明越垂眸浅笑，又夹了一筷子，“我尝到了它隐藏起来的味道，很甜。”

    ——“你其实也吃出来了。”

    秦舒珏见他淡定地样子，咬咬牙，伸出筷子将那被他咬了一口的鲜花饼夹起继续吃了起来。

    他身边水杯里的水一点一点地减少。

    君明越将自己那盘全部吃完，他抬眼对正在艰难吃着鲜花饼的男人：“我的心情就像它一样，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秦舒珏：“……”

    他敛去眸中暖意，捏紧筷子，声音冷冽地问：“你的意思是在我身边，你很痛苦吗？”

    冰冷的寒意自他身上升起，温馨的气氛瞬间消失殆尽。

    君明越抿了下唇，眼里满是无奈。

    “我其实……”他瞥到楼梯间的白影，止住话语，站了起来，“算了，我想回去了。”

    他没想到秦舒珏对他的误解会这么深。

    两人不欢而散。

    君明越走后，秦舒珏愤怒地将筷子扔掉，扫开桌上的盘子，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将心里的怒火发泄一通，秦舒珏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口，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那边的进度如何？”

    对面回复：“放心，终稿已经定好了，肯定能在约定时间内完成！”

    ……

    君明越回到自己的房间，继续拿起画笔作画。

    他的每一笔都极为缓慢认真，像是用尽了全部心力。

    整幅画清晰了很多。

    白色的花树下，阴影将白衣人覆盖，那人有着罕见的白色头发，是比雪还要美上几分的颜色。他半俯下身，伸出一只手像是在触碰着什么。

    另一个黑衣人姿态闲适靠坐在树下，有几缕阳光透过树叶散落在他的身上，让人不敢扰。

    但是这幅画中，两人的上半部分都被一团颜料模糊了模样，无人可知其中全貌。

    画了一会儿，门铃响起。

    君明越顺手拿出身边的绿色按钮按了一下。

    秦舒珏整理好情绪，像是无事发生一样，走到房间重新为青年戴上锁链。

    实际上他以为君明越不会让他进来的。

    但是看着房门前瞬间亮起的绿色指示灯，他之前的怒气竟然一扫而空。

    秦舒珏开始在房间里四处走着，他现在不想离开君明越。

    他知道君明越不希望任何人知道他在画什么，所以他的视线从没往那画上落上一分。

    突然，他看到了被扔在角落处的一个挂饰，冷淡的神情一怔。

    他快步回到君明越身边，看着被他放在手边的绿色按钮，秦舒珏不禁追问：“你身边一直只带着它吗？”

    怪不得他不管什么时间按门铃，指示灯显示的都是绿色，原来君明越一直没将红色的按钮带在身边！

    秦舒珏的心脏怦怦跳了起来。

    那是不是明……

    君明越放下笔，顺着他的视线一看。

    只一眼，他的手指微不可查地颤抖一下，却毫不犹豫地回道：“你知道的，我不喜欢拒绝人。”

    君明越的话宛如一盆冷水泼在秦舒珏的身上，让他的心霎时冷却。

    他的眼神紧紧盯着长发青年，试图寻求一个答案，“任何人都不会拒绝吗？还是只有我，你永远不会拒绝？”

    君明越：“……”

    他没有回答。

    秦舒珏问的话题越来越敏感，越来越让他无法回答。

    他不知道契约的底线在哪里，只能沉默以对。

    但是他沉默的样子再一次被秦舒珏误解。

    秦舒珏冷笑一声：“君明越，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遇见你！”

    男人摔门而去的声音在房间萦绕不散。

    在他看不到的身后，君明越的脸色瞬间白到几乎透明，他抿着唇，想叫人却不能出口。

    心口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弯下了身子，攥紧胸前的衣襟。

    透明的泪水自君明越脸颊无声滑落。

    “君明越！”白影自窗边跳进来，它看到青年的样子，顿了顿，“……其实，你要是想多陪他一段时间也不是不行。”白猫舔了下自己的爪子，别过头吞吞吐吐地着。

    “不必。”君明越抹掉脸上的痕迹，露出一如既往温柔而坚定的眼眸，“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