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相凝望
齐缘缘颤巍巍地离开了座位, 跑到一处阴暗角落, 拨齐彬的通讯号。
齐彬没有接。
紧接着，安尼尔联系了她, 俊秀的脸容上，依旧维持着专业的微笑, 只是这微笑怎么看怎么僵硬。
他轻咳一声，尽量自然地道：“齐姐, 早安，齐先生让我跟您一声，他现在很忙, 请您……嗯……无事勿扰……”
齐缘缘瞪着他：“那老头子干完坏事后, 就装忙躲起来了？他能有点出息吗？能吗能吗？”
安尼尔尴尬地微笑着安抚她：“那不叫干坏事……齐姐您在帝**事校际赛这种大型赛事上的英勇表现, 对齐氏集团也有很好的宣传作用……”
齐缘缘呸了一声：“真要宣传的话，直接播放真实的视频就行了呀，干嘛加那么多见鬼的特效, 不会起反效果么？我看那老头子就是闲极无聊, 吃饱了撑的, 拿我来开玩笑, 呸，还我是只沙雕，我哪里沙雕了？他找人弄出来的视频才是沙雕中的沙雕！”
安尼尔继续尬笑着听她话，听完后，没有反驳。
两人对视，一阵凉风吹过, 卷起几片落叶。
齐缘缘枯了。
那个狡猾的老头子，就是算准了她就算再生气，也不会把气发到这个温柔好看还每月给她寄薯片的安尼尔身上，才会在这样的状况下把他派出来。
她拿面前这个无辜的夹心饼没办法，只好垂头丧气地准备切断通讯。
安尼尔急忙补上一句：“齐先生要我跟您，比赛加油，安全第一。”
齐缘缘死鱼眼：“嗯，我知道了。”
安尼尔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齐先生要我留意着您的比赛时间，每次您一出场，他就立刻放下手头的事情，聚精会神地看您比赛……”
完后，他向她笑了笑，切断通讯。
齐缘缘挠了挠脑袋，好吧，她大人有大量，就原谅那老头子一回吧。
回到座位，她看到赛场上两个参赛者正在激烈地斗，可暴力女陆明莎却低下头盯着手里的透明屏幕，没看他们一眼。
齐缘缘好奇地凑过去一看，只见陆明莎的屏幕上，两个单座式战斗艇正在半空中对战。
不，这战况，已经不能称之为对战了，红色战斗艇正以压倒性的优势，疯狂追击蓝色战斗艇，蓝色战斗艇狼狈地闪避逃窜，毫无还手之力。
没过多久，蓝色战斗艇就升起白旗，投降认输。
陆明莎欢呼一声，手指连点，在这个直播视频上点了个赞，留言“龙龙宇宙第一帅！不服的尽管登录‘无情拳之霹雳无敌争霸赛’找‘独孤莎求败’决一死战，揍到你服！”
齐缘缘惊讶：“你之前不是龙傲地是个傻逼吗？”
陆明莎理直气壮：“他是个傻逼没错啊，可他有时候也很帅，我们不能因为他是个傻逼，就否认他的帅，这样对他是不公平的。”
齐缘缘：“……”
好吧，平心而论，如果忽略那个七彩头，单看五官的话，龙傲地还真是个帅哥，的确不能因为他的七彩毛，就否认他的帅，龙傲地也是要面子的。
她想了想，又问：“你不想看陆战系的比赛啦？要不要我找人送你回去？”
陆明莎赶紧摇头：“不用不用，我当然要留在这里看架！刚刚那两人架得不好看，龙傲地又刚好上场，我才改看他的直播视频的，现在这两人得不错，我要继续看。”
齐缘缘抬头一看，新上场的两个参赛者正在互殴，格斗水平和战斗激烈程度明明跟上一场差不多。
什么叫“龙傲地又刚好上场”，哪来那么巧的“刚好”？她肯定是记准了龙傲地的比赛次序，他一上场，她就放下看到一半的陆战系比赛，改看飞行系的对战，那场参赛双方实力悬殊半点也不激烈的对战。
啧啧啧。
齐缘缘摇摇头，她一只单身狗，实在不想什么了，现在距离下一次上场还有一段时间，她就从背包里拿出一本厚厚的《帝国近代现代史》，一页一页认真翻看。
帝国史是公共课，所有院系的学生都要修，也是转系考试的必考内容。
为了从老头子手里赢个星球回来，就算平日训练再辛苦，齐缘缘也一直在为考试做准备，没有放松。
她今天要复习的是二十三年前的塔拉斯会战。
“……塔拉斯要塞司令官谢伟军叛国，谎称要塞受到联盟军攻击，危在旦夕，请求紧急支援……我军第三舰队指挥官秦清闻率舰队前往，在半途遭到联盟军第五舰队、第七舰队和第十二舰队包围攻击……秦清闻上将带领第三舰队奋战三日四夜，全歼联盟军第五舰队，重创第七舰队和第十二舰队，正要冲出包围圈，联盟军第四舰队赶到战场，拦住去路，其时我军第三舰队已是强弩之末……我军第三舰队击毁联盟军第十二舰队旗舰，全歼联盟军第十二舰队，歼灭联盟军第四舰队近半数战舰……联盟军第四舰队击中秦清闻上将的旗舰……我军第三舰队指挥官秦清闻牺牲……”
齐缘缘心下不忍，合上了书。
近百年来，帝国和联盟摩擦不断，她之前看这本历史教科书时，也经常看到一篇篇惨烈的战役简述，一个个牺牲的将帅名字，一长串一长串的伤亡人数和毁灭战舰数。
很触目惊心，但这些终归只是纸面上的记载，看到时，心情沉重一会儿，也就过去了。
可是，当熟悉之人的血脉至亲的名字出现在这本历史书上时，这份触目惊心，沉痛难过的感觉，一下子就强烈了很多倍。
她情不自禁地顺着书本上简单的描述，想象他父亲的模样，想象他父亲是怎样英勇地战斗，怎样在无望中坚持，最后又是怎样不得不抛下还在母腹中的他，牺牲陨落……
她又忍不住想象，当他学习帝国史，像她今天这样，翻开史书，看到父亲的名字，伸出手指，在这段简短却惨烈的战况简述上慢慢划过，那时候，他心里又会有什么感受呢……
齐缘缘心情很复杂。
在原来的世界里，她只有母亲，在这个平行世界里，她只有父亲，都是单亲家庭，已经算是很不幸了。
可他比她更不幸，从未曾亲眼见过父亲的模样，不到五岁，尚且懵懵懂懂时，又失去了母亲。
齐缘缘抬头，望向看台上的秦顾然，眼神复杂，带着怜惜。
她遇上了他的视线。
他也正看着她，不知道看了多久，眼神也很复杂。
自从那天她在训练室咬了他一口后，他就变得怪怪的，虽然还继续陪她对练，但不再主动和她话，她跟他话时，他就很简短地回应，尽量避着她的目光。
她觉得他好像生她气了，她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该怎样让他不生气，心里一直不上不下的，有点难受，又有些忐忑，不知道他是不是以后都这样了。
憋闷了好几天后，此时此刻，在人来人往、喧嚣热闹的比赛现场上，她跟他的视线，再一次相遇。
互相凝望。
齐缘缘身边紧密环绕着一堆弟妹们，但她就是知道，秦顾然看着的人，是她。
她跟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对视过了。
这次对视，跟以往的对
视又不太一样，她跟他的目光都很复杂，两人默默地看着对方，一时间，都愣了神，周围的一切一切，似都渐渐淡薄远去了。
这种感觉，有点新奇。
她是个母胎单身，没有恋爱经验。
她曾被他不留余地地拒绝过，玻璃少女心有点受伤。
她有范儿爱面子，害怕再被拒绝。
她这段时间很忙，忙碌的生活掩盖了很多东西。
于是，她心底里，那份潜滋暗长的特殊感觉，被她有意无意地忽略了。
但一时被掩盖住的，被忽略的，终究会在某个时机，显现出来。
此时此刻，她跟他的对视，是偶然，又好像是必然。
她默默地凝视着他，想着他经历过的辛酸痛苦，想着他的种种好，想着他们两人的点滴相处，想着很多很多东西，思绪纷纭。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顾然像是突然惊醒过来，又一次挪开了视线，避开她。
齐缘缘没有收回视线，定定地看着他。
过了一会，秦顾然再次望向她，发现她还在盯着自己，疑惑地摸了摸脸，有些手足无措地埋下头。
齐缘缘继续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一直看，目光温柔而热烈。
秦顾然感觉到了，心头泛起一阵羞涩。
羞涩中夹杂着丝丝的甜。
他不敢再抬头。
齐缘缘只看到他那头浓密的黑发，和泛红的耳尖。
真好看。
她突然想起一句很美的诗“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后面是什么来着？不记得了，不过不记得也没关系，反正再华美的词藻，也难以形容他这一刻的风情于万一。
她舍不得移开目光。
她这样一直盯着他看，是很没礼貌的。
可被她盯着看的对象，英姿飒爽，名扬星际的年轻将领，却一点也不讨厌这样无礼的注视。
不但不讨厌……他还觉得，在心里积压了好几天的憋闷委屈，像见了阳光的冰雪一般，慢慢融化了。
他感觉到，她不讨厌他。
她不是不在意他。
她眼里有他。
他脸上发热发烫，羞涩，紧张，酸楚，开心快乐，种种感觉汇聚在一起，化作一种很陌生很奇特的滋味。
这时候，天高气爽，烈日当空，秦顾然却觉得，自己像是陷入了一场梦境之中，虚幻而甜蜜。
这种感觉很美好，他不愿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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