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病……你到底在什么呀？”安然一把推开她, 头也不回地就向前跑去，身后却传来她戏谑的低笑声：“跑吧, 亲爱的, 我看你能跑到哪里去，这里无处不在我的掌控范围内。”

    玫瑰园里的道路错综复杂，他用尽全力跑了不知多久, 累得筋疲力竭，却始终没有甩掉身后的洛丝, 而洛丝明明可以立刻追上来把他抓住，却非要像猫捉老鼠一样, 不紧不慢地在他身后跟着，就像是一场恶劣的逗弄。而且她还不时发出低低的笑声，瘆得安然毛骨悚然。

    但是让他乖乖束手就擒,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只要还有一丝希望, 他就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逃离这里。

    “亲爱的, 你跑够了吗？我可等不及了哦。”一股幽魅的香气从身后袭来, 那低柔的话语似乎就在耳边。

    绝不能停！

    安然咬着牙往前冲, 却还是抗拒不过身后逐渐加大的吸力，眼看着自己又要落入她的魔爪，前方却突然出现了一座破旧的高台，安然不知道那是干什么的, 本能地迟疑了一下，而这时身后传来洛丝有些变调的叫喊：“不要往那里去, 马上回来！”

    安然不知道洛丝为什么突然反应这么大，不过这也证明了那个高台绝对不一般，反正现在最糟糕的情况也就是落入洛丝手里了，那还不如拼一把，爬上那个高台试试，或许还有一条活路。

    安然脚下的步伐更快了些，他也不管身后的洛丝如何气急败坏，直接三下五除二地就爬上了高台，而爬上高台的那一瞬间，他只感觉自己眼前的景象一个闪现，接着，耳畔就传来了奇异的歌声——

    春之笑靥

    广布大地，

    美丽的花神

    身披五彩长裙，

    甜美的赞歌

    在林间回荡……啊！[1]

    唱歌的人曲调掐的很准，然而他的声音却实在让安然不敢恭维——太尖细了，既不似男生恢宏沉稳，也不似女声高亢圆润，这是介于男女之间的非常失败的调和品，失去了一切自然的美，只剩下无力回天的矫揉造作。尤其是他最后的那个高音，简直就像指甲刮过玻璃板一般刺耳，安然听了，胳膊上瞬间窜起一溜儿鸡皮疙瘩。

    “天哪!圣母啊，魔王啊！这唱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太难听了！你还是快下来吧，陛下绝不会喜欢的！”台下传来了抱怨声和起哄声。

    “罗罗的改造真是完全失败了，他以前可是唱诗班里最有天赋的，是远近闻名的男高音。现在他的嗓子算是废了，要是推举他为陛下献唱，那简直就是丢我们的脸。”

    这是谁在话？

    安然揉了揉眼睛，往台下看去，这才发现周围的景色和刚刚已经变了一个样子，台下已经不是那片漫无边际的玫瑰园了，在幽暗的灯光下拥挤着数不清的身穿血月游戏传统服饰的人，而且他们中绝大多数穿的还是黑色的教服，脖颈上戴着饱经磨损的十字架。

    不过奇怪的是，他们的神情看起来可不像是在参加什么庄严肃穆的宗教活动——他们的脸颊上带着点激动的红晕，眼睛也亮闪闪的，彼此交头接耳，唾液横飞，好像正在激烈地争论着什么。

    这些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刚刚明明还没有——还是他又来到了另一个时空？

    安然又向四周看了看，发现除了脚下的高台之外，周围的一切和刚刚的玫瑰园几乎没有什么相似的地方，而脚下的高台此时也是完好无损的，上面雕刻着精美的镂花，并且撒满了闪亮的金粉，看起来非常精巧华丽，和自己之前看到的那个破破烂烂的样子实在是大相径庭。

    这么华丽，应该不是祭台什么的吧，倒像是什么表演的大舞台，安然在心里猜测着。

    “咦，这家伙是哪儿来的？他怎么突然跳上来了，刚刚还没看见呢。”这时台下有人发现了安然，大声质问道。

    “这，这……”安然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的突然出现，难道要他是又穿越了吗？

    这时台下竟然有人帮安然完美地回答了这个问题，他：“唉，估计这人也是听罗罗唱的太难听了，忍不住要跳出来一展歌喉吧。”

    胡！我可不是来踢馆的啊！安然在心里哀嚎一声：我只是因为躲避某个女biantai结果被传送到这里而已啊，谁知道你们在办什么选秀大赛。

    那人的那个‘他’自然就是那个此时正在台上献唱的人，安然回头瞅了瞅，发现那是一个黑瘦的少年，他穿着一身浆洗得褪色的教服，原本正站在舞台中央投入地献唱，可是当众人毫不留情地指出他的嗓音是如何的刺耳之后，他的表情立马变得很尴尬，最后他羞愧地低下了头，停止了自己的演唱。

    “实在是太难听了，这简直就是在公开处刑，圣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歌声——真是，到底是谁给他勇气上台的。”台下的听众讽刺道：“你想通过自己的歌声刺杀魔王吗？这可真是个好主意。”

    “明明以前声音很好听的，怎么现在唱起来这么滑稽呀。起来也真可笑，以前我还喜欢过这个孩子呢，只能他的一生就这么毁了。”台下有人嗤笑道。

    舞台中央的孩子听了之后，脸先是涨得通红，最后又变得煞白，他握了握拳，局促地朝众人鞠了一躬，然后狼狈地逃了下去。

    “唉，自己唱的怎么样，难道他听不到吗？真不知道是谁给他的勇气过来的。”一个带着高帽的贵族女人扯了扯嘴角：“真是可笑，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品。”

    他们对落败者唏嘘嘲笑之后，又将目光放到了突然出现在舞台中央的安然身上：“你是谁？你要展示什么啊？”

    展示？难道这个真的是什么展示活动吗？安然连连摆手：“我没有什么要展示的。”

    “那你跳上来干什么？”台下的人立马脸色一沉，目光不善起来。

    “我……这只是个意外。”安然尴尬地笑了笑，想要跟着那个黑瘦的少年下台，而台下的人却又不干了：“这可是要推选王侍的比拼，上台者就是报名参加，你以为是自己想上就上，想下就下的吗？告诉你，从你上台的那一瞬间，你的名字就已经被报告给魔王陛下了。”

    “魔王陛下？你们的意思是，这是挑选魔王侍者的才艺大会？”安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都听到了什么，他看着那群还穿着教堂袍服的人们，更疑惑了——他到底来到了哪里？现在又是什么时间？为什么这群穿着教服的人会着为魔王陛下选举侍者这么玄幻的话。

    “我可不想当什么魔王的侍者。”安然着就要跳下台，那些人面面相觑，惊讶过后，又开始冷嘲热讽：“你以为你是谁呀？还想着什么信仰至上吗？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圣母和神子早就死了，魔王才是统治这个世界的人，我们都要听魔王的话，况且给魔王当侍者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儿，你不仅能近距离接触魔王陛下，而且还能获得他的魔力呢，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获得他的魔力？”安然抬起了头，心里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是什么魔力？”

    “当然是色/欲的魔力啊。”那些人奇怪地看着他：“你这人是从哪混进来的？怎么什么都不懂？”

    他们指着台上的安然，招呼旁边的护卫：“你们快把他拉下去，好好审问审问他到底是什么人，来我们这里有什么目的？他是不是心存不轨，想要借机加害陛下？”

    那些侍卫扑上来就想抓捕安然，却被安然灵巧地躲开了，他踹开周围那些企图抓住他的人，矫健地跳下高台准备逃走，而周围的人都卯足了劲儿想要把他抓住，正在场面乱成一锅粥的时候，隔着重重人海，突然传来了一个清澈而洪亮的女声：

    “安静，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此言一出，刚刚还骚乱的人群果然都安静了下来，那些人纷纷放开了安然，又乖乖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拥挤的人群中让出一条路来。安然揉了揉刚刚被掐的酸痛的肩膀，不经意地抬起头来，却惊讶地发现话的竟然是个熟人——

    她穿着一袭玫红色的长裙，胸口上别着一枚音符形状的金胸针，在幽暗中闪烁着耀目的光辉；那漂染成红棕色的长发烫着大卷儿，柔柔地披散在她的肩头，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现实世界里将要参加晚宴的富家千金，让人险些忘了这里是奇诡残酷的血月游戏。

    艺。

    是那个弹奏竖琴的艺，那个艾兰约的声乐老师艺。

    “看起来，你们的推选进行得不是很顺利。”她走过来的时候淡淡地瞥了安然一眼，在他浑身僵直的时候，又轻飘飘地移开了目光。

    “如果三天之后你们还不能选出更优秀的人的话，那这个位置就非我莫属了。”她笑得很明媚，话语中带着一丝张扬。

    “当然。不是您还能是谁呢？”台下的人纷纷恭维道：“这个职位就是为您量身造的，只有您的天籁歌声才配得上最有魅力的魔力本源。”

    “谢谢，不过我还是想……你们谬赞了。”艺垂下眼，清澈柔美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忽然，她又抬起头来，不经意似的问道：“不过我忽然想起来，你们之前不是，这里有一个非常有天赋的歌手吗？据他的声音非常美妙，能让人想到玉石和泉水……而且他还是一个非常可爱的男孩子——请问我刚刚是不是错过了他的精彩表演？”

    “这个……”台下的人心虚地交换了个眼神，支支吾吾地：“他的嗓子出了一些毛病……恐怕是再也唱不好了，您还是不要再考虑他了。”

    “是吗？那就好。”艺眯起了眼睛：“既然这样，我们就三天之后再见吧。”

    艺完就转身离开，两旁的人纷纷弯下腰来，摘下帽子，她每走一步，他们都会在前面的路上撒下娇艳的玫瑰花瓣，以此来表达对她的赞美。

    玫瑰花……

    这还是安然来到这里之后第一次见到玫瑰花。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抬头向前望去，正好看见艺的脖子上系着一支娇艳的红玫瑰——

    “你们为什么要在地上撒玫瑰花瓣？”安然抓起旁边的一个人，急冲冲地问。

    “你难道不知道刚刚那位大人是谁吗？她可是从白城来的，她从圣母当政的时候就在白城里当乐官了，直到现在。她有个名号叫玫瑰姐，这你都不知道吗？”那人奇怪地问：“你到底是哪儿来的？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玫瑰姐，艺是玫瑰姐？他怎么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号？！

    等等，听他们的意思，现在圣母和神子已经死了，魔王统治大陆，而他们现在正在举办什么推举会，让大家表演才艺，以决出谁来当魔王的侍者，而这个侍者不仅能贴身接触魔王，而且还能继承□□的魔力！

    就是现在正是色/欲魔王洛丝诞生的时候？

    那谁是洛丝呢？

    安然将目光放到已经走远的艺，盯着她脖颈上的那支玫瑰花，瞳孔微缩：没错，就是她！艺就是未来的色/欲魔王洛丝！

    安然仔细地回想了一下洛丝的样貌，不禁不寒而栗——

    现在想想，好像洛丝的脸在某些角度上去确实是和艺很像，只不过艺的样貌更清纯秀丽，而洛丝则更妩媚妖冶！

    有没有可能，艺就是曾经的洛丝呢？虽然不知道她作为艾兰约的声乐老师，最后为什么会变成执掌色/欲的魔王，但她被称作玫瑰姐，又是最有可能成为王侍的人，色/欲本源总和她脱不开关系！

    他急匆匆地推开众人，朝已经走远的艺追去，那些人望着他的背影，都不解地摇了摇头，交头接耳地问：“这人是谁呀？”

    虽然安然反应的还算快，但中间隔着的人实在太多了，在艺走了之后，那些人又开始毫无章法地走来走去，场面瞬间又乱作一团，等安然好不容易冲出人群，却发现艺早已不见了踪影。

    就在他四处张望寻找的时候，忽然看到前方不远处竟然有一座玫瑰园，这玫瑰园的规模自然与后来洛丝的玫瑰王国不可相比，但远远看着像是一团燃烧的烈焰，依旧有一种冶艳颓靡的美。

    安然想到刚刚艺在玫瑰花瓣行走的样子，心想没准儿她会来这里，于是就进入了玫瑰园，他一边在玫瑰园里寻找着，一边喊着艺的名字，可惜找了好一会儿，他都没有在玫瑰园中发现任何人影，正当他心灰意冷，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转身，忽然撞到了什么人。

    啊，好痛！

    安然揉了揉鼻子，抬眼向上看去，却愣在了原地——

    “谢，谢弈？”他不可置信地望着前方身穿黑衣的男人，几次张口，最后却只干巴巴地问了一句：“……原来你在这里啊，终于找到你了。”

    作者有话要：

    [1]节选自《布兰诗歌》第二篇《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