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逐渐黑了。

    贺家堂屋西边的屋子亮着灯。

    贺铮盘腿坐在床上，手里捏着一块碎布。

    王绣哪舍得用那么好的布给他练手，丢了块碎布给他让他先练着。

    “嗷——”

    一声惨叫从西屋传出。

    正屋这边，贺村长正把着八仙桌写报告，这次秋收他们村粮食产量增加，他个人也得了表扬，要在公社大会分享经验。

    捏着钢笔没写几行，就听见西屋嗷的一声叫，把他好不容易组织好的语言直接断了，等他凝神继续想，跟着又是嗷的一声。

    贺村长额角直跳，愤而放下钢笔。

    “这臭子在屋里干啥呢！羊癫疯了？”

    王绣正毛衣，闻言朝西屋看了眼，乐的嘴角上翘，“不知从哪弄了匹布回来，就要做衣裳，我丢了块碎布给他，正练着，估计扎手了。”

    “你再一遍，你他干啥呢？”贺村长满面不敢置信。

    “做衣裳呢！”王绣大声。

    贺村长呆了，半晌道：“我知道你想要个姑娘，但贺铮他这样魁梧的个头，你让他做衣裳，亏你想得出。”

    王绣手上没停，瞥了眼自家男人，“可美的你，你当他给咱们两个做衣裳？”

    不是给他们？

    贺村长再细细一想也明白了，“是苏家的丫头？”

    王绣嗯的一声。

    贺村长又：“今儿倒是有人在我跟前也提了这事，她把孙红英的衣裳给扒了，这姑娘飙的很。”

    “彪一些好，将来贺铮当村长管着一个村子，你看看村里那些人一个两个的哪个好欺负了，娶回来的媳妇要是性子软，架不住事，就老赵家那个，仗着男人在城里当工人，你瞧瞧给她得意的，尾巴都翘天上去了，儿子干了这样不要脸的事，她还有理了，今儿叫我不在，我如果在，我就和苏家人一块上去揍她。”

    贺村长：“……”

    默默收起钢笔和纸，回屋去了。

    王绣知道男人办的是正事，也不搅他，就在堂屋毛衣。

    了好一会，也惦记儿子，敲了门进去，“儿子，练的咋样了？”

    那肯定是不咋样。

    贺铮右手拿的针，因此左手就遭殃了，指尖扎了密密麻麻好些针眼。

    “王绣同志，你别看了，快去睡觉。”

    有啥好看的。

    没见他正苦恼，这歪歪扭扭缝的啥玩意？

    ……

    苏家这边。

    苏尔禾也在和苏母学毛衣，一来是夜里实在太空了，没电视看也没娱乐活动，不找点事做做也难熬。

    再来，若是贺铮真把衣服给做了出来，她也要回个礼。

    就给他织件毛衣好了，至于为啥第一件要给他织，怕自己手艺蹩脚，织出来的太丑，先拿贺铮当个试验品。

    “丫头，你站一下。”

    苏母手里这件毛衣就是给她的，很快就能收边了，让苏尔禾站起来，贴在身后比了比长度，“差不多，再织几排就能收针了，没两天就能织好，这件合适了，再给你织一件，冬天换着穿，我那还有些棉花，还有上回你拿给我的布，我和李西商量过，拿给她让她给你做一件冬天的袄子，别看她年纪，裁布做衣裳的本事可不比王绣差。”

    苏尔禾：“妈，那你怎么不早。”

    你如果早，她也不用让贺铮去学了啊。

    “嗐，前边是秋收忙，这几天空下来我才有时间琢磨这事，你叮嘱在外边不能家里的情况，我也不敢随便找人，思来想去就想到这个李西，她是李东的妹妹，两人父母都不在了，日子过的也难，姑娘生来腿不好，拿给她做，一身衣服给她几毛钱手工费，也算是咱们行了一桩善事。”

    提到跛脚的话，苏尔禾想起来傍晚来通知她苏母和赵母架那姑娘。

    原来她就是李西？

    还是李东的妹妹？

    李东苏尔禾还是知道的，经常和贺铮在一块那个男生，心眼不坏。

    苏尔禾琢磨着人还是靠得住的，她在外边有邹周这个好朋友，在村里也要找个朋友，朱杏那样的就滚吧，李西还是可以考虑的，而且李西因为腿不好，下地不好干活，村里给她安排的活是喂猪，也就是大多数时候李西也是在家的。

    那正好！

    “妈，明天我把东西拿去吧，今天多亏她通知我你被赵家欺负的事，我明天过去感谢她。”

    苏母先前担心姑娘才回来和村里的丫头合不来，也就没，村里年纪差不多的姑娘就三个，一个她家的丫头，还有一个朱杏，另外一个就是李西，朱杏那样的不能来往，李西虽然脚不好，人却是很好的。

    都在一个村里，有个能知心话的伙伴还是挺好的。

    “成，那你就去吧。”

    母女两人毛衣到九点，苏母就让苏尔禾早点回屋休息。

    姑娘刚回来那会，她还是不大习惯的，毕竟没养在身边，但经过今天的事，苏母老后悔了，自家的姑娘就是亲，前头那个养了十八年，也没见她替自己出过一次头，这一个虽然没养在身边，但亲生的就是不一样，从骨子里就亲！

    苏母这么想着，回到自己那屋就开始翻柜子。

    “半夜不睡觉你找啥？”女人们还能毛衣弄些手工活，男人不会干这细致的活，白天的活又重，苏父老早就上床躺着了。

    “我找去年我用一筐鸡蛋外加一只老母鸡换来的好棉花，明儿让丫头拿去给李西帮忙做一件软乎的袄子。”话间，苏母找着那一包棉花了，开上手摸了下，质量真不错也软乎。

    苏父提醒道：“夏天那会你还攒着给新媳妇弹一床棉花被。”

    “不攒了，攒啥，紧着闺女用。”

    苏父心想你这变脸还真是比变天都快。

    不过对于拿棉花给姑娘做棉袄的事，苏父也没什么意见。

    苏尔禾已经回了屋里，苏母敲门进来，直接把一大包棉花全拿给她，“我估计着这些做一件棉袄还有的多，你那要还有棉花就添一些做两件，再不然就做一条棉裤，你自己看着来，这是一块钱，上回的桃酥我和你爸没吃都收着，你再拿上两个桃酥，都带给李西。”

    “行，我知道了。”

    一块两块的，苏尔禾也不缺，就没拿苏母这钱。

    且到了第二天却是个下雨天，遇上雨天，除了少部人要去检查沟渠排水情况，其他村民都不用出工。

    苏尔禾了把伞，把大包袱抱在胸前去了李家。

    刚走到李家门前那路上，就听见从李家传出一阵夸张的大笑声。

    “哈哈哈，铮哥，你……哈哈哈，给苏尔禾做衣裳，哈哈哈哈……你咋愣没出息！”

    苏尔禾听见了也没吱声，还特意放轻了脚步，径自穿过院子走到李家大门口。

    “你们两个笑的挺开心吗？”

    屋里，两人直接从椅子滚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