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01 喝醉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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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不是倪言第一次来北京,却是第一次有时间游玩赏景。

    林则睿想和她一起在北京旅游几天的同时,她心里便有了猜想,也就应了这个提议。

    一天后就是4月1日,是愚人节,也是她的生日,按照林则睿的作风,他会在那天给她准备一个惊喜。

    “言言,我今天有些工作上的事要处理,我让以川带你在北京逛逛。他在这儿住了几年,知道哪些地方好玩。”

    电话里林则睿的声音一如往常,柔和缓慢,温声细语。

    “嗯,你去吧。”

    倪言应下,拇指摩挲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

    看来是八九不离十了。

    请朋友支开对象,自己去准备惊喜的戏码,林则睿用过挺多回的。

    倪言低下头浅浅一笑。

    林则睿确实是一个不错的男朋友,平时做事细心,对她也极为上心,纵然她有时想挑他的问题,都挑不出。

    在酒店简单地梳妆后她接到了季以川的电话。

    “倪言?”

    “嗯?”

    “我到了。”

    “好的,我这就下来。”

    电话的另一头寂静无声,既没有季以川的回应,亦没有挂断的声音。

    倪言迟疑,停了一下手头上的动作,回神过来快速道了句:“我马上就来。”

    语毕挂断了电话。

    季以川是林则睿的朋友,听他是在公司认识的。

    他们认识的时间也不过两三年,关系却很铁,倪言见过他几次。她其实能隐隐地感觉出来他们的朋友关系并不对等,林则睿多少有些讨好季以川的意味在,听对方给了他不少工作上的帮助。

    至于倪言和季以川并不算相熟,她除了知道他的名字与年纪外,其他一概不知。交流仅限于一些礼貌性的问候,他是好相处还是难相处都是未知。

    原本她有些在意和季以川单独出去的事,可林则睿他在北京也就只有这一个朋友,自然是要利用一下季以川的价值。又宽慰她这次是季以川自己提出来的,不必觉得不好意思。

    从酒店的正门走出去,迎面而来的风霎时吹乱了鬓角的发丝。

    在一阵凌乱中她的视线搜寻起车辆,一时无法确定目标。

    他只车子是黑色的,却是没车牌号。黑色的车就像奶茶里的珍珠,多得数不清,大多又长得相似,隐藏在一群之中,无法辨认。

    倪言刚想给他问询,一辆车从左边驶来,最终停在她的面前。

    她退了两步。

    驾驶座的车门开,一个模样高挑的男人走了下来。

    “倪言。”

    对方绕过车头开副驾驶的座位,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倪言愣了一下,少顷反应过来:“你好,今天要麻烦你了,谢谢你。”

    她弯腰坐进车内,收拢了双腿。

    车内的空气里散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像山间树梢上的新叶刚被露水造访过,清冽舒适。

    季以川坐进车内,伸手调动了后视镜,语气自然地问道:“想去哪儿?”

    “我对北京不是很熟悉。”

    季以川侧着上身看着她,目光用审视来形容不为过。

    倪言不是很喜欢他的这一点,不知是因为他的眼睛格外深邃还是别的什么缘故,他看人时的眼神总能将人穿透,和可以一眼看透的林则睿不同。

    一个是鹿,一个是鹰。

    倪言被盯得愈显拘束,只能偏过头想了想:“有没有比较好逛的地方?卖玩意或者吃的。”

    和林则睿的这位朋友相处时,她总是会不自觉地绷紧心神,季以川的压迫感太足,全然无法放松。

    季以川扶着方向盘,过了会儿:“安全带。”

    “哦对,差点忘了,不好意思。”

    一路上倪言抿紧了嘴唇,内心里已经叨念了长长一篇吐槽文。

    林则睿还是季以川主动提出来的可以带她游玩,她看他分明是有一百个不情愿,惜字如金。

    季以川带倪言去的地方是后海。

    古色古香的建筑立在水畔,莲花石柱阻隔着人与波光。

    这天艳阳高照,阳光照射在水面,像碎成沙砾的琥珀在湖面跳跃,春风拂面吹动裙摆和发梢。

    沿街的商铺卖着各式各样的吃,热的凉的,倪言品尝了个遍。她也没忘给出时出力的季以川买上一份以表谢意。

    至于售卖的玩意,其实大同异,倪言挑选了几件颇有传统美的物留作纪念。

    想起午饭时已经是下午一点,两人找了间面馆坐下,吃了顿简单却不失美味的餐食。

    季以川坐在倪言的对面,低着头,只能看到他头顶的乌发和执筷的手。他的手骨节分明,青白的手背透着血管,棱角格外清晰,不难想象这双手的力气会有多大。

    他很安静,似乎不太爱话,可每次倪言都要为他贴上“阴郁”这个标签时,他总是会忽然露出一丝笑意来,看得她不明所以。

    她真是一刻也没法和他单独相处下去了。

    “则睿他有什么时候忙完吗?”

    “没有。”

    季以川旋转着筷身,缠绕起一圈圈的面条,慢条斯理,神态自若,语气淡淡的没有好恶。

    “喔……”

    看样子她起码要和季以川待到晚饭时间了,可谓煎熬。

    倪言低下头,默默发消息试探林则睿。

    「什么时候忙完?」

    季以川抬眼注视倪言,半晌低眸:“下午还想去哪玩吗?”

    倪言只能先顺着:“我想想……”

    好在这时林则睿回复了。

    「还要一会儿,言言你可以先回酒店休息,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去吃晚饭。」

    「好。」

    倪言抬头恰恰撞进季以川的目光中。

    “我有一点走累了,想休息一会儿可以吗?”

    对方怎么也是为了林则睿和她的事在出时出力,纵使倪言有百般不自在,也很礼貌地在交流。

    季以川松了下眉头,点了点头。

    “在这还是回酒店?”

    “我……”

    倪言还没完话,边上来了一对情侣模样的男女:“请问你们是不是吃好了?实在找不到空座位了。”

    “吃好了,你们坐吧。”倪言提着包就起身,一转头发觉季以川还在座位上纹丝不动,模样令她想起思考者,“季以川,我们走吧,这店里都坐满人了。”

    时间大约过了三秒,季以川起身,倪言的视线被迫从低着头看他到仰头,距离近了,她退了两步。

    “回酒店吧。”他道。

    倪言点头:“好啊。”

    她正想回去,回酒店门一关,就可以放松休息了。

    从烟火气满的面店到钻进车内,嘈杂的世界忽地变得沉默。

    季以川坐进车内并没有直接发动车子,而是开了手机,眉头紧锁地看着屏幕里的字。倪言无意瞥见那是微信界面,也没有多想,想来他自己也是个大忙人,等下正好可以去做别的事。

    “倪言。”

    在心里默默哼着曲望向窗外的倪言回头:“嗯?”

    “想不想去找他?”

    倪言捋了一下这没头没尾的话:“则睿吗?他不是在忙——”生日的事。

    “我可以带你去。”

    季以川始终目视前方,没有直视倪言。

    “这不会扰到他吗?”

    既然是大费周章地让季以川支开她的行动,她要是去了,是不是就会白费了他的心思?

    季以川一点也没有犹豫:“不会。”

    “那——”

    她的话被从中截断,有人替她做了决定。

    “我带你去。”

    倪言记得许多人过也验证过,一个人所在环境的气氛是能影响到他自身的,无论是态度、情绪还是别的与心绪有关的。这或许和人的从众又或是社会性有关。倪言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特立独行的人,她能背对着所有人行走,走向反方向。也无数次地验证了她并非一个随波逐流的人。

    可是,此时此刻——

    季以川紧绷的下颚和他透露出来的无端愠怒影响到她了。

    她盯着窗外飞驰向后的街景也无法放缓自己的呼吸。

    直到季以川出声。

    “到了。”

    她抬起头,从干净透亮的车窗窥望外间的景色。

    桥流水,雕梁画栋,入门处气派非凡,中西结合得几近完美。

    酷爱建筑的倪言此刻无暇欣赏风景,原因无他,只门口的四个大字——

    木华酒店。

    -

    踏进古色古香的酒店,茶室里坐着不少西装革履谈生意的人,乍看之下与周围格格不入。

    倪言不清楚带她来这里究竟是林则睿授意,还是季以川自己拿的主意,她也没有那个闲心去思考他的企图。

    有一柄木槌敲着她的头壳般,她却还是在想,兴许这里也是林则睿谈工作的地方。

    倪言不声不响地跟在季以川的身后,眼眶里有浅浅的血丝,她盯着前方人的藏青色薄衫,蓦然低笑出声。

    这里的规格比她和林则睿住的还高,一天的房费十分高昂,林则睿那样的人纵使是劈腿,又能舍得来这里吗?

    电梯里安静又窒息,头顶的机械声音都灌进耳中。

    四周的镜面映着隔着一个身位而立的二人,季以川还是那张藏着情绪的脸孔,唯有倪言自己的,煞白又红着下眼睑。

    “哪间。”

    倪言的口吻不带有任何疑问,得到了季以川给出的数字后纵步走到门前。

    一改前半天的礼貌,倪言冷脸抬眼看向季以川:“你按门铃。”

    她退至猫眼视野的死角中。

    叮——

    “谁啊?”

    门内传出熟悉的男声。

    “我。”

    听见季以川的声音,门内的脚步声渐响,抵至门前。

    咔嗒一声,门与框的距离愈拉愈大,倪言眼见着林则睿那张脸从缝隙中伸展出来。

    像进电梯前那样,在林则睿注意到她之前,她嗤之一笑。

    “言言?!”

    门内男人那张红润的面孔刹那变得青白,身上出于最后一丝羞耻心裹的浴袍却不清白。

    崩塌的门,被推开的人,床上一抹白嫩身影,浅金长发,美得很。

    凌乱的褥子像幅画,门外到门内却像场闹剧。

    “挺好的。”

    倪言的目光从床上那张懵而艳丽的脸挪移到林则睿身上,他惊慌、狼狈。

    “我,我是喝醉了……言言……你怎么……”

    声音渐,尖细惶恐。

    目光最后落在了季以川的眼神中,他从始至终未踏进门内一步,站在廊上。眼瞳是不见底的山洞,听不见回响,亦不会有情绪。

    “林则睿,”倪言转向他,似笑非笑地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的冰寒,“喝醉做不了。”

    纵步向外走,右肩撞在门外人的手臂上,倪言不作任何停留,径直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