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Chapter50 陈勘笑起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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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50

    他的家弥漫着一股被阳光晒干的肥皂味, 似乎在这股气味的烘托下,他的感情也变得干净透彻。

    但讲到底,一切都只是戏剧化的错觉。

    他坐起来, 拉住姜晚贞的手,将她带到床边坐下, 撒娇似的将半张脸埋在她锁骨之间, 来回磨蹭——

    人总是如此,以为有人疼, 于是突然间变得又骄矜又脆弱,动辄生气哭闹;其实他从前没人疼时,痛到胸骨碎裂都不发声。

    “怎么样?睡够没有?”光太烈,陈勘半眯着眼, 露出一点点带着血丝的白色眼球,昭示他昨晚的“耕耘不缀”。

    姜晚贞在他耳边轻轻:“你家还是老样子, 一点也没变…………”

    “一支公有什么好改变?不过现在有了女主人,你想怎么变都可以, 满屋粉红色我都没所谓。”

    “你枕头底下藏着一张女人照片。”

    “我…………”

    由于此刻交错的姿势, 陈勘看不见她的脸,只觉得她的声音格外冷,却因困在爱情梦境里,看不破, 只当她因为那张照片而生气,“是我妹,已经不在世。”

    他眼神落寞, 没想到姜晚贞还要追问,“哪一年走的?”

    “十五岁。”他回避年份。

    姜晚贞却不放弃,继续盘查, “为什么?”

    陈勘顿一顿,深呼吸之后才开口,“债主上门,被我那位烂赌鬼老豆推出去抵债,抵什么债?还不是去做鸡。妹妹仔想不开,跳楼走的…………十七楼…………我赶到时,已经没有人样,地上一滩血,路过的女人又要看又要尖叫…………”

    “你爸爸呢?”

    “死了。”

    “为什么死?”

    “我怎么知道?烂赌鬼,天知道他被哪一路债主死?”陈勘突然暴躁起来,一把推开姜晚贞,起身就往浴室走。

    卧室空荡荡,白色丝棉被里还有余温,阳光落满半张床,姜晚贞坐在床边,端杯茶久久不语。

    “陈勘——”

    五分钟后,姜晚贞光着脚,靠在浴室门口,把陈勘从冰冷的水龙头下唤醒。

    “陈勘,你老豆的债主,或者债主之一,是不是叫姜五龙?”

    她声音平静,仿佛在问早餐是三文治配牛奶,还是配咖啡。而陈勘却仿佛被点中穴位,猛地抬起头,彷徨而又后怕地盯着浴室镜里姜晚贞瘦得只剩一片影的轮廓。

    他默默向上帝祈祷,万能的神,请多给他二十四时的快乐,请赐予他多一天普通人的幸福…………

    可惜上帝繁忙,听不见俗人许愿。

    他抹一把脸上水珠,僵笑着问:“你什么?什么姜五龙,你开什么玩笑呢贞贞,姜五龙可是我岳丈,我怎么可能…………”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姜晚贞背靠门框,抿一口刚刚倒进茶杯的热咖啡,面无表情地感慨着,“我身边,好像每一个故事都没新意,都能在台湾言情书里读到,但我非要‘飞蛾扑火’,是不是火光太亮,令我满脑幻觉,认错自己是火?陈勘,你我是不是傻?”

    “贞贞…………”镜子里,陈勘的脸在瞬息之间变了颜色,他努力藏在心里的惶恐全然跃上面庞,他的懦弱已经藏无可藏。

    姜晚贞勾了勾嘴角,无不讥讽地笑起来,“成年人的梦怎么能超越二十四时呢?成年人连睁开眼就要着急返工。陈生,我陪你一整夜,你预备付我多少报酬?”

    他双手撑住洗手台边缘,努力不被翻涌的挫败感吞噬内心,“贞贞,不要同我开玩笑…………”

    这几乎是在祈求。

    姜晚贞却:“我不要钱,我只要你一句真话。”

    她不在意的眼神,是一把利刃,钻进他胸腔,狠狠扎在他心上。

    她:“陈生,姜文辉坠楼那一天究竟发生什么?你一五一十告诉我,那么,我或许考虑再陪你玩一次二十四时的甜蜜游戏。”

    嘴角上扬,眉眼弯弯,姜晚贞的笑拥有童话魔法,甜到他以为一切都还在昨日,是上帝大发慈悲,可怜他十年黑白行走,送一场意外惊喜。

    一瞬间他都已经领会,从未得到只会向往,得到又失去,才痛不欲生。令他明只是毒,明知是错,也忍不住伸手去碰——

    姜晚贞放下茶杯,慢慢走到陈勘身后,伸出一双细长白皙,莲藕一般的手臂,自背后环住他窄瘦的腰,侧脸贴在他微微拱起的背上,孩子似的来回摩挲。

    “陈生,潮州巷的卤水鹅搬到哪里做?你带我去吃好不好?或者去南丫岛,我都好向往乡村生活,不过我现在肚子好饿,我要先下楼买早餐…………”

    “贞贞…………”他握住她手臂,在她双臂之间转过身,面对面抱住她,紧紧,紧得令她也痛。

    “贞贞…………”一句又一句,他忍不住喟叹。

    他舍不得…………

    到最后她才是火,而他是扑火的蛾。

    就算她骗他。

    然而她肯花心思骗他,他上当也上得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上午十点,楼下茶餐厅已经人声鼎沸,生意火爆。

    陈勘配着冰咖啡讲完了赤丰影院的旧故事。

    姜晚贞安安静静吃完最后一口菠萝包,从头至尾不见一滴眼泪,不见一丝波澜。

    她问陈勘,“所以…………潮州仔怎么会知道几点几分在赤丰影院,我大哥要同警察会面?”

    陈勘喝着冰咖啡,没答话。

    他当然知道警方有内鬼,但藏的太深,自从姜文辉出事之后,无论邓安排多少诱饵,内鬼始终不肯上钩,导致这些年他与邓都没有一丝头绪,甚至怀疑内鬼已经改邪归正,要全心全意服务本港市民。

    姜晚贞盯着柠檬茶里一片破裂的柠檬切片,想一想又:“所以当时潮州仔一定是从我大哥身上找到证据,不然我爹地不会忍气吞声,放过他们。”

    “嗯,你很了解五爷。”

    “事发当天,姚金龙就组织开会,逼我爹地交权退休,所以他也一定提前知道。”

    “姚金龙一贯老奸巨猾。”

    “所以……证据到底是什么?你难道没听?”

    陈勘看她一眼,算把故事就此结束,并不想向她透露其他任何危险信息,“没有,姚金龙口风很紧。”

    “是吗?”当下人人都想要的东西,无外乎就是龙头杖。

    但这个人人里,有一位的身份格外突出。

    “我们下午去哪里逛?”意外的是,姜晚贞也未追问,她不过笑一笑,真如同当年恋爱时一样好哄,听他一句甜蜜的话,立刻阴转晴。

    陈勘似乎也已入梦,从圆桌对面伸过手来,握住她的。

    “看电影吧,好像都没有陪你看过几场戏。”

    “好呀,那就看爱情片。”

    陈勘笑起来,“你看电影,我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