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看来这个裴今真的大有问题
“共和……天下为公……”
书生们饱读诗书, 在还没走上官途的时候他们当中有部分人会满怀热情与抱负,忧国忧民。
宁述直就是其中之一,此刻他已然被视频中提到的理想社会迷住了。
马明德有些不安:“我竟未察觉她们要反。”
“反又如何?”
“夫子教导……忠君爱国……”
……
李浦几次端起夫人沏的茶, 复又放下,“君权神授, 民智未开, 此事便如空中楼阁,终只是妄念罢了。”
李谨臣坦言道:“这世间本就无绝对平等之事, 我敢,大部分百姓都并未察觉不公,不,他们根本不懂何谓‘公平’。”
“不懂就不会不甘、不会生怨, 我们又何必非要敲醒他们,让百姓安乐一生不好吗?”
“我相信神女自有安排。”李杏娘给李浦跪下:“除了她, 天下间哪有别处会对一介女儿身委以重任?又有哪里能让女子大展身手?”
“我虽已走出后宅,但天下仍有无数女子久禁囹圄, 爹, 你就让女儿做吧!”
……
申永章身后的直播依旧放着视频,他却没有转头去看,盯着眼前油灯的灯芯,一下又一下地拨弄。
火光摇曳, 照得一贫如洗的屋子忽明忽暗,身后视频声音飘飘荡荡,不知去了哪里。
-
盛朝最西边的两个州冬日里遭遇雪灾, 地里的麦子无法出苗成了烂种,州府赈灾不力,大批灾民流离失所。
几个瘦骨嶙峋的少年正在给地主家搬货, 监工在旁边吃着喷香的麦饼,馋得几人直咽口水。
“看什么看?磨磨唧唧的,天都黑了!”
“现在到处都是流民,劳力不值钱,一个炊饼就能干一天活,你们再不好好干就给我滚蛋。”
一个少年扛着沉重的粮袋,腿颤,晃悠悠地向前走,没走两步就眼前一黑,摔了。
“他娘的!”监工看到摔在地上的布袋漏了撮粮食,气得冲上去就给少年狠踹一脚,“你这个狗东西,敢把东家的货摔了!”
少年的同伴赶紧上来抱着监工的腿求饶:“别了,他知道错了,他也是一天没吃东西了才不心的。”
“他吃没吃东西关我屁事,干活这么不爽利,明天老子就把你们几个都换了!”
少年们没有反抗,只是咬紧牙关,互相帮忙把货物重新扛上身,沉重的粮袋压着瘦弱的肩膀,死死抓住粗糙布袋的手掌已经被磨出血痕。
监工骂骂咧咧地坐回去,继续大口吃饼。
城外,宋志成带着一队人扮作仆从,跟着李家商队护送商品来到城门口正在接受检查。
由于近来宁州商业的发达,声名远播,拿着宁州刺史签发的通关文牒,加上银钱上下点,李家商队在各州各郡都通行落户得十分畅通。
那些新奇物件的美妙早就在世家富户中传遍了,其中味精更是能让人上瘾,吃过一次就再也离不开了。
能有李家商铺入驻,是各地老饕之幸,也是各地税收之幸,官府高兴还来不及。
商队的管事跟守门攀关系,能会道的,一下就让人跟他称兄道弟,在搜查的时候都分散了一些心神,不过他们这批货本来就做好手脚,不怕查。
宋志成就在城门边上四处量,好些受灾的饥民被拒之门外不得入城,此时已临近傍晚,不远处的山头上架起几口锅,生了火在熬煮着什么。
他离开队伍,向山头走去,被手下拦住:“队长,不能去,都是些饿极了的流民,怕会一时冲动。”
宋志成冲那人摆摆手:“没事,他们不会做什么的。”
他们一路上看到过不少饿殍,也吓退过数批劫匪。
能走到城门口的,都是还想苟活,希翼着官府会给予救助的,他们商队人强马壮,城门口还有带兵器的军官守着,这些人不会乱来。
他一步步走进流民堆里,蹲在两边的流民怨愤地看着他,目光落在他身后商队运送的大批货车上,眼里露出恶狼似的幽光。
锅里只有浑浊的水,和几块树皮。
看来已经是山穷水尽,宋志成心下叹息一声,决定先行归队。
跟着直播上了那么久的课,他沉稳了,也有大局观,现在直接拿出食物来,只会引起骚乱。
回身的时候他看到远处一颗枯树下,站着一个人,一个身穿白衣气质出尘的人。
穿成这样,一个人站在城外荒野上,怎么想怎么不对。
宋志成挠挠头,他向来是讨厌这种好像不食人间烟火的贵公子的,不知为何会觉得此人面善,让人不自主地心生好感。
还没等他走上前询问,身后商队已经通过检查进城,正唤他的名字,他便按下心思,办正事要紧。
商队财大气粗地包下一间客栈休整,负责经商的几位管事派人听当地各种消息和寻找合适的商铺落脚。
宋志成的队则是把藏在货物底下的粮种和农具取出来,分批装好。
到了深夜,一行人分头行动,把粮种和农具悄悄丢到白天查探过的几个欠收的村子里,用石头敲响了附近人家的门。
“谁啊?什么事?”
几户人家开门出来,发现外头空无一人,只有几个布袋放在中间的地上。
“那是什么东西?”
几人吵吵嚷嚷,又把更多的人唤出来,半个村子的人都凑到布袋前,由村长带头开袋子,里面一看就制作精良的崭新农具引起阵阵惊呼。
“天哪,这是上好的铁啊!”
“这样子,不是光幕上的神女教过的改进农具吗?”
有机灵的回屋点了火把出来,让大家能看得更仔细些。
几位老庄稼汉争着抚摸新农具,那冰冷坚实的触感让他们爱不释手,恨不得都亲上两口。
“还真是,那这袋粮食……”
“俺记得!这是神女给俺们看过那个高产的新粮种啊!”
“是这个,就是这个,稻壳外面没有芒,没错!”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是激动、是茫然、是不可置信。
一个老汉掐了一把大腿,痛了、又感觉不到痛,他觉得自己好像飘在云端。
一个妇人拍了一下儿子的脑门:“疼吗?”
她那傻儿子乐呵呵地回:“嘿嘿,不疼、不疼。”
有人忍不住叫了一声:“不是做梦,是神女给我们送农具和粮种来了!”
“神女得成真了,她真给我们送粮种来了!谢谢神女!谢谢神女!”
“多好的农具啊,买都不买到,神女就这么给我们送来了!”
城外露天而眠的流民们正在城墙边和山丘下瑟缩着,春寒料峭,一夜过去不知又会活生生冻死多少人。
睡得发昏的人冷到迷失知觉,竟然迷迷糊糊感受到一阵暖意,不由把身体往热源处蹭了蹭。
几位白日进城帮工的少年正按照在直播上学的卫生知识给磨破手的同伴清理伤口,一队身着破衣烂衫却极面生的人扛着大包包从远处冲了过来,分散混入流民休息的地方。
其中一个来到几位少年身边,他的脸上虽然抹了泥,跟他们一样脏污,但那健壮的身躯和神采奕奕的眼神骗不了人,这些人绝对不是流民。
他们已经一无所有,还有什么可图谋的?难道是官府看不惯他们卷缩门外要派人杀光他们?
少年张嘴就要喊,结果那人喊得比他还快,“快起来!救苦救难的神女娘娘给大家伙送粮食了!”
话音未落一个布袋被扔进少年怀里,他下意识地掂了掂,那细碎的声音他白日搬货幻想过无数次。
……是粟米。
荒野上此起彼伏地响起话语声,音量被控制在能叫醒周围的人但不会惊动远处的守门。
被布袋砸醒的人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周围的群情鼎沸带着一起拜了起来。
“谢谢神女娘娘!”
“谢谢神女娘娘!”
少年脸上一片凉意,用手一抹,泪水沾到掌心伤口带来阵阵刺痛,也真切地提醒自己是清醒的。
神女……真的来救他们了。
这是希望,是神迹,盛朝贫民共同做得一场美梦。
宋志成带队训练的“传播分队”有上百支队伍,分别跟随商队或扮作流民入驻各郡,融入贩夫走卒和农人流民当中,用各种手段将手上的东西散出去。
官府不救的人,他们救,官府不赈的灾,他们送粮施粥,高价出售商品给地主富户,赚来的钱粮又悄然流入民间。
无数人得到生的机会,所有得到“神赐”的人都会对着天空叩拜,感谢神女恩德。
而被人心心念念顶礼膜拜,每天狂喷嚏的裴今也终于迎来了她的战场。
此刻全国化学竞赛决赛成绩已出,她第二。
刻苦学习许久还拿了跟上次一样的成绩,在答卷和稿纸里写的那些东西看来并没有引起重视反而还让她倒扣了点分,剩下的机会就是这次物理竞赛。
从绑定系统到现在,九个月的时间,每天除了上课刷题实验和给盛朝人安排直播任务,她几乎都泡在学习空间里,把本位面基础学科死磕下来后,终于开了系统高阶课程。
那庞大的资料库凭她一个人一颗脑子,就算有无穷无尽的生命也只能往外输送冰山一角,别她还没有。
这不是巨大的浪费?
所以她并没有自行埋头学习,而是找出能跟现在竞赛内容有一丝联系的部分,背下一些公式和研究结果。
这些内容被她写进答题纸,有些用作解答的过程,有些夹在她的答案当中看上去像引用什么推理假。
当然她也是有认真答题的,这是对她学习成果的校验,她不会当成儿戏。
系统也许在之前的流浪当中遭受过什么不好的事情,它跟个不讲理的孩似地一提上交就闹着要解绑跑路。
为了不因为解绑被送回盛朝,她不能明目张胆地上交,只能寄希望于改卷的老师能发现这些资料的意义,引起重视,让国家爸爸自己发现她的异常。
离考试结束还剩下十分钟,大部分考生都进入检查阶段,也有零星几个正在苦思冥想。
一位监考老师注意到行为异常的裴今给在那头巡视的付老师使了个眼色,付老师随即发现这个考生仍在奋笔疾书,悄然走到裴今身后。
等看到她飞快的笔下并不是答题纸而是草稿纸,他无声叹息,在心里摇摇头,时间已经所剩无几,这个考生现在在草稿纸上密密麻麻地写满字,应该是被某道题难住了。
裴今在付老师怜惜的眼神下战至最后一秒钟,铃声响起,停止答题。
出考场之后,几个省队考生都凑到领队老师身边去听他讲评,裴今也在其中。
至于能不能成功达成她隐藏的目的,事情已经尽力做了,结果如何她都能接受,她的人生不会因为这件事就停滞不前。
竞赛不行就等大学参加科研组,发表论文,再不行就等她能独立拿出什么震惊世界的科研成果,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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竞赛组负责改卷的程老师看着眼前的答题纸皱紧了眉头。
她研究生时的导师,都城大学名誉教授顾培生之前参与过一项重大研究,成果并未对外发表,只是她听学长醉酒起。
现在竟然在一份高中生的竞赛答题纸上看到了同样的数据。
竞赛评卷组老师都是对试卷内容开过分析会的,充分了解掌握考生各种可能的答题情况,会认真对待每一种新解法,但这份答卷的问题不在解法,是精确提供了外界未知的研究数据。
程老师继续往下翻阅,发现类似的“超纲”答案在这张答卷上还有不少。
她赶紧拿来这位考生的草稿纸对比,发现她的草稿纸上这种情况更严重,有些根本与考题无关。
这是怎么回事?泄题?作弊?
作弊怎么可能这么明显,就好像在你脸上蹦跶着告诉你有猫腻一样。
世界上总是不缺乏天才的,还是先不要阴谋论。
程老师把那些超纲内容暂且搁置,对这份试卷的答案给出正确分数,完成自己的改卷任务,然后就这一情况进行汇报。
主考老师跟前段时间主考化学竞赛的老师是朋友,听他提过一嘴类似的情况,不过只当是学生自大,画蛇添足没放心上,现在听到程老师的汇报第一时间就想起来这事。
两边把封存的答卷找出来一对,果然是同一个人的手笔。
这怎么办呢?总不能因为一个学生超纲答题就判定她作弊,几位老师凑在一起好好研究试卷上那些本以为无意义的内容。
“这个猜想很有意思啊,但过程写得太短了,只有一个结论。”
“这里面提到的新合成材料……”
“程啊,你联系顾教授,看看这些数据是不是都能对得上。”
……
顾培生刚结束一个大项目,辛苦许久的他被上头要求休息,却闲不下来又偷跑去给一位被研究人员上课。
不管他什么,顾时都会端端正正地听讲,乖巧得让人心生喜爱。
应该整个研究院就没有不喜欢这位被研究人员的,顾时身上好像就有这样一种魔力,会让人放松警惕。
幸好他没有坏心,不然这种能力还挺危险的。
程老师电话进来的时候,顾培生正在讲初中数学,听到这位曾经的学生得情况他立刻让她把两份答卷和草稿纸拍照传送过来。
刚看了几条,顾培生就猛地站了起来。
这是……他刚结束的那个项目!
还有这些,都是之前研究院的一些项目,有些数据他还记得。
怎么回事?研究资料外泄?
可是为什么要用在区区一个高中生竞赛上?太不过去了。
至于竞赛老师考虑的天才什么的,不是他心眼,就算是天才,也是需要大量实验才能得出具体数据和结论的。
单靠一个十几岁孩子能接触到的实验设备,根本不可能完成他们一个研究院这么多人的实验量。
他果断将这件事上报,调查这名学生接触过的人员,以及研究院里是否有人外泄资料。
因为这事,院里抓着了一个刚有些意志动摇的家伙,与此同时,裴今的人际关系网和网络信息也被查了个底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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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法硝酸甘油】
【土法青霉素】
【如何创建宗教】
【宗教是如何发展信众的】
【如何提高□□伤害】
【看鬼片会不会吓死人】
……
调查人员看着这些奇奇怪怪的搜索记录满脑袋问号。
这人天天都在想些什么?
联想到裴今的年纪,她怕不是个中二病患者?
也不知道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组长你看,这还有搜了穿到古代怎么造反,造反、革命、本国历史政治相关的检索有113条。”
“宗教相关有24条。”
“她还搜了大量自制武器炸/药和医药方面的资料。”
组长凑过去看了被标红的搜索记录,不,应该整份记录就没几条是不红的。
就这些东西,还是一个化学物理成绩好的学生掌握了,不研究院资料外泄的事,但凡她一起歪念,就是个不的案子。
“人际关系倒是很简单,父母亲已经过世,亲人只剩奶奶和叔叔一家,因为父母遗产问题时不时就会产生争执,关系很差,老师和同学对她的评价倒是都不错。”
“就去年夏天身边突然出现一个山区来的姑娘,今年才十五岁,这姑娘证件齐全,可山区那边配合调查的人员回复是村民都没这个人。”
“这份经得起任何查验的身份证件,很可能是假的,这明她们至少掌握了高超的制造假身份手段。”
调查组长眼神一沉,看来这个裴今真的大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