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点半，等段栩砚和莫雨下楼到隔壁时，民宿奶奶早就做好了早饭。

    饭厅的餐桌上，每个座位前都摆着一份早餐，还有朵放在碗里飘着的，特别漂亮的白色洋牡丹。

    段栩砚一眼就认出来这洋牡丹是院子里的，好奇下就随口问了句。

    民宿奶奶：“昨晚风大给吹掉了，我早上起来瞧见了觉着有点可惜，听加点水放着花就能多留两天。”

    着奶奶略微歪了下头看向站在段栩砚身边，正低头看那碗花的莫雨，笑弯了眼睛，“雨喜欢吗？”

    莫雨点点头，“喜欢。”

    “雨快来坐下，奶奶今天特意做了你喜欢吃的海鲜饼，你看，有大虾还有鱿鱼。”

    因为担心饭菜凉了，每个人的早饭上都盖了个盘子，民宿奶奶一边着一边开盘子，露出底下煎得金黄的海鲜饼。

    莫雨特别喜欢吃这海鲜饼，看见上面铺得满满的大虾和鱿鱼，眼睛亮亮地哇了一声。

    民宿奶奶笑得见牙不见眼，拉开椅子招呼莫雨坐，“来来，雨快坐下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民宿奶奶很疼莫雨，总会给他多准备些好吃的，知道莫雨喜欢吃甜口的，连粥都煮甜甜的栗子米粥。

    段栩砚坐在莫雨旁边的座位上，正用筷子把海鲜饼分成刚好一口的大，方便莫雨吃。

    莫雨乖乖坐在椅子看他，等海鲜饼分好了他就迫不及待地用筷子先夹了一块要喂给段栩砚。

    段栩砚看着这块已经送到他嘴边，上面还有块大虾仁的海鲜饼，张嘴接过，尽量心不碰到莫雨的筷子，边吃边点头，“很好吃，雨也吃。”

    莫雨抿唇笑得腼腆，这才开心地享用他的海鲜饼和甜粥。

    段栩砚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转头看向一旁的民宿奶奶，“奶奶，我决定带着雨一起回 A 市了。”

    民宿奶奶听完一愣，愣过后却是重新笑了起来，连连点头道：“这样也好，我还怕你走了之后雨伤心难过，要是你愿意带着他一起回去，那再好不过了。”

    莫雨正低着头喝粥，听到自己的名字疑惑地抬起头。

    民宿奶奶看见了就笑着问他，“雨要和栩砚去 A 市了，开不开心？”

    莫雨点头，脸上的笑完全是喜悦的，没有一点不安或是恐惧。

    民宿奶奶看得满心的感慨，“能遇到你，雨的命就不算是苦的，还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这句话莫雨就不太能明白是什么意思，他疑惑地转头看向段栩砚，声地叫他的名字，“栩砚……”

    段栩砚抬手捏了捏他的耳垂，轻声道：“没事，奶奶在夸你呢。”

    莫雨耳垂很有肉，捏上去手感奇好，他还很喜欢被段栩砚捏耳垂，只要段栩砚稍微捏一捏，他整个人就会迅速平静下来。

    见莫雨低下头继续吃他的早餐，段栩砚才接着道：“我也不知道他能不能习惯能不能适应，就想着先试试，我带他回去住几天，他能习惯当然最好，他要是习惯不了我就送他回来，到那时候可能还要麻烦奶奶你多照顾他一下。”

    民宿奶奶点头答应了。

    吃过早餐后，段栩砚带着莫雨回杏雨街，让莫雨把身份证找出来，再收拾几件贴身的衣物，其他用不上的就不要带了。

    在莫雨收拾东西的时候，段栩砚出去了一趟，给周围所有和雨关系还不错的邻居，收废品的白爷爷，包括街道居委会都了一声招呼，还给居委会留下了一张自己的名片，莫雨毕竟是特殊人群，即使他已经十九岁了，段栩砚带走他还是需要个招呼告诉他们一声。

    等回到莫雨家的时候就看见一楼的地上放着个编织袋，就是平时莫雨出门捡瓶子的时候会带着的那个编织袋。

    而莫雨正蹲在地上，努力地把他那盒豪华彩色笔往编织袋里塞。

    段栩砚看得一愣，然后抬手拍了下自己的额头，自言自语般了句，“想漏了……”

    莫雨还在努力把那套彩色笔往编织袋里塞，段栩砚轻轻叫了他一声，“雨。”

    莫雨就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看他，“嗯？”

    段栩砚走过去牵着他的手腕把人从地上牵起来，“雨先把要带走的东西都拿出来，等一下回去了把东西和栩砚的放在一起，好不好？”

    莫雨看了看自己的编织袋，也慢慢意识到了用这个装可能不行。

    段栩砚轻声道：“这个袋子太了，栩砚有一个大箱子，可以和雨一起用。”

    莫雨就睁大了圆圆的杏仁眼看他，“大箱子？”

    段栩砚点头，“对，很大的箱子。”

    一听段栩砚箱子很大，莫雨最后犹豫地看了眼编织袋，点头同意了。

    段栩砚就把编织袋里的东西往外拿，两个映着牡丹的大海碗，他给莫雨买的卡通人物壁灯，风扇，绘画本……

    编织袋里装着的有不少都是段栩砚买给他的，而编织袋的最下面放着的是几件包成一团的衣服，段栩砚想把这几件衣服叠好，结果开来一看，衣服里躺着一个相框。

    那挂在墙上的，莫雨奶奶的照片被莫雨取下来了，他怕相片被压坏了，于是拿自己的衣服包得严严实实的。

    段栩砚捧着那相框静静地看着，相片上的老人神情永远温柔善良，他曾经不止一次想象过这老人的弥留之际，她必然是走得十分不情愿不甘心，到死也放心不下莫雨。

    段栩砚能理解那种放心不下，也正因理解他才更加地心疼莫雨，心疼得他恨不得把人拴在裤腰带上，走哪儿都带着，让谁也欺负不了他。

    “栩砚？”

    段栩砚抬头对上了莫雨不解又担心的眼神，温柔地笑了笑，“雨，我们等下得去一下英奶奶家，告诉她雨要去栩砚家里玩。”

    莫雨点头。

    段栩砚让莫雨再检查一下有没有什么东西要带的，把所有要带走的东西都整理好之后，段栩砚带着莫雨出门去英奶奶家。

    英奶奶住在杏雨街外得过一条马路的老街区。

    莫雨认识路，带着段栩砚往老街区走，在路上看见一个踩着三轮车走街串巷卖水果的大爷时，段栩砚叫停三轮车买了两大袋的水果。

    杏雨街对面马路的街区房子也像杏雨街一样藏在繁盛的绿荫下，看上去也是一样的老旧，一样的安宁。

    英奶奶住的房子也像莫雨家一样在一楼，还有个特别的院子。

    两人到的时候英奶奶正好出门倒垃圾。

    莫雨喊了她一声，“英奶奶！”

    英奶奶听见声音回头，老人家眼睛不好，看不清楚，等段栩砚和莫雨走到跟前了才认出他们来。

    段栩砚：“奶奶好。”

    英奶奶是个不苟言笑的严肃老人，因为有一条腿不太好的关系，她走路的时候总会佝偻着背，再背着一只手，给人感觉就是不太好相处。

    听见段栩砚叫她，英奶奶也只是严肃着脸点头，然后看向莫雨的，“怎么了雨？”

    莫雨特别开心，“英奶奶，雨，栩砚，家里玩！”

    这一句话几乎是两个字两个字地往外蹦，但英奶奶还是听懂了，她眉头微蹙看向段栩砚，“你要带着雨去你家？”

    段栩砚点头。

    英奶奶不是街坊邻居，也不是街道居委会，她是莫雨奶奶生前的朋友，也是莫雨失去奶奶后，可以是唯一在照顾莫雨的人。

    她的能力有限，身上穿着的衣服和鞋子都有缝补过的痕迹，连晒在院子里的衣服也是破旧得像是穿了很多年，可尽管如此，她依然尽力照顾了和她非亲非故的莫雨两年之久。

    对于段栩砚要带走莫雨这件事，英奶奶并不是很赞同，于是皱着眉不话。

    气氛一时便凝固了下来。

    莫雨是个很敏感的人，他能感觉到气氛的变化，但是比起认识更长时间的英奶奶，莫雨下意识去寻求庇护的人却是段栩砚。

    他一只手抓着段栩砚的手臂，整个人都藏到了段栩砚后面。

    段栩砚两只手都提着水果，只能偏头轻声安抚他，“雨，没关系，英奶奶只是担心你。”

    莫雨脸都没有露出来，声地问：“为什么？”

    “英奶奶怕栩砚会欺负你。”

    “嗯？” 莫雨觉得英奶奶是误会了段栩砚，便从段栩砚的身后探出半个头来，帮段栩砚解释，“英奶奶，栩砚没有，欺负，不会，欺负，栩砚好。”

    英奶奶有些严厉的眼神先是看了看莫雨，再看了看段栩砚，最后扫了眼段栩砚手上提着的水果，淡淡道：“雨愿意，我这个外人又哪里有资格什么，只不过有一件事我要拜托一下你。”

    段栩砚点头，“奶奶您。”

    英奶奶直直地看着他，“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可是如果有一天，你觉得这个孩子是个累赘，不想再管他了，你就把他送回来吧。”

    段栩砚张了张嘴，这一刻他想的话很多，但最后出口的却只有一句话，“奶奶，我不会觉得他是累赘的。”

    英奶奶只是看了他一眼，转身回屋了。

    莫雨有些无措地看着英奶奶的背影，段栩砚则是把手上的两袋水果递给莫雨，然后拿出钱包抽出里头所有的现金，约莫十张一百放进水果袋里，对莫雨道：“雨，去把这个给英奶奶，要记得谢谢英奶奶我会回来看你的。”

    莫雨在段栩砚眼神的鼓励下提着两袋水果追进了英奶奶家。

    等了一会儿，莫雨出来了，手里抓着三张一百块钱。

    这钱看上去有些旧了，像是压在什么东西下面很长时间，还能闻见一股旧钱特有的味道。

    莫雨捏着钱无助地看着段栩砚，像做错了什么事一样忐忑，“英奶奶给雨……”

    段栩砚早就猜到了英奶奶会给莫雨钱，这三百块钱对英奶奶来大概是她在保证自己的日常生活开销下能拿出来的全部积蓄，心中无比庆幸自己方才往水果袋子里放钱。

    “这钱是英奶奶给雨的，那雨就好好收着。” 段栩砚着牵起他的手腕，带着人往杏雨古镇走。

    繁盛的绿荫下摇曳了一地的细碎光影，温柔地披在两人的身上，宁静的路上两人的对话很清晰。

    “雨有没有记得谢谢英奶奶？”

    “有。”

    “我会回来看你的有没有？”

    “有。”

    “英奶奶有没有什么？”

    “没有，英奶奶眼睛红，给雨钱。”

    段栩砚回头看了眼莫雨，莫雨表情好好的，没有什么特别的悲伤和不舍，他更多的是一种茫然。

    他只知道他舍不得段栩砚不想和段栩砚分开，可他不知道也有人会舍不得他，就像英奶奶，就像段栩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