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真心这人有个改不掉的臭毛病——护食。不管自?己是主角还?是局外人, 只要沈昼还?在他家?户口本上一天，他就容不下纪川一天。

    他深吸口气，努力调整好?表情?, 快步走过去挽住沈昼手?臂：“你什么时候到的？刚才我去卫生间了。”

    “刚到不久, ”沈昼笑笑, “拍卖是不是快开?始了？”

    看到沈昼的表情?, 纪川明?显怔了下。从高二竞赛集训营认识沈昼到大学同窗四年, 六年多的时间里, 他几乎见过沈昼每一种表情?。

    做模型时的认真, 刚睡醒时的散漫，上课溜号时的漫不经心, 思考问题时的专注.....

    可他唯独没见过沈昼对一个人笑，笑到连目光都乘着?盈盈爱意。

    沈昼，是真的真的很喜欢程真心。

    可也只是愣了那一下，纪川便恢复之前的表情?：“拍卖还?有三分钟开?始, 沈昼，你快吃点东西, 省得待会儿饿肚子。”

    “谢谢关心，”没等沈昼回答, 程真心抢道，“我看看纪川给你拿的什么......金丝卷、芙蓉酥......这些你好?像不爱吃吧？”

    大学期间，为了接近沈昼, 纪川经常找沈昼一起吃饭。在他印象中，这两种餐点清淡不油腻, 应该很符合沈昼口味。

    纪川想“沈昼喜欢”, 没等开?口，就见沈昼放下盘子, 点点头：“嗯，不爱吃。”

    “我给你拿了你爱吃的，”程真心对自?己随口胡的结果很满意，“走，咱们先进去找座位吧。”

    完，他直接拉着?沈昼进会场。

    纪川站在原地，看着?盘子里一口没动的食物，指甲深深陷进手?心里。

    这次慈善晚宴也邀请了程父程母，可惜那对鸳鸯前几天飞去欧洲过圣诞了，没法来，属于程家?的桌位上便只剩下程真心和?沈昼。

    两人选能?看见主舞台的角度入席，发?现他们这桌人少，韩宇也偷偷跑过来凑热闹，坐在程真心右边。

    开?头照例是主持人暖场环节，程真心看的昏昏欲睡，眼睛快闭上之前，手?指忽然被?人握住了。

    沈昼在桌子下捏了捏他指腹：“怎么这么凉。”

    还?不是因为你老情?人？

    程真心心里冷笑一声：“可能?因为刚在卫生间洗过手?吧。”

    于是沈昼张开?手?掌，包裹住他整只手?，往自?己的方向拉。

    整个会场座位呈阶梯型，他们的位置在第一排，稍微有点动作后面嘉宾全能?看见。程真心赶紧收手?：“公共场合，别随便乱动。”

    沈昼：“可我认为我在公共场合牵我的人不犯法。”

    什么叫“你的人”，程真心不满道：“我不是你的人，你爱牵谁牵谁去。”

    呦，这是不开?心、发?脾气了啊。

    沈昼思索几秒，没想出今天做过什么让他生气的事。手?劲越收越紧：“那我是你的人。”

    “你当?然是我的人，”程真心竖起眉毛，“你现在在我户口本上，户主是我，第二页才有你，知道不知道？”

    “知道了，”沈昼绷紧唇角，“尊敬的户主大人，能?允许我为您暖手?吗？”

    程真心：“……”

    程真心大爷般挥挥手?，往后一靠：“暖吧。”

    “谢谢。”

    ?

    可能?是刚从外面进来的原因，沈昼身上温度也不高，胜在掌心宽阔干燥，能?很好?驱赶走心底那股冷意。

    正好?主持人暖场结束了，程真心便端正地坐起来，开?始看第一件拍品。

    但无论坐的多么端正，他都觉得后面有人盯着?他，盯的他浑身不自?在，切实体会到了什么叫芒刺在背。

    他忍不住了，回过头环顾四周，看到了诸如“程家?少爷长得竟然这么好?看想和?他交朋友呜呜呜”、“少爷左边的男人好?贵气哦可以认识一下不定能?给我点资源呢”、“入赘进程家?还?坐会场第一排凭什么就凭脸帅吗这个畸形的名?利场”、“沈昼真是把程家?捏的死死的参加个晚宴都要牵手?手?真黏糊啊”……等等一系列复杂的表情?。

    以及纪川。

    见他视线扫过来，坐在中间位置的纪川朝他笑笑，表情?亲切友善，仿佛多年未见的老朋友。

    “诶，真心，你看什么呢？”

    发?现他心不在焉，韩宇随他一起往后看。

    “没什么。”

    程真心收回视线，皱皱眉，从沈昼手?里抽出自?己的手?。

    拍卖仍在进行中，程真心看了会儿，没找到感兴趣的，随便举牌拍了一瓶胖虎的红酒，算是感谢前段时间温泉酒店的招待。

    紧接着?，主持人推出一只托盘，托盘上摆着?墨绿色的钢笔。程真心瞪大眼睛：“韩宇，快帮我看看，那是W家?09年限量版吗？”

    “......嘶，好?像是，”韩宇端详半天，“我记得你找它找好?久好?久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哈。”

    程真心确实找这支很久了。学生时期，他属于那种“差生文?具多”的典型，学习一般般，但酷爱收集文?具，多的时候笔都得用收纳盒装。

    作为W家?最经典的系列，年度限量款钢笔程真心每年都有买，唯独09年那支不心弄丢了，到处找人收也收不到。。

    虽然现在很少用到钢笔，但看到它，程真心依然忍不住双眼放光——这是收集癖和?囤积癖患者的通病。

    他摩拳擦掌，算施展钞能?力迅速拿下它。这时主持人道：“接下来出场的是第23号商品——W家?09年限量款钢笔一支，捐赠人为鸿城资本的纪川先生，起拍价两万元，感兴趣的竞拍者可以出价了。”

    捐赠人纪川......要不要这么巧。

    程真心握着?号牌的手?停顿片刻，不动声色地放回原位。

    纪川的东西，再稀缺他都不想要。

    结果他刚拿出手?机，算刷视频越过这一part，就见左边男人举起号牌：“二十万。”

    W家?最贵的钢笔市价不过几百块，程真心诧异地看向沈昼——究竟有多爱纪川，才能?二话不把价格加到十倍？

    然而?没等他诧异完，另一个男人也举牌道：“四十万”。座位与纪川相邻，估计是鸿程资本老板之一，想为自?己人撑撑腰。

    如果是普通的拍品，为了给对方面子，这种翻倍再翻倍的情?况已经不该再加价了。沈昼却像没听见似的，直接翻倍：“八十万。”

    “那我出一百万......”

    就这么加价又加价，翻倍又翻倍，从拍卖开?始一直冷清的会场被?他们搅的越来越火热。嘉宾纷纷交头接耳，听两位男人的身份、拍主何?许人也以及他们有什么瓜葛。

    程真心心脏则是不断地下沉、下沉，仿佛那些喧嚣与他无关，他被?孤零零地扔在山颠之上，一缕风吹来就能?把他吹的摇摇欲坠。

    如果再来一缕，便会跌下深渊，摔的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

    这次竞拍最终以460万元成交，落入沈昼之手?。普通钢笔能?拍到将近五百万，可谓是千金一掷，只为搏美人一笑了。

    沈昼冲另一位竞拍者点了点头。其实如果不是对方先放弃，价格真不一定被?抬到什么程度。到底，还?是对方不够坚定，不觉得纪川加上一支钢笔能?值上千八百万，最后成全了他。

    对方也朝他点点头，目光中满是赞赏。

    年轻人可以不顾身份、不留情?面地争取想要的东西，本身就是一种狼性的表现，等有机会，可以找人从中牵线，认识认识呢。

    两人眼神交流完，沈昼转向程真心，忽然想起来：“对了，你你带了我爱吃的点心，在哪呢。”

    程真心这才从即将灭顶的下坠感中清醒过来，深吸口气，语气淡淡：“我撒谎的，没带。”

    沈昼怔了下，嘴角噙笑：“嫌我浪费钱了？”

    “反正为了给公司融资不惜放下尊严倒插门的不是我，我有什么可嫌弃的，谁肿脸充胖子谁自?己心里清楚。”

    “......”沈昼满脸无奈。

    也不知道这么大的气，到底是哪儿生出来的。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正常晚宴结束，无论沈昼找什么话题，程真心都阴阳怪气大怼特怼。公共场合话不方便，沈昼便决定先放着?，回家?之后好?好?安抚对方。

    来的时候程真心接的韩宇，走的时候自?然也得把人家?送回去。沈昼刷卡取完钢笔，又开?车往韩宇家?绕了一圈，等好?不容易到自?己家?，时针已经走到了晚十一点三十，距离圣诞节过去只剩三十分钟。

    赵丹已经睡下了，给他们在玄关留了盏夜灯，两人脱鞋进屋，沈昼叫住程真心：“等等再洗澡，我有话和?你。”

    “明?天再。我困了，想睡觉。”

    “不占用你休息时间，三五分钟左右。或者......”沈昼握住程真心后颈，拇指轻轻摩丨挲，声音又低又轻，透着?些许暧昧，“今晚你住我房间。”

    如果放在平时，程真心已经开?始直挺挺了。

    但今天他拍掉沈昼胳膊，头也不回地上了楼：“没兴趣，洗洗睡吧。”

    沈昼：“......”

    沈昼站在原地，看着?对方逐渐隐没在黑暗中的影子，今天第二次从头到尾回忆自?己的所作所为，得出结论跟之前一样，自?己没做错什么。

    包括后来，程真心不想让他吃别人的东西他也没吃，活生生饿了一整个晚上，饿到最后胃都是痛的。

    他俯下身，捡起程真心乱踢的鞋子放进鞋柜，抖开?程真心随便搭在沙发?上的衣服挂进衣柜，然后在收拾车钥匙时，发?现了一个礼盒。

    礼盒不大，包着?黑色包装纸，束着?橙色蝴蝶结，角落处贴着?带“圣诞快乐”字样的贴纸。

    从系蝴蝶结的拙劣手?法来看，十有八九出自?某大少爷之手?。

    这种尺寸，里面是腕表或者饰品吧。

    沈昼笑了笑，拿起礼盒，上了二楼。

    对面隐隐约约传来流水的声音，程真心应该正在洗澡。沈昼便先回主卧，找出几天前准备好?的盒子，把钢笔从头到尾仔细擦一遍，轻轻放进盒子里。

    和?程大少的比起来，这份圣诞礼物显得有些简陋。其实他想过送别的，戒指、耳饰，或者直接买房子跑车，但那些程真心自?己已经有了，诚意有余，心意不足，幸好?今天碰到了这支钢笔，总算找到一件程真心真心喜欢的东西。

    装完，正巧侧卧水声也停了，他算好?穿衣服的时间，左手?握着?钢笔背在身后，右手?敲开?对方门，拿着?黑色礼盒在对方面前晃了晃：“茶几夹层发?现的，是你落下的么？”

    程真心擦头发?的动作停顿几秒，“嗯”了声：“应该是品牌方送的，忘拿上来了，谢谢。”

    “真是品牌方送的？”沈昼装出一副失落的样子，“我以为你要送我圣诞礼物呢。”

    “你想多了，我从来不过洋节，给我。”

    着?，程真心从沈昼手?中抢过表盒，用力甩上门。

    “铛——铛——铛——”

    座钟铃响三声，今年的圣诞节悄悄过去了。

    沈昼站在原地，对着?门板，无声地了句：“程真心，圣诞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