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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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滚”远了,房门却开着。

    顾晋诚脑海中留存马荒诞不经的话,双眉拧着,站定不动。

    冰山似的凤眸不知道是在看门还是看门里的动静。

    良久,顾晋诚踏步往里。

    房间内昏暗,窗帘拉得无比严实,可见的确是不想听雷声见闪电。

    经过沙发,被子堆在沙发一端。

    的确是有人睡过的痕迹。

    柔软的大床上,顾文越侧身窝在被子里,隐约听见门口的话声以及脚步声,以为是马。

    他未睁开双眸,含含糊糊地问:“怎么了?”

    语气沙哑,十足十的懒劲儿,甚至隐约有些娇气。

    顾晋诚走到床侧的位置,居高临下地注视凌乱的大床,以及头发微乱的年轻人。

    同龄人,可顾文越比他看上去年轻太多。

    此时,顾文越感觉有些热,手臂往被子外伸出来,白皙的胳膊压在深蓝色的被罩上,雪白的肩头骨骼纤细精致,像是雪白柔软的绒花绽放在墨蓝的天幕下,又或者是幽蓝的大海上一道一道雪白的浮沫温柔地荡漾。

    顾晋诚的黑眸里印入蓝底白胳膊的一幕,不由得皱起浓眉,插在西装裤中的双手不自然地动了动。

    似乎有种要去把他的胳膊、肩膀塞进被子的古怪冲动。

    顾晋诚喉结微滚,沉声道:“是我。”

    顾文越这才有点反应,稍稍意外顾晋诚进房间,但也懒得多想,他还没睡醒一点都不想动,依旧是闭着眼:“大哥……早。”

    顾晋诚见他毫无反应,不禁挑眉。

    环顾这间房间,他一眼看到拉丝玻璃门另一边的书桌上隐隐约约有一盆什么植物

    ——应当是水仙,还没开花,冒出尖尖细细的嫩芽,跟毛笔似的直直地戳在圆洗里,倒是很相宜。

    顾晋诚收回视线,看床上这人似乎没骨头一样,轻咳一声,问道:“怎么不让文隽陪你?”

    顾文越听见这话,到反应话中的意思,花了整整一分半。

    他朦胧迷糊地回答:“堂弟要做作业,我九点半得……得睡觉。”

    顾晋诚挑起一侧的剑眉。

    ——九点半睡觉,第二天十点起,下午还要午觉?

    顾晋诚没声音,顾文越也就没声音。

    房间里只剩下轻微的呼吸声,

    顾晋诚本来想点什么,看他一副完全没睡醒的懒猫模样,自然是不必多。

    “你继续睡吧。”

    “唔……晚安。”顾文越昏昏沉沉,嘴里胡八道都不知,抱着被子继续呼呼大睡。

    偏偏动静颇大地侧身,肩膀后背全露在被子外。

    白生生的一大片,明晃晃地扎眼。

    顾晋诚猛的转身,阴云照顶地往外快步走出去。

    脚踩在厚实的地毯上没什么声音,完全不影响顾文越继续酣睡。

    -

    毕竟是顾崇生病住院,顾文越九点就起床,先给张管家电话,询问得知顾崇好转后,吃过早饭就去看他。

    隔着电话,顾文越听见顾崇的声音,放心下来。

    到餐厅入座后,顾文越才听马,原来早上顾晋诚去过他的房间。

    他揉着眉心有些想不起来,可看马战战兢兢的模样,疑惑不已:“你怎么了?”

    马摆摆手:“二少爷,以后还是别喊我。大少爷早上的脸色您是没看到,怪瘆得慌。”

    “哈哈。”顾文越实在是叫他的滑稽表情弄得忍不住发笑,“那一会儿我见了张管家,叫他给你补一个什么心理补偿的钱。”

    “谢谢二少爷有心,倒也不用。”马就是觉得大少爷当时的表情非常迫人,真有杀人灭口那意思。

    他摇摇头,失魂落魄地去忙。

    顾文越没忘记这件事,去医院见到张管家,就将这事告诉他。

    张管家点点头:“那我安排给马一个红包。”

    顾文越笑着坐在病床边,整理整理顾崇的被子:“大哥面色太冷了,家里佣人这么熟悉他,还怕他呢。”

    顾崇精神不错,吃过早饭后一直惦记养子过来。

    现在人在眼前还些俏皮话逗他开心,他自然是高兴:“你跟他多热乎的话,他就不冷了。晋诚是个事业心重的孩子,就是一些人情冷暖的事情他不太懂。”

    顾文越想:

    哪有顾晋诚这等人不懂的人情冷暖?

    他只是不想对一般人懂而已。

    到傍晚,顾晋诚和顾文隽先后抵达医院。

    一家四口在医院病房里吃了顿简单但温馨的晚餐。

    顾文越总觉得顾晋诚似乎在有意回避他。

    可他干什么了?

    他昨天不还深明大义的不要股权,以证自己的“清白”,现在顾晋诚居然看都不看他一眼?

    算了,顾文越懒得细究,同顾文隽陪着顾崇,笑笑,也挺快乐。

    顾晋诚就不同,一个人坐在一旁,大部分时候都在沉默地听,像是一尊冷冰冰的石膏像。

    既不准备融入他们,甚至都一副你们你们的、别吵我的无情冷酷状态。

    只有最年长的顾崇发现,儿子的眼神似乎总是不经意地看向养子?

    出什么事情了?

    看样子也不像是私下争执。

    那是为何?

    -

    当晚,顾文越主动请缨,要求在医院陪护顾崇,让顾晋诚回去休息。

    倒也相安无事。

    隔天,顾文越起床后,正要进顾崇的病房,就听见里面有女性话的声音。

    他问门外的保镖:“谁来了?”

    “二少爷,是三少爷的母亲,杨姐。”

    顾文越稍稍转念一想,堂弟的母亲就是顾崇的弟媳妇?

    不称呼顾太太,称呼杨姐,显然是现在脱离顾家,不以亡夫家为依靠的意思。

    倒是个新派的女士。

    也就是个称呼,顾文越的好感倍增。

    敲门进去后,病床边沙发椅子上的女士扭头,穿着呢子质地的宝石蓝套装,圆领外套搭配收腰的长裙,戴一堆的钻石耳钉,长卷发披在肩后,眉宇间与顾文隽有三分相似,但人非常年轻,完全看不出是个十七岁少年的母亲。

    这是杨梓芳,杨姐。

    杨梓芳眸光带着欣赏,笑着招呼:“这是文越吧?好多年没见了。文越你来,你爸爸一直夸你呢。”

    她丈夫过世后,长年旅居国外,回国少,见顾家的人比顾文隽还少。

    顾文越踏步上前,笑眯眯地:“杨姐好。”

    “哎哟,好呀好呀。”杨姐听到这个称呼格外开心,细细的弯眉毛都在跳,拉着他坐在床边,“我这几天在网上都看到你了,越来越出名了。”

    顾崇油然而生的骄傲,忍不住夸赞:“这几天一直陪我这个老头子。昨天也陪了大半天到晚上睡在这里。”

    “好孩子。”杨梓芳对顾文越的印象不深刻,她是个很忙碌的女士,前半生为父母家庭、丈夫孩子,等丈夫意外过世,她得忙着张罗自己的日子,并不太管旁人家里的事情。

    再者,她也分明,若是顾崇都管不了的家事,那外人不必插手。

    她想起一件事,从包里取出名片,“我的公司做了海外的珠宝品牌,文越,你有兴趣给我当代言人吗?”

    “嗯?”顾文越倒是没想到,跑医院来都逃不开工作?

    他客气地接过名片,“谢谢。”

    杨梓芳点点头,欣慰地:“还是文越好。文隽太倔了。我管不好他。随他去吧。”

    顾文越隐约知道顾文隽是和杨姐闹情绪才客居顾家大宅,但具体不清楚什么问题。

    他不准备关心,反正母子间的事情,只有母子得清楚。

    等到中午十分,顾文隽突然从学校跑医院来。

    进门傻眼,语气特别不礼貌不客气,甚至有些赶客的意思:“你怎么来了?”

    杨梓芳起身拎包,对病床上的顾崇:“大哥,你听听,这是赶我走。我立刻就走。等你好点,我找你喝茶。”

    顾文隽的眉毛都要竖起来了:“你来干什么?”

    杨梓芳没有要跟儿子争吵的算,避开他走:“我这不是立刻就走?你陪你大伯话吧。”

    眉眼往高高的儿子脸上扫去,忍不住关心,“多吃点饭吧我的少爷,都跟拔苗助长似的瘦成竹竿了。”

    “你管我!”顾文隽脱口而出地不悦。

    杨梓芳摆摆手,逃也似的出门去。

    顾文隽就站在刚进来的位置,一动不动,脸色发白,似乎看上去气鼓鼓,意难平。

    眼睛往门外瞟,像是在看他妈妈是不是真走了,还是会回头。

    顾文越见状,摇摇头

    ——这傻孩子,明明想要母亲关心,却非要那么冷言冷语地先把人赶跑。

    青春期的叛逆?

    顾崇扬声道:“去跟你妈妈两句话啊,文隽,别倔了。你妈妈都先过来了,你还倔。”

    顾文隽气冲冲地走上前,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她是来看大伯您的,又不是来看我。哼!”

    顾文越坐在床沿,长腿伸过去,脚尖往他腿上踢了踢:“哟,别后悔啊,现在追还能追上,一会儿就跑远了。”

    顾文隽瞪他一眼:“我才不去!”

    顾文越与床上靠着的顾崇对视一眼,施施然起身,慢悠悠地:“行吧,我去。反正杨姐穿高跟鞋,走得不快。我跑两步就行。”

    顾文隽拽住他的臂,跳起来:“哎!二哥你去算什么?要去也是我去!”

    话音未落,人就往外跑。

    顾文越和顾崇都笑了。

    顾崇点了点他:“别笑,文隽才十七岁,还。”

    顾文越坐进沙发里,懒洋洋地靠着,十分正经地胡八道:“我也才二十四,我也还呢。心理年龄。”

    顾崇这下更高兴,爽朗道:“要是晋诚能有你一半的轻松,就不会这么累。”

    门外。

    顾晋诚听闻这话,沉下眉。

    等顾晋诚敲门进去,就见沙发里一道懒散如猫的身影,嘴里飘出一句闲闲的话。

    “今天是个好日子,大中午地全都往这儿来,八仙过海呢?”

    顾晋诚一边往里迈步,一边解开西装扣脱掉外套搭在沙发上,单手撑在沙发背上,语气不咸不淡:“张管家联系我,杨阿姨到了,回去了?”

    顾文越听着,想着顾晋诚这个大男主倒是第一回 解释自己的目的。

    他笑得在沙发里轻颤:“杨阿姨?她若是听见,定要气得冒青烟,不走也得赶紧走了。”

    那么漂亮年轻的女士,特意让人称呼她“杨姐”,自不会愿意被叫做“阿姨”。

    顾文越笑的时候,忍不住往头顶看去,刚巧对上了顾晋诚清冷疏离的凤眸。

    桃花眼的笑意浓重,如嫣然花瓣纷飞。

    凤眸明明冷得淡漠,却有寒山雪融的趋势。

    兄弟俩的瞬间对视自己或许未曾注意,偏偏顾崇看得一清二楚。

    他想起昨夜里顾晋诚对养子那似有若无的眼神,再端详养子俊俏风流的脸,心里竟然生出一个荒谬荒唐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