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吧。”燕晗昭又给自己灌了一口酒，这酒是好酒，只是清淡了些。

    “臣妾是想问湘水一名之意。”杨慕羽颔首，自第一眼见高阁的名字他便开始琢磨这“湘水”到底是何意，如今既然燕晗昭心情不错，那便让他给自己解惑。

    燕晗昭没想到杨慕羽正要问自己想的事，忽然间就笑了，不是以前的冷笑，更不是嘲讽，而是由心底的开心。这个世上竟还有这么懂他的人，也是难得。

    “这是母后的方向。”到这里燕晗昭淡去了脸上的笑意，刚刚仿佛是昙花一现，如今的燕晗昭又带着一如既往的冰冷与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杀气。

    杨慕羽不曾听过前皇后的秘闻，只知道外界都道其早逝。

    “逝者已矣，未来可追。”杨慕羽并不会安慰人，因为自己的母亲也去得早，他知道燕晗昭心底不好受，可是逝者已逝，他只能好好地活着期盼明天能更好。

    “母后是被人害死的。”燕晗昭又给自己灌了一口酒，借酒浇愁一般，清酒虽不醉人，但燕晗昭似乎有几分醉意，“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我应当拿回的。”

    话里带着委屈的意味，而更多的是发狠。对于皇室，对于仇人的怨恨与满腔愤怒。

    这一刻，杨慕羽觉得，或许燕晗昭比他更勇敢，而他并没有燕晗昭的勇气……曾经他也曾立誓要保护母亲，可是等他回去的时候母亲已经不在了……这种切肤之痛，他明白。

    “臣妾会帮王爷。”杨慕羽眼里的坚定让燕晗昭无法忽视，那么坚定，那么执着，又带着柔情，和母亲的有几分相似。

    “你有可能会死。”燕晗昭笃定无比，这场博弈之中必须有人要死，既入局，那便再无法独善其身。

    杨慕羽却只是摇了摇头，反而笑了，眼里是释然的光。“臣妾不怕死，王爷你知道为什么飞蛾要去扑火吗？因为火光里的温暖是死也值得的信仰。”

    死也值得……

    燕晗昭一把将杨慕羽拥入怀中，下巴抵着杨慕羽的肩窝。杨慕羽尝试挣脱，可是燕晗昭抱得太紧，杨慕羽根本挣不动。

    “别动，让本王抱抱。”着燕晗昭又抱紧了几分。

    杨慕羽对此很是意外，他不明白为什么燕晗昭突然如此。“王爷，您醉了。”

    “本王没醉，只是想抱抱你，不要乱动。”燕晗昭将头埋在杨慕羽肩窝，杨慕羽看不见燕晗昭的表情，也猜不透燕晗昭的想法。

    燕晗昭有些贪恋杨慕羽身上的味道，带着淡淡的香味，不是脂粉味，也不是熏香的味道，是独属于杨慕羽的味道。燕晗昭第一次做了如此出格的事情，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杨慕羽如此。

    过了好半晌燕晗昭终于松开了杨慕羽，眼神从水汽氤氲的浑浊变为清明深邃。燕晗昭那黑曜石一般的眸子里的冷意褪去，只剩让人无法跳出的黑。

    “好了，我们走吧，该回府了。”燕晗昭这会儿已经没有了平时的冷淡，这让杨慕羽一时间还无法适应。

    杨慕羽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随燕晗昭下楼。

    回去还是燕晗昭骑马杨慕羽在燕晗昭怀里坐着，这姿势着实奇怪，但是因为从来没有骑过马，杨慕羽只得抓紧了燕晗昭的手，唯恐自己掉下去。

    骏马飞驰，速度极快，燕晗昭是战场时的老将，骑马射箭自然不在话下，但是他感受到了杨慕羽的害怕，为此特意放慢了马的速度。

    此去离晋王府有段距离，比来时慢了许多，燕晗昭道：“别怕，本王在。”

    一句话仿佛有一股力量，原本还有些怕掉下马的杨慕羽这会儿倒是不怕了。莫名的信任了这个男人，这个与他相处并不久的男人。

    回到晋王府，如烟命马夫将马牵走，对燕晗昭道：“王爷，刑部侍郎来访。”

    “知道了，你带王妃回屋休息吧。”燕晗昭自有算，而且刑部侍郎到来他一点都不意外，这一切本就是安排好的。

    杨慕羽对此没有异议，今日奔波一天他确实累了，而且骑马让他有些不舒服，还是早些回去的好。“臣妾告退。”

    如烟跟着杨慕羽回翠微居，只是杨慕羽比平常走路都要慢一些，想来是骑马受了伤……

    燕晗昭并不担心，这些交给如烟便好，如烟心细，比他会照顾人得多。自己还另有安排，便先不去过问这些琐事罢。

    回到翠微居，杨慕羽坐下之时果然还是有些不便，但这种事毕竟不好与女子讲，只能委婉问道：“如烟，府上可有治擦伤的药？”

    如烟点头，“王妃稍坐，奴婢这就去给您拿。”

    杨慕羽微微颔首，待如烟出门了，杨慕羽才给自己倒了一盏茶。今日的清酒喝得有些多了，如今后劲上来，确实有些头晕。

    一盏茶饮尽，杨慕羽也清醒许多。没过多久如烟便将药膏拿了过来，白玉瓷盒所装，别样精致。

    “需要奴婢帮您上药吗？”如烟毕恭毕敬地问道。

    杨慕羽接过瓷盒，笑得温润：“不必，你先下去吧，晚膳也不必准备，我有些乏了。”

    如烟也不多问，一一应下，随后退出厢房替杨慕羽将门带上。

    杨慕羽拿着瓷盒转到屏风后才褪下外袍，将亵裤褪下，腿根处果然被磨破了皮。

    也难怪，从前不曾骑过马，今日的衣服又格外透气轻薄，被磨破也是意料之中。

    将瓷盒内的药膏轻轻涂抹在擦破皮的地方，没有意想之中的刺痛，反倒很是清凉，让原本灼热的伤口舒服了些许。

    伤口处理好杨慕羽也把衣服穿好了，将瓷盒收好才躺下。闭上眼的那一刻，杨慕羽又想起了今日燕晗昭抱着他，其实他感觉到了，燕晗昭哭了。

    作为一个聪明人，杨慕羽不会破，燕晗昭大概是接着酒劲发泄心中的不快，发泄过了也就好了。人心中总有些事是不能不能碰的，杨慕羽也有，所以他不去问，也不会拒绝。感同身受过，才知其中苦。

    迷迷糊糊之间，杨慕羽睡着了，又好像没睡着。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有一个人拉着他的手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话，可是具体了些什么他却是听不清了。

    …………

    平静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这半个月什么都没发生，一切都很顺利。

    自那日杨慕羽见过酒肆里的王伯伯后便将孙奶娘安排过去了，府里依旧没什么能与杨慕羽话的人，就连燕晗昭也极少过来招惹他。

    杨慕羽乐得清闲，左右燕晗昭没有亏待过他，他无事便看看书，自己与自己对弈参解残局。

    这日，杨慕羽又在翠微居的亭子里看棋谱，燕晗昭过来了。

    “在看棋谱。”燕晗昭这句话不是问杨慕羽，而是个陈述句。

    “左右无事，随便看看。”杨慕羽将书合上，给燕晗昭斟了一杯茶。

    燕晗昭没接下句，接过茶盏喝了一口又放下。

    “王爷，可是七皇子那边出了问题？”

    燕晗昭什么都没，可杨慕羽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真不愧是他啊。

    “是，西南突厥将他们围困，如今粮草所剩无几，皇帝下诏命本王驰援。”

    “围而不袭，这可是一出请君入瓮。”

    燕晗昭抬眼看向杨慕羽，眸子里是遮掩不住的探究。“九死一生，你当真不怕？”

    “臣妾信得过王爷。”

    这可能是一种不出的默契，哪里只有杨慕羽信燕晗昭呢？燕晗昭一样也信杨慕羽，只是他心里总有不好的预感，这让他十分犹豫。

    “那便收拾收拾，明日卯时末启程。”顿了顿，燕晗昭觉得不够，又补充道，“叶影会与你同行护你无虞。”

    杨慕羽应下，却再无更多表示。这一去是一次豪赌，可赢家得到的，可就远远不止人命那么简单了。

    燕晗昭起身欲走，杨慕羽则送。可还没走两步的燕晗昭突然转过身来，他认真地看着杨慕羽的眼睛。

    “要活着见到我！”

    语气里发了狠，这是燕晗昭的命令。

    杨慕羽盯着燕晗昭那双深邃的眸子，逐渐露出笑意。“王爷放心，臣妾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话没完，燕晗昭将食指比于杨慕羽唇前，断道：“不要这种话，还有，以后便不要自称‘臣妾’了，在我面前，你不需要守这些礼。”

    一瞬间，杨慕羽有些不知所措。明明只是再简单不过的几句话，可是这话语却仿佛有千斤重，在杨慕羽平静的心底砸起了千层巨浪。这是不是明，杨慕羽在燕晗昭心里也是有那么一点不一样的呢……

    “你……”

    “嘘……让我再好好看看你。”

    燕晗昭读懂了杨慕羽眸子里的惊讶，也知道自己此刻在做什么。这月余的相处让燕晗昭知道了一个道理，若真想有所得，那便不要利用自己为数不多还在意的人。

    以前或许没有，但是如今似乎有了。因为这个人曾义无反顾地对自己：会帮自己，死也值得。

    燕晗昭在这里留了许久，也看了杨慕羽许久。两人虽未一字，却已胜过千言万语。

    # 卷二：相知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