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阿娘
“阿池。”
那声音又柔又轻, 落在耳边,似满足似是贪婪,她一声又一声唤道。
白池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东西, 有滴冷汗自额上缓缓滑落,她眼都未眨一下, 漆黑如墨的眸子里, 倒映出了一具冰棺。
晶莹剔透的冰棺上飘着丝丝寒气,两侧则贴着密密麻麻的符文,而里面, 躺着个长相极其温柔, 和白池长的……分外相似的女人。
她穿了身白到极致的裙裳,双手交合放于腹部, 迤逦的眉眼紧闭, 唇不点而赤, 远远瞧着, 竟像是在笑。
白池极力抗拒着那股莫名的吸引力, 拼命遏制住自己想要伸手推开冰棺的欲望, 和见到这女人的第一眼, 心中莫名升起的亲切感。
密室里寂静无声, 那奇怪的女声也没有再开口。
“嘀嗒——”
冷汗落在地上的声音响起,白池踉跄几步, 倏然回过神来。
她方才,竟是盯着这棺中人入了迷, 差点就要推开了棺!
白池心中跳如擂鼓, 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虽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看这东西的行事作风, 话里的蛊惑之意和不自然的精神控制,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若是让她如了意,谁知道会引发些什么来。
“罢了。”那声音轻笑了下,语气轻柔温和,但白池却不敢瞧其中威力,毕竟方才,就是它将她诱来的此处。
“阿池防备如此之重,倒是叫阿娘伤心了。”那声音一转,促狭趣道,随着她态度的转变,白池身上那股莫名的束缚也送了开来。
她连连退后几步,大喘着气,看着冰棺面上随之浮现警惕,但却依旧一言不发。
白池面上一派后怕之色,但素手却悄然摸向太和剑,她已经触到了剑柄。
“你伤不了我,”那声音忽然又开了口,不过这次,她却是有些漫不经心,顿了下,笑声妩媚,“别白费功夫了,你的那些伎俩,动不了我的。”
白池动作一顿,忽然抬头看了冰棺一眼,像是有些淡淡的诧异。
“整个石室,都在我的掌控之下,”那声音低低一笑,像是看穿了她所想,“乖一点,阿池。”
“站那么远做甚,过来,让娘好好瞧一瞧。”她嗔了一句,随即一股不可控之力便布满了白池全身,强拉着她,一步一步往冰棺走去。
“快些啊。”那东西好整以暇,看着白池奋力挣扎模样,还慢悠悠催了句。
不可控之力瞬间便烈了,一下子便将白池扯了过去。
“挣扎都是徒劳的……”
“铮——”
清脆剑鸣声忽然响起,长剑狭裹着灵光,倏然向冰棺刺去。
剑尖触到冰棺的那一瞬间,冰棺两侧贴的密密麻麻的符文骤然亮起,一时间红光大作,而长剑,则被弹了回来。
白池手益收,紧握住剑,虎口战栗不息,紧接着便是一阵麻意,她方才用了多大力,这会儿,全反弹回来了。
而冰棺,却毫发无损,甚至……安然无恙。
白池心下一沉。
她本以为,这些符篆是用来封印冰棺的,但没想到竟然是……
“不知好歹的东西。”
那声音陡然一冷,咬着牙沉声斥道,“过来!”
一股强劲的力量拢住了白池,猛的往前一拉,她踉跄几步,趴伏在了冰棺上,
彻骨的寒意随着接触的地方一点一点深入骨髓。
白池完全挣扎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不受控制般,颤抖着朝着符篆伸去,一点又一点,直到素白的指彻底碰上陈旧的黄符。
“好阿池,替阿娘把它揭开,”那声音中隐隐有些颤抖,似是激动不能自抑,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只深吸了一口气,柔声诱道,“来,掀开它……”
掀开它,她就自由了。
白池咬着牙,极力抗拒,但终于,还是没能扛住,她抖着手,揭开了以朱砂绘制而成的符篆。
片刻后,忽而红光大作,偌大的石室都被笼罩其中,一股磅礴汹涌的灵力自冰棺漾起,随即,四散开来!
白池顿时被掀飞出去,她握住剑,手中使力,剑身猛的插入地,这才勉强得以稳住身形。
狂风渐歇了,红光也淡了下来,一切都风平浪静,好似与方才没有区别。
白池揉了揉被震麻的手腕,眸子死死地盯着冰棺,一边缓缓站起身。
“咯吱——”
一道极细的摩擦声响起,在这寂静的石室里格外明显。
只见那冰棺忽然又动了一下,又是一声刺耳到极致的摩擦声,白池动作一僵,只见下一瞬,冰棺忽然被推了开来!
“砰——”
泛着红的灵光掀翻了棺盖,隐隐绰绰的,里面躺着的人,徐徐睁开了眼,惨白的手虚握上了棺沿。
棺中人缓缓坐起身,她的动作有些木讷和僵硬,似是许久未使用过这具身躯,所以有些不熟悉。
“好久不见了,”她僵着身子,慢慢转过头来,面上扬起一抹温柔到极致的笑,“我的阿池。”
她长叹了口气,遥遥看向她的目光里有些不舍,又好像是在透过白池看像什么人。
“你不是我阿娘。”
白池捏紧了剑柄,漆黑的眸沉了下去,她忽然撇过头,咬着牙一字一字道,“你不是!”
许是因为太过用力,她的眼周都泛起湿红来,眸里也蒙上了一层浅淡的雾气,声音也有些哽咽。
棺中人远远看着她,面上笑意不改,眸中还有些宠溺,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她只能无奈应道,“阿池不承认就不承认吧,无妨的。”
白池握着剑的手都在抖,她紧抿着唇,不让自己泄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白衣女人扶着棺沿,缓缓踏出,雪白的裙角翩跹,她看着困了她这么多年的冰棺,和一道又一道,遍布棺身的符篆,眸中逐渐凉了下来。
“真好啊,”她缓缓抚摸过棺身,像是对待亲密无间但即将分别的恋人,语气眷恋又不舍,但眸中却是毫不掩饰的憎恶,“终于要再见了。”
她的面庞温柔,但憎恶扭曲的神色又在她身上交织,这么多年了,白池再看到这副场景,心里竟还是会下意识泛凉。
“好阿池,”她倏然回过头,笑意盈盈,“以后,就要劳你替阿娘躺在这冰棺中了。”
“灵族上千年传承下来的神器,倒也不算辱没了你。”
她的声音婉转悦耳,面上笑意盈盈,可出的话却让白池如坠冰窖,浑身不适。
她忽然觉得,方才心中酸涩和恨意交织的自己,就像个笑话。
“做梦。”
白池面上毫无表情,执剑而立的同时又冷冷看着她,冷若冰霜,警告道,“几十年前你没奈我何,如今,亦是如此。”
棺中人忽然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掩面痴痴笑了起来,她半靠在冰棺上,冒着幽幽寒气的冰棺更显她美若三月春桃。
“阿池啊阿池,你还是如此天真,”她笑着摇了摇头,“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过来吧。”
白池刚想话,却发现身体又脱离了控制,方才那股被强行控制的不适感又蔓延了全身,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裙下的腿,缓缓抬了起来,然后颤抖着,落了地。
这一步,走了许久,但棺中人只笑吟吟的看着,却并不阻止。
也是,二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咫尺,她再怎么抵抗,最后都一样。
桃粉色的绣鞋又抬起,第二步,终究也落了下来。
“娘被困了这么多年,阿池也不知道来看看,”她端坐于冰棺上,笑意不改,就像全天下每一个慈母一样,似是趣似是抱怨,“真是个没良心的。”
“娘还记得最后一次相见,”她遥遥看着白池,目光似是透过她,回想起了昔日之景,“你追着跑,跑的鞋都掉了也不肯放弃,只是哭着喊声,让娘别走。”
白池握紧了手中剑,袖中手捏的泛白。
是,她在阿爹殿外跪了几天几夜,都没能求到来见她最后一面。
她知道,阿爹是想保护她,她也知道,她的阿娘,和别人的不一样。
她不爱她。
白池忽然哑声道,“那又如何?”
棺中人愣了一下,无奈般摇了摇头,“没想到,一晃,我的阿池就这么大了。”
“幼时的阿池,会以命护阿娘,长大了的阿池,反倒……”
她忽地站起了身,有些意兴阑珊,惨白到透明的指微勾,“罢了,那么多做甚,好阿池,快些过来。”
白池身子一僵,随即便不受控制的飞了过去,最后直直撞上冰棺。
而她,双手拢于腹前,面上笑意不改,仪态端庄,一如从前模样,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坠她灵女的颜面。
“这冰棺,是你阿爹亲自从玄水取回,这棺上符文,也是他以心头血绘成。”
灵女抬起头,眸中黑沉,面上笑意却更深,她缓缓捧了白池的手,手中灵力运转,荧光于她指间聚拢,随即幻化出一柄泛着寒芒的冰蓝色匕首。
白池身子僵硬,黑沉的眸中倒映出对面人的动作。灵女握着匕首,陡然暴起,朝她秀白的手腕划了下去。
钻心疼痛袭来,霎那间,艳红的血液争先恐后自伤处流了出来,染红了灵女的手和袖。
她一身雪白的裙,秀发也是以月白色冠束起,仪态端方周身气息温柔,这样一副飘然欲仙的模样,却是满手鲜血。
“嘀嗒——”
是血珠落地的声音。
不过片刻,冰棺上便沾满了鲜血,它们汇成一道血线,朝黄符灌注而去。
吸饱了鲜血的符篆陡然一亮,符面上暗红色的纹路也更加深。
灵女满意一笑,她松开手,任由白池的皓腕直直垂落,鲜血迅速蔓延低落,最后形成一道血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