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鹧鸪天·月满楼
转眼十月望月又圆。
下元节时,东京城里有三日休沐,大相国寺附近还有灯市可以瞧。
吴眠眠派人来青萝印坊请了三次,都没能约到晏亭柔同她去赏灯。
这日休沐,印坊里也没有人,院子里染好的布已经晾晒了几日。
晏亭柔自己雕刻了一套花版,是各类常见花卉图样的,迫不及待要等这布干了,试上一试。
院中立着长长的竹架子,上面晾晒着红、黄、蓝、绿的布帛,搭在竹竿下的布边在寒凉的北风中轻扬。
她摸了摸靛蓝的布料,已经干透。就选了一处颜色稍淡些的,拿了剪刀裁了一个口,沿着口将布撕开,只听「嘶」的一声,那布条沿着她的力道,划开了一人来长。她寻思着那长度刚刚好,做个披帛试试。
她将靛蓝的布拿进屋里,因外头过寒,染料会冻住,她之前让印坊的仆人各调制了一水盂颜色出来。
还特地在屋里置放了暖炉,温着房间。她取来一个朱砂染料,用棕刷沾了颜色后,涂抹在她雕刻的牡丹花雕版上,她一下一下心翼翼的,不能让颜料沾得朝外,出了花样子去。
因布料不同纸张,纸张较硬,只要印在上面,便是浮在凸处,就能印出字来,而布料可能会软塌塌的掉下去,很就会晕染了脏色上去。
她提着心,极细致的撑开布,在涂了颜料的雕版上比划一下,可她只有两只手,并不能将布抻平,恨不得有人帮她一把,只可惜阮六郎被她支出去买吃的了。
忽听门外有脚步声,想来定是六郎回来了,她忙唤了一句:“来帮我一下。”
有两只手抻住布帛的另外两边,晏亭柔注意力全在布帛上,还在嘱咐着:“往下放,只印一下就好,这个力道,一定是过犹不及的。所以宁愿没印上,也不能印过了,晕染多了可不好看。”
那靛蓝的布在朱砂的牡丹雕版上印了一下,晏亭柔忙拽过布放到一边的笔架上,她庆幸书案上有个笔架。可作为这一方染布的暂时晾晒之处,这才喘了一口气。
忽然腰就被来人从身后抱住了,那人已吻住了她耳尖,低声道:“我好想你啊……”
晏亭柔只来得及唤了一句:“拾哥哥。”那唇就被人夺了去……
赵拾雨的怀抱中还带着窗外的寒冷。不过那冰冷的气息亦难遮盖屋里重逢的暖意。晏亭柔应和着他的吻,因她亦是思念成疾,药石难医。
她需要解药,而他能救她。
他的吻如琼浆玉液,将人醉了三分去,晏亭柔不知不觉就被他推到床上,两人吻做一团。
直待她觉得脖颈一抹清凉,才灵台清晰一分,“别……六郎一会儿就回来了。”
“没事,武同和闻言良在外面守株待兔呢。”赵拾雨将人拥在怀中,“我从南熏门进来,不知道你在哪,就想先过来看看。不然到了晏府时该是半夜,又不敢去敲门。而明日一早我要入宫,出来不定何时才能见你呢。还好……”他顺着她如瀑青丝抚摸着。
“还好什么?”晏亭柔拉住了扣在她腰间的手。
“还好今日可以让我一解相思之苦……”那吻又印了下来,如窗外密雪,映着寒灯。
她伸手将衣衫上剥回肩上,站起身来,望着窗外:“拾哥哥,下雪了呢。”
赵拾雨朝她的方向望去,那脖颈之上尽是红痕,此刻觉得自己狠了,也是晚了。
他抬手去揉了揉她脖颈,看着无比心疼,腹诽着,自己是哪里来的饿狼,将柔咬成这样子。问道:“你要同我去辋川院住么?”
“不去,我……我这几日都住在印坊里,住惯了的。”
“你放心,如上回住那里一样。你可以将我绑起来。我绝对不做什么。”赵拾雨祈求的望着她,“我明日一早要入宫去的,不知何时能回来。”
他恨不能时时刻刻将她拥在怀里。这些时日的分离,让他觉得好似过了许多年。
晏亭柔见他做伏低状,就回身抱住了他,“那就多抱一会儿罢。”
翌日,赵拾雨才出宫,武同就迎了上来,“王爷,晏姑娘仍在外城青萝印坊,没回晏府。”
赵拾雨奇怪了一下,想来必有因由,就问:“每逢初一十五,有去晏府给晏三叔送礼么?”
“王爷放心,都安排的稳妥呢,全是按照定亲之后的礼,一步一步来的,只能多去,不会少。”
赵拾雨点头道:“去青萝印坊。”
一身月白长衫的公子,手里捧着一个锦盒,下了马车,快步入了青萝印坊。
见到晏亭柔时,她脖间竟然围着昨日那条蓝色披帛,朱砂的牡丹印在蓝布上,呈现出了紫色的牡丹花来,衬托的晏亭柔的面容更是皎皎。赵拾雨抬手就去绕开那盖着她白皙脖颈的布,“怎么围了这个?”
晏亭柔嗔怒:“你呢?”
那蓝紫色披帛展开时,赵拾雨瞧见那颗颗红痕,忽就明白了,笑问:“所以今日不回家也是因为这个?”
“若是被我爹爹瞧见了,你以后就不必见我了。”
赵拾雨将锦盒展开,放到桌上,只见红色丝绒的盒中,放着一条彩色宝石点缀的珍珠璎珞,他的手穿过她的青丝,“戴上这个就盖住了。”
那璎珞上头的珍珠颗颗圆润还带着霓光,每颗足有金豆子大,一看便知价值连城,晏亭柔问道:“你不是去宫里头了,哪里来的这珍珠璎珞呢?”
赵拾雨站在她身前细瞧了瞧,“我的娘子,真真的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这璎珞显得逊色不少呢。”
他坐到床边,拉她坐在自己腿上,“柔可还记得,有一回你,历书最好由官府统一来制作么?”
“嗯,记得。”
“我回东京就写了折子,将我去江南西路各书坊的阅历相关的内容,都呈上给了官家,其中就提到了历书之事。
今日听闻,以后历书将由司天监来统一印制,且只会比市面上的历书价格还要低,绝对不会贵的。”
晏亭柔嘴角微翘,“竟然这般好,拾哥哥果真是做了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呢。”
赵拾雨拉住她的手,“怎么是我做的呢?不过是我偷了你的好处,借花献佛罢了。那时就,不论我得了什么赏赐,都要送你。”
“啊?圣上的赏赐竟然是一条璎珞?”晏亭柔觉得很是奇怪。
“自是我自己张口要的了。”
晏亭柔有些羞恼,“你怎么张开口的,这样的话?要个女儿家的东西,竟然也好意思?”
赵拾雨面上却坦坦荡荡,“官家也认得你,自是直接同他讨了。”
“那你怎么的?”晏亭柔很是想知道。
赵拾雨正想诱她问呢,不禁一笑,“我就,我极爱又极疼我的娘子,他将我派出去这么久,给些奖励也是应该。”
晏亭柔脸颊微红,“你真是!什么都好讲的。”
“问完了?”
“嗯……”
他亲了亲晏亭柔的脸,“有件事情,我想同你商量一下。”
“你……”
“我想早些娶你回家。”
“不是日子已经定了?”
“我们两人的事情,我们两个了算。”
“为……为什么?”
“你为什么?”他将人压在床上,吻了起来,“自是不想等了。”
那日听赵拾雨了历书归司天监来印制,晏亭柔就上了心,听闻司天监的监丞换了新人,她特让鲁翁托人写了拜帖,要见司天监的监丞。
本想着那拜帖送去,腊月之前能见到人就不错了。没想到几日后,就有回应。
可晏亭柔一直抽不开身往司天监去,因赵拾雨每日都要她陪着,两人也不回怀王府,也不回晏府,就待在的辋川院里。不是窝在一处看书,就是要同她下棋、吃茶。
五日后,辋川院里。
屋里烧了炭盆暖炉,一排主子书架之前的地上,放着一张如床榻大的鹿皮垫子。晏亭柔没有踩鞋,只穿着单袜站在上头,翻着书看。
她放下手里的书,忽然回过味儿来了,“拾哥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赵拾雨一直在笑涔涔的望着她,好似如何也瞧不够似的,“没有啊,柔何出此言啊?”
“我怎么觉得你日日都将我困在辋川院里呢?”
“没有的事,寒冬凌冽,我怕你冻着。”赵拾雨走到书架前,抬起了她的下颌,“这里有书、有酒、有茶,还有鹿皮垫子,还只我们两人,不好么?”
他话的热息扑在晏亭柔耳边,让她觉得痒痒的,心跳如鹿撞,一时间心乱如麻,“我……我要去趟司天监……”
话没完,嘴就被堵上了,那吻好似就是不想让她话,她来不及闪躲,「唔……」了一声。
他双手把在书架上,将她圈在书架和自己胸膛之间,吻的忘情又忘我,眼见她身后的书架都晃了晃,两人也毫无知觉。
直到头顶的一摞书卷「哗啦啦」落了下来,两人同时察觉,朝着一个方向躲避时,一个不稳,双双倒落在鹿皮垫子上。
赵拾雨并没有从鹿皮垫子上爬起来的意思,他侧起了一点,又俯了身去,将人含在嘴里,吻在身下。
忽觉得这鹿皮垫子很是不错,因眼下两人,挨着暖暖的火炉。
即便褪了半片薄衫下去,亦不觉得冻。他的指尖细细抚过她的脸颊,一路朝下……
晏亭柔恍惚间好似瞥见那水青色的褙子,落在了地上。上襦也被揉乱了,只余抹还贴在身上,她后脊忽然了个冷颤,有丝丝凉意袭来,她忽坐起了身,“我……我要去司天监。”
“不许……”赵拾雨斩钉截铁的道,他紧张的拢了拢衣袖。
“为什么?”
“不许,就是不许。”赵拾雨耍起无赖来,任凭怎么同他费唇舌也是枉然。
晏亭柔自是不许自己这般日日藏在屋里同他消磨,她起身穿好衣衫,“我让六郎带我过去,夜里就回晏府了。”
“晏亭柔!”赵拾雨语气不善。
晏亭柔冲他一笑,回身抱了抱他,“过几日冬至,你可以光明正大来晏府看我的。”
“过几日?”赵拾雨将那「几」字的极重,自己一刻都离不开她,她怎能几日不见自己呢!他见人已出了院子,就忙唤:“言良!快去趟太史局,问问改日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