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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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宴上, 觥筹交错。

    傅知尧看着酒席上应酬的人来去,却生不出半点兴趣。

    放下手中的酒,准备起身离开, 又有几个男人端着酒杯,脸上也端着讨好的笑容, 一同走了过来。

    “傅总这是准备走了?时间尚早, 不如喝几杯再走啊。”

    傅知尧掀了掀眼皮,透露出不易察觉的一丝不耐烦,不动声色地推掉了对方递来的酒, 推辞道:“不好意思, 天色不早,太太还在家中等我, 这酒就不喝了。”

    几个男人面面相觑交流了一瞬眼神, 知晓傅总这是没兴致和他们客套, 这才了几句“不便叨扰”之类的话走开了。

    这位, 他们确实惹不起。

    只是, 转过头, 这几人便开始声议论。

    其中一个男人年轻些, 在这个圈子里认知尚浅, 有些好奇地嘀咕:“傅总在外雷厉风行,想不到在家却是妻管严?”

    “非也非也。”身边另一个男人煞有其事地摇了摇头。商界的八卦, 圈外人不知道,他们业界的人却是都有所耳闻, “听, 傅总的未婚妻, 在一年前出了些意外, 一直昏迷不醒。”

    “真的假的, 不会吧。”

    “凭傅家的能耐,也有医治不好的疑难杂症?”

    “不准其中另有隐情,谁知道呢……”

    “……”

    酒店外边,司机将车驶到傅知尧前停下,下车为老板开门。

    开门的一瞬,却有一只手伸过来,将门摁了回去,随之飘来一股浓郁的香水味。

    一道娇柔的女声响起,带着些示好的意味:“傅总,怎么这么早就离场了?我还没来得及请您喝一杯呢。”

    傅知尧头也懒得回,毫无兴致地冷声道:“一个人来的?”

    女子故作姿态地轻笑两声,“我是跟着王总来的,不过王总哪有您……”有魅力呢。

    话还没完,就被男人冷漠的声色断。

    傅知尧向不远处的保安投去一个眼神,“把这位姑娘带给王总,顺便替我向王总个招呼。”

    这个所谓的“招呼”是什么,在场之人心知肚明。

    女人一冷,忽而脸色一变,不甘心的滋味迭生,在傅知尧身后大声道:“您的未婚妻她不可能醒过来了!傅总何必执迷不悟!”

    傅知尧猛地脚步一顿。

    但也只是一顿,便继续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真是……聒噪。

    这一年来,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声音出现过。就连他的父母,有时也会不乏有绝望的时刻,劝慰他不如放下。

    他们劝他:“知尧,你已经快三十了,沫沫如果一辈子都醒不过来……”

    可他的回答却是:“那我就等她一辈子好了。”

    这样的回应,几乎没有经过思考,就这样从他嘴里了出来。只是出来的那一刻,他更加明白和坚定了自己的心意。

    因为那是他曾认定的人。而他认定了,便不想改了。

    回到家,将脱下的西装外套挂上衣架,忽然觉得家里有些过于清冷,从酒柜里挑了一杯度数最高的白酒,放两颗冰块,一饮而尽。

    冰凉的酒水润过嗓子,又留下火热的余温。

    洗了个澡,换了一身新的,又上了车,行使进漆黑的夜色里。

    是往私人医院的方向。

    直到开一间熟悉的病房,看到病床上熟悉的人,才觉得心生了那么一丝丝慰籍。

    坐在病床旁,看着显示屏上,苏沫稳定的心跳频率,傅知尧忽然觉得等待也没有什么。

    他知道她还在。

    身边的人,他们都只当苏沫是得了什么怪症,睡美人症,或是成了植物人,连医生也无法给出准确的判断。

    可唯有他心里明白,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应当是暂时“离开”了这个世界。

    只有他明白,所以也只有他在坚持。

    可最令人难受的,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接近真相的孤寂感,而是不知道她何时能重新回来的无力感。他做不了任何事情,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

    他从来没想过放弃,只是这份无力感,会从心底里扎根,然后生长,然后一点点蚕食他本怀揣期待和希望的情绪,变成空洞的寂寥和麻木。

    这种感觉……格外磨人。

    让人忍不住矫情。

    看着苏沫的脸,他喃喃自语:“你知道吗?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你在我面前……”我却无法透过皮囊看见你。

    只是后半句还没出口,便听一个女声弱弱地接:“你看我还有几分像从前?”

    “?”

    下半句接得是不是有些不对劲?

    空气凝固了两秒,女声微弱,此刻在他耳朵里,效果却像是在空气中炸开一般。

    傅知尧猛地抬头,对上了那双清凌凌的眼睛。

    嘶——苏沫被他的眼神吓到,心里忽然觉得有些慌慌的。

    “你……怎么了?”

    为什么要用这么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她……她不就睡了一觉吗?

    扫了一眼周围。

    不对,这里不是卧室,奇怪的仪器声,和淡淡飘散在空中的消毒水味……

    她这是在医院?

    意识到了什么,苏沫略带不安地问:“我睡了……多久?”

    傅知尧灼热的眼神逐渐平静下来,恢复平常的语气道:“不久,不过一年而已。”

    “哦,还好也就一……”一年?!

    “……”顿时明白了傅知尧这不对劲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忽然这张多日不见的俊脸在苏沫面前放大,淡淡的月光投进来,傅知尧俯身轻轻搂住了她。

    “你倒是,终于舍得回来了。”

    苏沫也回抱过去,轻扶他的肩颈,有些愧疚:“我,我也没想到会睡这么久……”

    她在现世待了不超过半个月,他却是已经看着自己昏迷了一年啊……

    傅知尧回过神来放开她,“我去喊医生。”

    却被苏沫叫住,“不必不必,我身体状况挺好的,就是太久没活动了而已。”

    两人没什么,傅知尧也恢复了平常冷静自持的模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好像她从没有离开这么久。

    因为这一幕在他心里已经排演了不知多少遍。

    他信,她总有一天会回来。

    现在看来,他赌对了。

    苏沫睡了这么久,此刻醒来觉得毫无睡意。

    不知是不是因自己睡过去的原因特殊,身体似乎也并没有出现躺了一年的疲倦感和迟钝感。

    闭了闭眼,始终也没睡着。

    睁开眼看傅知尧,没什么反常,眼神却好像格外深邃,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一动不动。

    这是……失去她的后遗症?看来自己对他造成的影响比想象中更深。

    心头一阵酸楚,正想点什么,就听静得可以的环境中突然响起一声“咕”叫。

    苏沫:……

    好像是躺了太久了,腹里空空如也。

    苏沫:“好像是饿了。”

    傅知尧:“你现在感觉身体怎么样,有没有不适?”

    “特别好,除了饿。”

    “那我们出院吧。”

    苏沫眨眨眼。

    大半夜的?出院?

    第二天,当医生护士呆滞地看着空空如也的病床,整个医院陷入了一片骚动之中。

    直到某位不负责任的患者家属终于记起来向医院反馈情况,并办理了出院手续,医院上下才安稳下来。

    真是,有钱就可以这么胡来,这么为所欲为吗?!

    噢,他还真可以。

    *

    车里,吃饱喝足的苏沫,精神状态格外好,像是要把之前的低落和郁闷统统驱散。

    “果然,在情绪压抑了许多天之后,快乐和满足感都像是报复性的。”

    傅知尧看着一脸享受的苏沫,眼角带笑:“这么开心?”

    “是啊。”

    他抿了抿唇,“你的世界,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苏沫看着他,思索了一阵。

    “那是一个,没有你,也没有家的世界。”所以,有你真好。

    “我们回家。”

    几分钟后,二人就出现在一栋房子前。

    苏沫看着这个熟悉的地段,“这不是之前我们一起看的房子吗?”当时用来做新房,但是一直没装修。

    “嗯。”傅知尧开门,“一年了,按照我们之前的计划,已经装修好了。”

    完完全全,是按照苏沫想要的造。

    即使她没能在他身边,他也要为他们的未来做好安排。

    她的想法,他来帮她实现,而她只不过是晚到那么一点点罢了。

    一整天,傅知尧推了所有工作,就陪着苏忙上忙下。她回来了,那这房子也该派上用场了。

    一直收拾到夜里,吃完了晚饭拥坐在沙发上,苏沫才想起来自己回来想必还没有告知其他亲戚朋友。

    没想到被傅知尧阻拦下来,“不必了。”

    他眼神灼灼,“难道你不想和我先二人世界?”

    要是告诉其他人,那短时间内,可休要安宁了。

    苏沫恍然,他这段时间,该承受了多大压力啊……

    傅知尧轻轻搂过她,“沫沫,如果按照原本的计划,你早就是我老婆了。”

    苏沫垂下眼睑,握住了他的手,不知道该什么。

    “知尧……让你久等了。”

    “确实是久等了。”

    “也辛苦了。”

    “确实是挺辛苦的。”

    “……”

    空气沉默了许久,傅知尧才又开口:“今晚月色不错,咱们是不是得做些什么纪念一下?”

    苏沫点点头,缓缓道:“比如……一起会儿游戏?我们之前经常一起玩……”

    下一秒,她的话便被人堵上了。

    和从前的温柔缱绻不同,这一次的吻,格外热烈,像一个年轻气盛的毛头子,只有满腔的炽热。

    苏沫趁着间隙喘了口气。

    傅知尧便一把将人举抱了起来,毫不迟疑地将人带入了卧室,关上了房门。

    直到半个身子陷入床单的那一刻,苏沫才觉察到了他的反常。

    怎么感觉……她不在的这一段时间,她家憨憨出现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分明之前都还挺平静的,过去虽也有热切的时候,但从没有过这般放肆张扬的情绪。

    甚至折腾得她有些不知所措……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呜呜,好凶。

    傅知尧微微眯起双眼,“你现在这是在提醒我,我们以前浪费了多少日日夜夜吗。”

    苏沫睁大了眼,什么意思……过去浪费太多日日夜夜,所以现在要夜夜日日吗?!

    “是你的。”傅知尧靠近她耳边低声道。

    “什么……?”

    “压抑了太久,快乐和满足感,都是报复性的。”

    “……”她的是这个压抑吗?!是这个快乐和满足吗?!

    接下来的时光,傅知尧为她亲身实践了什么叫报复性摄取快感和满足感。

    大概是黑夜麻痹了人的时间感知,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苏沫只觉得累的发慌,倦得发虚。

    气喘吁吁地躺在床上,望着的光透过窗帘微微进来,她终于吐出了一句话。

    “就……离谱。”

    紧接着,又陷入了“昏迷”之中。

    脑中依然回荡着两个字。

    ……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