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听月还是坐上了那一辆车。

    车内气氛静默。

    旁边的男人静默不语, 只垂眸看着手中的报纸，偶尔才发出一两声细微的翻页声响。

    浑身散发着极冷的气息。

    戚听月坐在真皮软座里，低头手指不自在地攥紧着手里的包。余光瞥见男人泛着冰冷的侧颜, 不禁一阵鼻酸。

    他以前都不会对她冷脸的。

    只要她不开心，立马就会哄他。

    是啊。

    都是以前了。

    他们都长大了, 物是人非。

    今天送她回家, 也是出于以前的情谊吧。

    戚听月垂了垂眸，手指紧抠着包带, 不让自己流出任何怯懦的地方。

    既然他无意，那她也没有好死缠烂的。

    她也有她的骄傲。

    于是，后座便保持着这种诡异的气氛。

    前面的司机不禁擦了擦汗，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林总之前虽对女性都保持着礼貌的距离, 但从不会莫名其妙不理会别人啊，怎么对这位女士这么不寻常。

    难道两人有仇？

    司机不禁扭头看向助理, 助理无声地清了清嗓，用眼神示意他别多管闲事。

    他也是第一次见林总这么反常的。

    一结束宴会就派他去找人, 还罕见地送人回家。

    难道是, 真有什么渊源？

    半时后，车子在区门外停下。

    车子制动发出的轻微后坐力让戚听月身体动了动，恍然回过神，维持着脸上的镇定, 拿着包转身开门。

    “我走了，谢谢你送我回去。”

    身后的人并没有出声。

    戚听月用力咬了下唇的内侧，开门后一把推开就下了车。

    高跟鞋踩在平整的地面, 发出清晰响声。

    月光与霓虹灯沐浴着女人纤细娇美的身形，精致裙摆星光熠熠。

    银灰色的车子长久地停在原地。

    车上的气氛，简直比刚刚还要冷上百倍。

    司机与助理大气不敢出一声。

    助理咽了咽口水, 冒死侧头向后面瞥了一眼。

    男人低垂着眸，目光落在手边的报纸上，神情平静，仿佛对女孩的离开并不在意。

    可两人却莫名感到他身上的气息泛着冷。

    林总不发话，他们不敢擅自要走。

    过了两三秒，一声报纸合起的声音响起来，车内响起男人清冷低沉的声调：“走吧。”

    司机与助理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连忙开车。

    果然是有什么渊源啊。

    助理心想。

    戚听月一回到家，便累的瘫倒在客厅沙发上一动不动。

    某些景象不受控制地一幕幕在脑海里浮现。

    她十六七岁的年纪里，独自一个人离开多家在国外求学；被某些傲慢的白人歧视；不习惯国外的饮食；无数个节日一个人在国外孤独的度过，想回国时却被蒋立媛拒绝……

    经历摸爬滚。

    还有回国后，短短几天很多次遇到他……

    戚听月一直以为，她再也见不到他了。

    毕竟十六七岁的年纪里，谁会把爱意当真。

    就算是，当年他们不分手，也应该走不了多远吧。

    如今看来，他也是这样的想法。

    她知道，是她自找的，不见面算了，可是见面后，尝过他那种态度，像含了一口柠檬，酸涩到了心底。

    而且这柠檬，是她自己当年种下的。

    -

    假期过去，戚听月又上回了班。

    学艺术老师也不带班，除了逢年过节普遍悠闲，戚听月上午上完两个班的课，反正下午也没什么事，算在学校整理会教案再回去。

    中午的时候，戚听月和几个老师约着一起在食堂吃饭。

    了饭没吃几口，又有几个老师过来搭伙。

    周围人笑笑，戚听月低头用餐，偶尔提及到她了便会应和几句。

    有些上了年纪的长辈总爱提及婚姻大事，没吃一会，饭间的话题便扯到了这方面。

    几个年轻的女老师都糊弄着，戚听月干脆当没听见。

    “诶戚老师，你还没有男朋友啊？”

    一个年长的女人突然开口问她，她是学校的美术老师，同样教了十几年了，为人热心肠。

    戚听月夹菜的动作一顿，还未开口，女人旁边就有人抢话。笑得有些半阴不阳的：“戚老师的眼界可高着呢，姐你别操心，咱给介绍的太一般了不行，反倒不落好。”

    女人看她，神情变得有些尴尬。

    戚听月神情如常，不仅没恼，反而还赞同地点下头：“对，是眼界很高，所以看不上一般的。”

    话落，刚刚还阴阳怪气的女人脸色变得青黑起来。

    “我吃饱了，你们慢用。”

    戚听月不等她们反应，端着餐盘起了身，走了几步，隐隐听见身后的咕哝声音：“姐你看看现在的姑娘，眼高手低，还当自己十七八岁呐，女人可不比男人，不趁年轻点——”

    “好了好了，曼兰你少几句吧，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那套思想。”

    戚听月回到办公室，翻开教案继续写。

    写完没有多久，放在桌边的手机亮了一下，是昨晚加的一个男人消息，父母是酒店行业，目前在自家酒店工作。

    [戚姐，你明天有没有空，我想约你吃个午餐。]

    对方显得很有礼貌，戚听月拒绝的念头住，靠在椅子上，沉默片刻，了一个“好”字。

    戚听月，是你困在原地太久了。

    对方已经向前走了。

    总要走出来的，不是吗？

    次日一早，戚听月随意扮了一番，便拿了车钥匙与包包出了门。

    对方开了车，停在她的楼下。

    戚听月一下去时，明显看到男人的眼睛亮了一下。

    戚听月随了蒋立媛与戚宏盛的长相，巴掌大的脸，肤白胜雪，因为从练舞的缘故身材很好，纤细有致，身量高挑，此时身上穿了一件墨蓝长裙，一头未经任何化学侵害的黑发随意散在肩上，远远看去清纯中带着些风情，妩媚动人。

    男人亲自下车给她开副驾的车门，殷切道：“快坐吧。”

    戚听月抬手捂了下胸口衣领，躬身坐了进去。

    “戚姐，你喜欢吃什么，有什么忌口的东西吗？”

    男人坐进来后，边系安全带一边转头看她，目光痴缠，仿佛黏在了他身上。

    男人穿着休闲，但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头发也用发蜡理的一丝不苟，身上带着明显的男士香水气息。

    和那晚他身上的香水气息大相径庭。

    一个低调沉默，一个肤浅。

    戚听月细微地蹙了蹙眉，神情平静：“没什么忌口的，随意。”

    男人便笑了，点点头，开始启动车子。

    戚听月系好安全带，正要随意收回眼眸，余光却不经意瞥见身后隐在树荫里的一辆银灰色车子。

    心脏瞬间狂跳起来。

    车窗玻璃黑漆漆一片，完全看不见里面场景。

    不等她看清车牌，车子已经启动，离那辆车子越来越远。

    他们来的是一家新开的餐厅，环境幽静，饭菜精致，可戚听月却始终有些走神。

    脑海里不停回放着刚刚的画面。

    会不会，就是巧合。

    他那么忙，应该不可能是他。

    没有理由。

    戚听月这样安慰着自己，可手指却始终泛着凉意，怎么都捂不暖。

    “……戚姐，戚姐？”

    耳边响起男人的声音，戚听月忽然回神：“怎么了？”

    男人看了眼窗外，无奈开口道：“今天天气真是不好，怎么突然下雨了。”

    戚听月愕然看过去，只见窗外的天色阴云密布，浓重的厉害，细雨纷纷而下，湿了落地窗，餐厅里的光线变得昏暗。

    周围用餐的客人时不时看看外面。

    “真是不巧，原本还想约你去游湖的。”

    戚听月不知怎么，倒是松了口气，拿起桌上的餐巾擦了擦唇，随意道：“没关系，以后吧。”

    男人一听这话，眼前一亮，忙不迭应下。

    戚听月没吃多久便结束了，男人还有些意犹未尽，但出于身份不好上赶着挽留，于是过来帮她拉开椅子。

    男人表现的很热情，戚听月却下意识有些抗拒，下意识避开了男人递过来的手，转而去拿桌上的手包，：“走吧。”

    出了餐厅，雨丝夹着凉风吹过来，戚听月的裙子上也沾了点，男人接过餐厅工作人员递来的免费雨伞，开撑在两人头顶，：“戚姐，我们走吧。”

    戚听月伸手压着裙子，点了点头，和男人一起走向车子。

    空气中充满潮湿的气味。

    雾雨蒙蒙间，戚听月刚弯下腰坐进副驾，似有所感应，她忽然停下来，扭头望向右方。

    几米远处，那辆银灰色的宾利静静地停着，被雨水冲刷着。

    不知在那里停了多久。

    戚听月表情僵住。

    “砰——”

    男人合上副驾的门，从前面绕到了驾驶座坐进来，冷的哆哆嗦嗦，发动车子。

    与此同时，那辆银灰色的车子前灯忽然闪了闪，接着轮胎溅起无数雨水，掉头就走。

    “停！”

    戚听月忽然反应过来，连忙双手握住门把，试图开它。

    “怎么了？”男人吓了一跳，方向盘差点歪。

    “停车！快停车！我要下去！”

    戚听月突然像疯了一样，奔溃地朝他喊道。

    男人惊住，忙应声，将车子停在了路边。

    刚一停下，副驾的车门便被重新开，戚听月下了车，朝那辆银灰色的车子跑去。

    雨势力逐渐加大，阴沉沉的天好似一张巨大的雨幕，凉风大雨毫不留情地侵袭着。

    戚听月追了几步，看着那辆银灰色车越来越远，不禁有些绝望地停了下来。

    胸口不停起伏着，戚听月咬住唇，任由雨水淋着自己，鼻腔涌上一股浓重的酸涩，眼前的视线渐渐模糊起来，不知是雨水还是泪。

    他彻底地要走了吧。

    倏地，那辆车子后灯闪了闪，忽然间停了下来。

    很快，便从车上下来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朝她走过来。

    戚听月愣住，片刻后，红唇忍不住轻轻扬起，慢慢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