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救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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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悠然向孙淳道了谢, 转身回了豆腐坊。一抬头,瞧见林二娘正站在自家堂屋,一双黑黢黢的眼睛直愣愣地望着她。

    “大姐姐, 我想好好跟你学一道菜。”

    林悠然听着她理所当然的语气,不快地反问:“你想学, 我就得教吗?”

    林二娘咬了咬唇, 给林悠然行了个大礼:“大姐姐,从前是我心存嫉妒,惹你不快, 往后我一定不再与你为难。”

    倘若林二娘还是从前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林悠然必定不会搭理她。偏偏此刻林二娘一脸诚恳,倒叫她不好出言嘲讽了。

    想到自己进门前跟孙淳的那番话, 林悠然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好了三道菜, 确实还欠你一道, 明日照常去食肆吧!”

    林二娘很是激动, 道:“多谢大姐姐!”

    林悠然看着她稚嫩的脸, 心内暗叹, 不过才十五六岁, 在现代还在上中学呢!这么一想,那些仇啊怨啊, 便不由淡了些。

    林二娘之所以态度突变,是因为听到了林悠然和孙淳的话。事后, 她私下对林三娘:“只要大姐姐不跟我抢淳表哥, 我以后也便真心待她。”

    林三娘没搭话, 心里却想着, 就算大姐姐不喜欢表哥, 也不代表表哥就是你的。

    林二娘想要好好学做菜正是因为孙淳,她听孙淳喜欢吃鱼,便请林悠然教她做鱼。

    刚好,南边的客商运来一批鳜鱼,用水缸养着,肥嫩又新鲜。商船在三河码头停靠,林悠然买下了一缸,想着用在大席上。

    她把林二娘和其余人聚到一起,教她们做松鼠鳜鱼。

    松鼠鳜鱼是苏帮菜,讲究刀工和火候,调汁也十分重要,成品外酥里嫩,酸甜可口,在保州没人见过,也不好模仿,做得好了可以当成河沿儿食肆的招牌菜。

    光是刀工,妇人们就学了一整天,之后还要不断练习。大伙舍不得用稀罕的鳜鱼,便拿自己在河里捞的泥鳅、鲫鱼练手。

    让大家没想到的是,最先达标的居然是林二娘。之后林悠然又教了她们炸鱼、调汁的要点,林二娘样样比旁人做得好。

    十几日过去,妇人们还在苦练刀工的时候,林二娘已经能顺畅地做出一条像模像样的松鼠鳜鱼了。

    林悠然尝了口味道,诚实地竖起大拇指。

    林二娘依旧表现得得意洋洋,但看上去没有先前那么讨厌了。妇人们对她的不待见不由减弱许多,转而佩服她的天赋。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无论处在哪个圈层中,要想赢得别人的尊重,就得靠实力话。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间中秋将至,天气转凉。

    单薄的夏衣换成秋衫,田里庄稼由绿变黄,孙淳那边也带来了好消息。

    他的那位同僚定了五十桌流水席,用于新婚喜宴。

    林悠然给大伙气:“眼瞅着就要到农忙时候,这可能是河沿儿食肆这一季最后一单生意了,咱们都起精神,给他办得漂漂亮亮!”

    妇人们皆欣喜点头,信心十足。

    五十桌席面,赚来的银钱足够给孩子裁两身冬衣,再买上一瓮粮食,还能把屋顶的茅草换一换,到了冬日都不用愁了。

    林二娘找到林悠然,主动要求参与这次的席面。

    林悠然起初不同意,但是没想到那位翟郎君吃过一次松鼠鳜鱼后,点名要这道菜。

    五十桌席面,就得做五十盘松鼠鳜鱼,林悠然还要做扣碗,实在没办法再一口气做出这么多条鱼。

    林二娘抓住机会,言辞诚恳:“我不要工钱,就想帮帮大姐姐,顺便……让他尝尝我的手艺。”

    完,不禁红了脸。

    林悠然这才知道她的目的:“你是想在心上人跟前表现一番?”

    “不,不是,我就是想让他知道我也会做菜,听他夸夸我。”林二娘脸色更红,一副女儿的娇羞模样。

    林悠然反倒放下心,这样一来,林二娘肯定会好好表现,不会故意搞破坏。于是同意了。

    转眼就到了宴席这日,众人一大早就出发去了御城庄。

    随着赚的钱越来越多,河沿儿食肆的装备也愈加齐全,如今每次出来做流水席,妇人们足足拉着五辆翻斗车,铁锅也从一大一两口变成了四口。

    林悠然最初许诺给妇人们的“工作服”也有了,蓝底黑边的交领儒衫,外罩一个背后系带的鱼肚白单褂,头发也用方巾包起来,巾帽上还绣着“河沿儿食肆”的字样,眼一瞧,既特别又体面。

    临近酉时,宾客们陆续入席,无一不被妇人们整洁的装扮吸引住目光。继而看向料理台,食材是否新鲜干净,是否偷工减料,一目了然。

    众人纷纷夸赞——

    “都这河沿儿食肆的流水席新鲜又好吃,如今瞧着,比那州府中的酒楼正店半点不差!”

    “先前我去东安村赴席就是这家做的,那一道道炒菜别提多好吃了!”

    “今日托了翟家嫂子的福,咱们也能美美地吃上一顿!”

    翟韩氏,也就是翟郎君的继母,扯出一抹虚伪的笑,:“谁叫这是大郎的婚姻大事呢,即便银钱不宽裕也咬牙办了。等着以后轮到二郎,我可舍不得如此铺张。”

    她口中的“二郎”是她的亲生儿子,今日娶妻的翟郎君是原配生的。

    翟韩氏这话得十分巧妙,席间众人笑着附和两句,纷纷夸她心眼好。

    这话被林悠然听到,不由想起孙淳先前的顾虑,于是把妇人们聚到一起,敲了敲边鼓。

    “想来姐姐们先前有所耳闻,当家的翟韩氏是翟郎君的继母,此人十分抠门,为了避免她在席面上挑刺,咱们务必提起十万分心。”

    众人皆面容严肃,认真点头。

    唯有林二娘,自从到了翟家,眼睛一直往男客那边瞅,心思显然没有用在做菜上。

    林悠然提醒了两次,林二娘认真了不到一刻钟又开始分心。

    林悠然心里不踏实,转头对林四郎和顾大郎叮嘱一番。

    两个子跟在林悠然身边这么久,学了不少东西,跑腿传话这样的事完全可以放心交给他们。

    酒宴开始,一切有条不紊。

    前面的八凉八热味道好,量也足,赢得一片赞誉。

    林悠然这边的扣碗做得也很认真,一套套碗碟刚刚落桌,便有十几双筷子齐齐伸过去,生怕晚了摸不着。

    最后的压轴菜是林二娘的松鼠鳜鱼。

    林悠然不放心,全程盯着,直到亲眼看见林二娘把鱼切好炸好,一条条形状完整地盛到鱼碟中,这才松了口气。

    接下来就剩下调汁了。

    林悠然原想帮忙,刚好,孙淳带着翟郎君过来找她话。

    “没别的,就是想道声谢,顺便给未来嫂子见个礼。”翟郎君笑呵呵地拱了拱手。

    “胡什么!”孙淳曲起手肘杵了他一把,脸上还是带着笑的,转而对林悠然道:“别理他,喝多了。”

    林悠然瞧着翟郎君面色酡红,一身酒气,不好跟他计较,只笑着寒暄几句,就借口忙把两人发走了。

    没想到,就是这几句话的功夫,便出了岔子。

    松鼠鳜鱼刚刚上桌,便听到一声惊呼:“诶呀,这是死卖盐的了?怎的这么咸!”

    其余桌上也纷纷嚷了起来,都在鱼太咸,没办法下嘴。

    林悠然连忙拦下一条还没来得及端上桌的,尝了一口,鱼本身不咸,浇头太咸。

    林二娘错把盐当成了糖!

    方才孙淳过来时,林二娘心花怒放,想要好好表现一番。然而,看到孙淳和林悠然站在一起,又听翟郎君叫林悠然“嫂子”,她顿时乱了心绪,在做浇头的时候放在满满一罐盐!

    眼下,林悠然并没有追究林二娘的责任,而是诚恳地对翟家人道歉,并表示:“这盘鱼就当河沿儿食肆送给主家的,虽浇头咸,鱼肉还能吃。乡亲们稍后,咱们这边马上再做一份……”

    不等她把话完,翟韩氏便尖声道:“你以为咱家在意的是你这一盘鱼吗?往后十里八村念叨起来,不是你偷工减料,只会翟家招待不周!”

    林悠然心内愧疚,好声好气道:“婶子勿恼,这事没这么严重,咱们立马可以做一份……”

    翟韩氏嗤笑:“事情没到你头上,你自然不觉得严重。”

    “我也觉得不至于。”翟郎君和孙淳大步过来,和气道,“母亲,左右时辰还不晚,就按林娘子的办吧!”

    显然,男客那边也听到了动静。随即过来的还有翟韩氏的亲儿子,翟二郎。

    翟韩氏立即假哭起来:“大郎啊,怎的听你这话倒显得我故意为难人了?我这是为了谁!”

    她一边哭一边悄悄扯了扯亲儿子的衣袖。

    翟二郎收到她的暗示,对着林悠然痞里痞气道:“好好的喜宴,就被你们这群人给毁了!你,怎么解决?”

    他那帮狐朋狗友跟着起哄:“赔钱!不赔钱这事别想了了!”

    白了就是想赖下这场酒席,不付尾款,还要让林悠然倒赔一些钱。

    一时间,众人闹腾起来。

    翟郎君气得不出话。

    孙淳试图制止却没人听。

    至于其他宾客,乐得瞧热闹,甚至还帮着翟韩氏话。

    突然,“咣当”一声,一只盘子摔在地上,四分五裂。人群猛地一静。

    林悠然缓缓擦拭着指尖黏着的汤汁,沉静开口:“现在可以听我话了吗?”

    “就你会摔盘子吗?”

    翟二郎拿起一个盘子,狠狠砸到地上。紧接着,又去砸第二个,边砸边喊,脸上带着恶意的笑。

    孙淳当即上前,一个高抬腿将他踹倒在地。翟二郎顿时如同一只翻壳儿的乌龟,挣扎着爬不起来。

    翟二郎的狐朋狗友想要上前帮忙,孙淳左右开弓,将他们一一撂倒。

    宾客们顿时大惊,纷纷后退,隔出一个中空带。

    林悠然递给孙淳一个感激的眼神,对他脚下的翟二郎:“这盘子我摔得,你却摔不得,因为这是我的。”

    她笑了一下,:“原本菜色失误,是我们的问题,眼下你摔了我的盘子,这事咱们就得好好论论了。”

    翟韩氏尖叫:“先放开我儿子!”

    孙淳毫不犹豫地抬起脚。

    “你个孙子——嗷!”翟二郎张嘴就要骂,孙淳一脚踩下去。

    翟韩氏连忙扑过去把他拉起来,捂住了他的嘴。

    翟郎君黑着脸扫了眼继母和二弟,对林悠然执了执手,:“林娘子有何想法,尽管开口。”

    “给我两刻钟的时间,我会给每一桌补上一道‘开运鱼’,不算钱,权当给郎君赔礼了。”

    翟韩氏一脸鄙夷:“什么大话?五十盘,一刻钟你能做好?就算能,你有多余的鱼吗?”

    林悠然没答,扭头道:“福娘,去准备。”

    柳福娘应了声,当即带着妇人们忙碌起来。用的正是林老三刚刚送来的新鲜鳜鱼。

    刚才,林悠然就是让林四郎和顾大郎给林老三传信去了。幸好她留了这一手,不然真没办法临时找出这么多条鱼。

    所谓“开运鱼”其实就是清蒸鳜鱼,做法十分简单,新鲜鳜鱼洗好开背,塞上葱段姜片,上锅蒸八分钟,然后浇油上桌,不多不少,刚好两刻钟。

    宾客们亲眼看到厨娘们娴熟的手艺,个个惊叹连连。

    然而,到底是翟韩两家的亲戚,自然向着翟韩氏话,即便这道“开运鱼”肉嫩味美,他们硬是表现出一副嫌弃的模样。

    林悠然不慌不忙道:“方才那道松鼠鳜鱼做坏了,我无可辩驳。今日,在坐的每一位随时可去河沿儿食肆免费吃一道松鼠鳜鱼!”

    众人一听,难掩惊讶。

    可以免费吃,这样的便宜谁不想要?翟韩氏不想给钱是她的事,省下来的铜板又不会跑到他们兜里!宾客们心里的天平渐渐倾斜,转而劝起翟韩氏。

    当然,也有人并非因为区区一点蝇头利就转变立场,他们从一开始就觉得翟韩氏行事太过家子气,替翟郎君委屈,也同情林悠然。

    就这样,一盘菜,既收买了人心又稳住了局面。最后,翟韩氏不得不老老实实结了尾款,一个铜板都没少。

    林悠然大获全胜。

    唯一觉得抱歉的,就是翟郎君。

    林悠然满含歉意:“郎君大喜的日子却出了这样的事,实在对不住。等明年你家娃娃出生,河沿儿食肆定要补上一顿满月宴,不收钱。”

    没想到,翟郎君洒脱地摆了摆手,笑道:“我反倒要感谢林娘子。你是不知道,我那个继母向来人前人后两张皮,明明对我百般苛待,却偏偏喜欢装出一副慈母的样子。今日这么一闹,终于叫亲朋好友们看到了她的真面目,真是痛快!”

    听他这么一,林悠然心里才好受了些。

    接下来,就要内部清算了。

    这是食肆承接流水席以来第一次重大失误,所有人心里都不好受。

    虽然林悠然极力表现得乐观镇定,但大家都明白,这次宴席,她们丢掉的不仅仅是河沿儿食肆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口碑,还有下一季的潜在订单。

    柳福娘没忍住,责备了林二娘两句。

    林二娘不服气,讥讽道:“大姐姐还没什么,你有什么资格我?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食肆是你家开的呢!”

    林悠然揉了揉眉心,疲惫道:“我不你是因为懒得搭理你。难道你自己就不会反省反省吗,今日这一切是谁造成的?”

    林二娘一听这话,心里的委屈翻涌上来,道:“大姐姐还有脸怪我!我苦练厨艺为了谁,我今日去翟家喜宴又为了谁?若不是你不知避嫌同淳表哥亲密,我又怎会分心失误?”

    林悠然都给气笑了,只觉得这番话槽点太多,一时不知从何处吐起。

    就在这时,孙淳进了食肆。

    他难得冷着脸,肃声道:“既然林家二娘提到了我,我便多一句嘴。今日若非吖吖未雨绸缪、临危不乱,此事还不知如何收场。你这个始作俑者不仅不知感恩,竟然还倒一耙?”

    亲耳听到喜欢的人指责自己,还是为了“情敌”,林二娘瞬间理智全无,指着林悠然口不择言:“我知道了,你是故意的,故意让我在淳表哥面前出丑,好显得你多大度、多有本事!”

    她越越激动:“对,就是这样,这一切定然是你算计好的,不然你为何要提前准备多余的鳜鱼?”

    林悠然:???

    她怎么就忘了,有一句话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永远不要对一个“极品”抱有期待!

    林二娘哭着跑回家,一头扎进赵氏怀里,恶狠狠地:“我要报复林悠然,我要让她出丑,我要让淳表哥嫌弃她,永远不会娶她!”

    赵氏轻轻抚着她的背,一个恶毒的计划呼之欲出。

    作者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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