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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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晚跟沈科长正着话,一抹浅杏色的身影走出厂办办公室,看到在走廊里跟沈科长话的叶晚,赵美玲笑得眉眼弯弯地跑过去,“晚,你快帮我拿个主意吧?”

    然后将手里的几张服装样式图片一一展示给叶晚看,“主任找了南城最好的老裁缝,要给我量身造一套主持服,每套我看着都好喜欢,实在不知道该选哪套了。”

    举手投足间尽显无辜和单纯,真的像极了只是跟好朋友分享喜悦别无他意的天真女孩儿。

    “我看这套就不错。”沈科长帮叶晚解围,随手抽了一张道。

    “这张吗?”赵美玲为难地皱眉,看了看沈科长挑选的衣服,又看了看叶晚,“这套的话,晚穿应该更好看……对不起,晚,是我不好,错话惹你不高兴了。”

    不停地给叶晚鞠躬道歉,卑微到了尘埃里。

    “美玲,你再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呢,”叶晚伸手去扶赵美玲,刚一碰到对方的胳膊,猛地往后连退了两步,洋洋洒洒跌坐在地,她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委屈地红了眼睛:“美玲,你推我干嘛?因为我错话惹你不高兴了?”

    赵美玲顿时懵了:“啥?”

    妈妈,有人学我话。

    沈科长将叶晚扶起来,板着脸教育赵美玲:“赵干事,叶的稿子你们也征用了,厂庆那天人也要拉过去,真的够了,你还想怎么样?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沈科长,我没有,稿子的事情,我不知情的,”赵美玲带着哭腔解释道,“至于厂庆新闻稿……不是因为晚文笔好吗?”

    “来去,反正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沈科长语气严厉了几分。

    “我……”赵美玲还想什么。

    叶晚抢先一步拉住她的手,一脸的真情实意道:“美玲,我真的好羡慕你啊。”

    赵美玲又懵了。

    咋就不能按常理出牌呢。

    “为了写那份主持稿,我熬了两个通宵,字字出自我的心血,厂庆那天你一定要好好发挥啊。”叶晚握住赵美玲诚恳地拜托道。

    话里话外都在她抢她的劳动果实,她费尽千幸万苦,而她却不费吹灰之力。

    赵美玲还不能什么,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到时候我也会将你在舞台上的每个精彩瞬间记录下来,让全厂甚至整个南城都看到,”叶晚着眼眶里就氤氲出一层水汽,明明委屈极了,却还要故作坚强地冲赵美玲笑,再次感叹道,“美玲,我真的好羡慕你啊,不但能主持厂庆晚会,还能穿这么漂亮的衣服。”

    因着夏母的缘故,不厂工会,就是整个木器厂,谁不知道叶晚做梦都想主持联欢晚会,最后被赵美玲抢了位置。

    叶晚本来就伤心欲绝,赵美玲还隔三差五地给人添堵,就主持服的选定,厂办那么多人不问,跑来找叶晚拿主意,这不是往人家伤口上撒盐吗?

    第一次,围观群众觉得叶晚可怜,看向赵美玲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不就一关系户吗?至于这么欺负人吗?

    赵美玲瑟瑟地缩了缩脖子,慌里慌张地逃回厂办办公室。

    叶晚在身后喊她:“美玲,你怎么走了?我还没帮你选衣服呢?”

    沈科长拍叶晚的肩膀,“好了,回科室吧。”

    叶晚飙戏过于投入,情绪没控制好,坐回工位,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到办公桌上,沈科长放了她半天假回去休息。

    带薪休假,叶晚太高兴了,于是哭得更加厉害,出了宣传科的办公室,嘤嘤嘤的哭声回荡在走廊里。

    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叶晚下了楼,站在办公楼大门口,撑开伞准备回家睡大觉。

    就这时,一块蔚蓝色手绢映入眼底。

    叶晚缓缓转过头。

    夏锋站在她右后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犹豫片刻,开口安慰道:“别哭了。”

    叶晚一把扯过他的手绢,夸张地用力地擤了擤鼻涕,然后将手绢扔他脸上,蛮横道:“关你屁事!”

    她知道夏锋有洁癖,她就是要恶心死他。

    手绢从脸上滑落,夏锋用手接住,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目送叶晚走远,才将手绢重新叠好放进裤兜里。

    *

    厂庆这天,作为厂里的老职工,宋父陪着木器厂走至今日,感情至深,就像自己的孩子,看着它一天天地长大,如今功成名就,激动之心根本掩不住。

    天不见亮就起床,拉上三个儿子出门理发修面,回来的时候,宋母还没做好早饭,宋父把她叫出去。

    三个儿子一字排开地站在院子里,穿戴整齐,统一的蓝色涤卡工装,昂首挺胸,意气风发,就像接受领导检阅的士兵。

    宋母背着手煞有介事地围着儿子们绕一圈,最后笑眯眯地评价道:“还是我们老三最精神了,像我。”

    “像你还不得一米五,”宋父走到宋母身后,用手比了比她的个子,憋着一股坏劲儿,“媳妇都讨不到一个,一辈子光棍。”

    宋母气得跳起来揪宋父的耳朵,宋父担心她闪到腰,主动偏下头将耳朵送上去,宋母直接气笑,然后不客气地揪住宋父的耳朵往灶房拽,嘴里嚷着给我烧火去。

    老两口平时很少在儿孙面前这么闹,四个孙子虽然不知道发生了啥,反正爷爷奶奶高兴,他们就跟着蹦跶,起哄地在院子里追着耳朵揪。

    一下热闹起来,叶晚站在堂屋门口看孩子们你追我赶。

    脸上带笑,眼里有光。

    宋城觉得媳妇眼里的光,比天边云层里的红光还要明亮。

    今天全厂员工放假一天,唯有厂办和宣传科最忙,忙着准备晚上的联欢晚会,叶晚吃过早饭就匆匆出门赶去大礼堂帮忙布置。

    到下午五点才终于闲下来,结果刚坐下没五分钟,厂办赵主任又派任务了,让她跟邓茹君去门口接待。

    有保卫科维持秩序,叶晚和邓茹君只要站在大礼堂门口负责微笑和指引,倒也不是什么体力活,就是笑多了脸僵得很。

    “老三媳妇!”李梅挺着个大肚子,由宋斌搀着,大老远地冲叶晚挥手。

    叶晚循声望去,宋家全家出动,一家老十几口人,走一块,声势浩荡。

    邓茹君用胳膊肘拐叶晚,眼睛瞧着宋家那边,脸上挤出一抹暧昧,“晚,还别,你男人长得挺眼的,明明都穿一样的工装,一堆人里,一眼就看到他。”

    叶晚不否认,宋城平时不讲究,上个班跟拼命似的,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今儿个稍加收拾,从头到脚干干净净,确实看起来眉目清秀多了。

    “所以晚眼光好呢。”赵美玲突然出现在身后,扭着腰走到叶晚边上,跟她并肩站一起。

    高跟鞋足有十厘米,赵美玲个头这才跟叶晚差不多,这让她比往常更加自信和骄傲,下巴抬得高,鼻孔露出来。

    邓茹君瞄她一眼,腹诽道果然是中年男人的审美,真是绝了。

    赵主任最终落板敲定的西服套装,明艳得略显俗气的桃红色,上衣是垫肩设计,夸张高耸的宽肩膀,充满了“男性”的力量感。

    上半身膨胀,搭上紧身包裙,长相甜美乖巧的赵美玲根本招架不住,显得不伦不类。

    但她迷之自信,觉得自己穿上套裙,既端庄又优雅。

    抬个手都情不自禁地翘个兰花指。

    “晚,你眼光好,快帮我看看我这身扮还有哪儿不妥?”赵美玲翘着兰花指就地转圈,刚做的大波浪卷发,发尾扫过叶晚的脸。

    都吃一堑长一智,赵美玲偏不长记性,忍不住地要跟叶晚炫耀。

    而且就她看来,叶晚越是在意,她越好拿捏她。

    她要她嫉妒。

    嫉妒使人面目全非,赵美玲想叶晚当众难堪。

    叶晚手速飞快,一把抓住赵美玲的波浪卷。

    赵美玲吃痛,圈转到一半被动停下,歪着脖子,身子往一边倾去,高跟鞋不稳,险些摔个大马哈。

    身子摇摇晃晃,像个不倒翁。

    叶晚收回手,笑眯眯地抱着手臂看她表演。

    排队进场的厂员工及其家属齐刷刷地朝她们看来,赵美玲脸皮薄,红得像一只煮熟的虾子。

    “叶晚,你太过分了啊,”张琴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扶住赵美玲的胳膊肘,一脸义愤填膺,“人家美玲到底怎么惹你了?不就问你意见吗?你至于当这么多人捉弄人家吗?”

    “张琴你什么意思?”邓茹君护犊子挡在叶晚前面,“都是宣传科的同事,晚什么样的人,你不比别人清楚啊?你哪只眼睛看到晚捉弄赵干事了?”

    “两只眼睛都看到了,她拽美玲头发,”张琴暗中盯叶晚很久了,逮着机会就冲出去,理直气壮,“还有我们就事论事,别想道德绑架我。”

    “张干事,别了,晚她不是故意的。”赵美玲轻轻拉张琴的衣角,抬起脸,眼睛湿润,话带着鼻音。

    “看吧,我就叶晚拽人家头发了,她还不承认!我们宣传科的脸都给你丢光了。”张琴借题发挥。

    “张干事,我不是那个意思,”赵美玲继续扮柔弱,嗫嚅道,“是我对不起晚,她对我有意见,也是人之常情。”

    “美玲,你清醒点好吗?”张琴抓住赵美玲的两只手臂,摇晃,苦口婆心地劝道,“你没有对不起她,是她技不如人,你才是今天晚会的主持人,她什么都不是。”

    “你,你不要这么晚好不好?”赵美玲吸了吸鼻子,泪珠从眼角滑落,“晚是我的朋友,她已经够委屈了,我不想她因为我再受委屈。”

    从头到尾一个字没的叶晚,看到这儿,忍不住在心里咆哮呐喊:狗日的,两天不见,本事见长,眼泪来就来,不给一座长城让她哭倒,都对不起孟姜女。

    “都不错,除了脸。”叶晚认真评价道。

    赵美玲没反应过来,睁着一双茫然的泪汪汪大眼睛。

    叶晚上前一步,脸笑皮不笑地将她胸前一缕大波浪拨到脑后,抬手拍了拍她的脸蛋,“不是问我哪儿不妥吗?就是这张脸,太丑了。”

    身心疲惫的叶晚今天不想陪赵美玲同志演戏。

    赵美玲瞳孔微张,写满不可置信。

    从到大,身边人都夸她长得好,怎么到叶晚这里就一文不值了?

    嫉妒,一定是因为她嫉妒她才这么的。

    “叶晚,你够了啊!适可而止不知道?”张琴维护赵美玲到底,“就算你长得漂亮,也不能这么话呀,再人家美玲哪儿丑了,明明很好看嘛。”

    “不是,晚得也没错,”赵美玲攥着身前的衣摆,局促不安地声道,“这身衣服确实更适合她。”

    “赵同志,有些人就算穿龙袍也不像太子,是你的就是你的,谁也抢不走。”夏母穿过人群走到赵美玲前面,顺手帮她理了理高耸的大垫肩,笑得慈眉善目,“瞧我们赵同志穿这衣服多精神,气质这么好,主持晚会再也适合不过了。”

    赵美玲因为夏锋的缘故,认得夏母,乖巧地喊了一声婶子。

    夏母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将人上下量一番,越看越喜欢,跟叶早那个贱蹄子比起来,赵主任的大侄女跟她儿子更配。

    “婶子,嫂子没来吗?”赵美玲对叶早很好奇,到底什么样的女人,让夏锋为了她不惜跟叶晚退婚。

    不提还好,一提叶早,夏母笑脸瞬间垮下去,随手一指:“那边排队不是。”

    赵美玲扭头望去,队伍最后面站了个穿鹅黄色布拉吉的女孩儿,年纪跟她们差不多,五官长得清丽娟秀,只不过脸色略显憔悴,黑眼圈特别明显。

    牵着一个三岁大的男孩,也不知道叶早哪儿惹到对方,男孩一边挣扎一边踢她。

    叶早耐着性子哄他,察觉到大门口有人看她,抬起头冲赵美玲抱歉地笑了笑。

    赵美玲莫名其妙,与此同时,优越感也不禁油然而生,难怪夏锋觉得自己媳妇甚是无趣,毫无生气。

    叶晚也在看叶早,跟赵美玲完全不同,满眼心疼。

    温柔又可爱的女主都被夏家母子蹉跎成啥样了?咋还不支愣起来?着急!

    “别看了,没意思,跟牛一样死倔,”夏母拉着赵美玲摆闲龙门阵,话里行间掩不住的嫌弃,“都跟她了,我儿子是副厂长,不用她排队,她偏不听,非去跟那些人挤,你她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赵美玲甜甜一笑,“没看出来嫂子这么有个性。”

    “何止个性,脾气大得很,她两句就顶嘴,”夏母冷嗤一声,然后有意无意地觑了眼叶晚,“骨子里带出来的低贱,就算嫁了好人家,也改不过来的,姓叶的都一样。”

    这话,太难听了。

    “婶子,背后人坏话也不见多得体,”邓茹君气得都想咬人了,“再不是你自己给夏副厂长选的媳妇吗?这才多久就不满意了,的还不是你的脸。”

    “是我选的没错,跟某个人比起来,叶早这个儿媳妇已经很不错了,但是,”夏母拍拍赵美玲的手背,“还是比不上我们赵同志,不仅人长得漂亮,脾气还这么好,别人都欺负到头上了,她还能以德报怨,怎么会有这么心软的姑娘,谁家娶到她,简直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叶晚心里冷笑。

    不用谁家了,就你们夏家差点把人娶回去。

    也是因为赵美玲,夏母才对叶早彻底改观,开始慢慢地接受她。

    不过就夏母这种恶婆婆,根本不值得女主掏心掏肺对她。

    “到底,我才该好好感谢老大姐,”终于排到大门口的宋母,从叶晚身侧伸出手,紧紧地一把握住夏母,“要不是老大姐逼自己儿子退婚,我们老宋家也娶不到像晚这么好的儿媳妇,就像老大姐的,是我家老三修了八辈子得来的福气。”

    夏母:“……”

    就叶晚那个臭脾气,她料定没哪个婆婆能跟她处得来。

    没想到宋母……一脸感激涕零,仿佛真的捡到宝了。

    叶晚一愣,诧异回头。

    她也没想到宋母会当众维护她。

    宋母为人处世用一个词形容,那就是风轻云淡,对任何事任何人都看得比较开,不然以原身的骄纵蛮横,她也不会容忍至今,早就大战三百回合了。

    “晚忙活了一天,中午饭都没好好吃吧?”宋母瞧着叶晚被热得通红的脸,是真的心疼,掏出手绢帮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老三要知道了,该多心疼啊。”

    到宋城,叶晚这才注意到他不在队伍里。

    “他回去拿东西了,”宋母提了提声儿,强调道:“给你拿东西,喏,不是来了吗?”

    叶晚举头望去,看到宋城一手拎着饭盒一手提着水壶,咯吱窝还夹了一把蒲扇,满头大汗地往这边赶来。

    站定,隔着宋母冲叶晚傻呵呵地一笑。

    宋母拿过饭盒塞到叶晚手里,仔细叮嘱道,“你呀,最怕热了,得空多喝点水知道吗?饭盒里是你最喜欢吃的糖拌西红柿,忙完了记得吃。”

    饭盒在水里冰镇过,凉意从手心蔓延开,叶晚低头看了眼。

    如果是单纯走剧情,她应该毫不犹豫地将饭盒扔地上才是,但是……

    宋城同志那么用心,宋母做的糖拌西红柿那么好吃,她怎么舍得吗?

    叶晚死死地抱着饭盒,生怕别人来抢,然后用最冷酷的声音道:“知道了,比我妈还啰嗦。”

    众人:?

    哟?不敢相信,这婆媳两个关系这么好,宋母对叶晚比亲闺女还亲,叶晚拿宋母跟自己亲妈比。

    这么一对比,夏母对叶早也太苛刻了吧?

    叶早太可怜了。

    众人纷纷朝叶早投去同情的目光,这让夏母非常不高兴,贱蹄子啥本事没有就知道卖惨,早晚一天把她抹成恶毒婆婆。

    “叶早,赶紧给我过来,磨磨唧唧半天,夏锋该等急了。”夏母冲叶早大喊,但声音也没盖过夏宇的鬼哭狼嚎,专心哄娃的叶早根本没听到。

    见人不动,夏母气不一处来,跟赵美玲抱怨道:“看吧,还跟我装聋作哑。”

    赵美玲柔声安抚夏母,“婶子别生气了,要不你先进去坐着歇会儿,反正嫂子他们也快了,”

    夏母摇着手里的蒲扇,“这么热的天,我才难得陪她干等,先进去再……”

    “等一下,”叶晚伸手拦住夏母,面无表情地开口,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这位同志怎么回事?这么多人排着队,就你搞特殊插队?”

    “叶晚?你……”夏母气结,话都不出来。

    赵美玲一边帮夏母顺气,一边化身和事老劝道:“晚,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有什么大可以冲我来,真的用不着拿婶子撒气,不管怎么人家也是长辈。”

    叶晚面不改色,“这么多长辈,就让她一个人插队,她是脸皮厚点还是屁股大点?”

    脸皮又厚屁股又大的夏母大声道:“我还是夏副厂长的亲妈。”

    叶晚哦了一声,抬手往后一指,“夏副厂长的亲媳妇和亲儿子都在后面排队呢,你也赶紧的吧,别在这儿给夏副厂长丢人了。”

    夏母见叶晚油盐不进,知道她是铁了心跟自己作对,转去拉赵美玲,“赵同志,你快帮我她啊,你三叔不是赵主任吗?还有赵厂长……”

    “婶子,”赵美玲连忙断夏母,她进厂办,就连这次晚会主持,已经有不少人在背地里嚼舌根她走关系,要是再当这么多人的面搬出自己三叔和叔公,就为了夏母插个队,她以后在厂工会还怎么混,“时间不早了,我还要去后台找郑干事对主持词,我们等会儿见。”

    完,踩着高跷快速离开,走得太急,脚不心崴了一下,钻心刺骨的痛,即便这样,赵美玲也不敢再做停留。

    夏母伸出去拉赵美玲的手,很尴尬地僵在半空,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请吧,夏副厂长的亲妈。”叶晚朝保卫科的黄队长招手,后者立马赶过来,客客气气地将夏母往队伍最后面引。

    一路上所有人都看着夏母,感觉被针扎似的,从头到脚地不自在,心里更是恨毒了叶晚,都是那个死丫头,让她再次颜面扫地。

    “弟妹厉害!”总算亲眼看到夏母吃瘪,李梅浑身舒爽,冲叶晚挑了下眉。

    叶晚一点不骄傲,“妈,我先带你们进去。”

    走了两步,后脑勺一阵凉风吹来,叶晚回头看了一眼。

    果然是宋城,正追在她屁股后面扇风,亦步亦趋,心翼翼。

    叶晚提前跟沈科长要了几个靠前的位置,将宋父宋母他们安顿坐好,刚要出去接着站岗,张琴阴魂不散地堵在过道上,阴阳怪气地来了一句:“啧啧,有句老话怎么来着,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人家美玲等会儿就要上台主持晚会了,不像某些人只能站在外面当接待,人比人气死人啊,还白白帮别人写主持稿。”

    叶晚眼珠子一转,顺着张琴的话道:“这不是没办法嘛,谁叫我们张干事文笔不行,写不出让领导满意的主持词,就只能拿我的稿子顶上了。”

    “赵主任那是客套话,就你听不出来,”张琴自以为是给叶晚剖析一番,“他们用你的稿子,就是想你难堪,大赛没胜出,稿子反被选中,不就是侮辱你嘛,你真把自己当回事,还跟别人提什么条件,笑死人了。”

    叶晚丝毫不受影响,继续应付道:“不管怎么,我的稿子就是比张干事写得好,才有了跟领导提条件的机会,不像张干事,赵主任怎么评价你写的东西来着?”

    邓茹君非常配合地大声道:“学生作文。”

    叶晚竖起食指轻轻地摇了摇,满脸的不认同,“赵主任那是客套话,张干事写的东西,连学生作文都不如,至少我家几个侄子就比她写得好。”

    “你……”张琴被噎了半天,才涨红着脸道:“到底你还不是赢不过美玲,站不上晚会的主持舞台。”

    话音未落,厂办的李秘书火急火燎地冲过来,看到叶晚,眼睛唰地一下亮了,一把将人抓住。

    “叶干事,太好了,找到你。”李秘书激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

    张琴比叶晚积极,疯狂刷存在感:“李秘书,赵主任有啥任务安排吗?我正好得空可以帮忙。”

    李秘书扭头,挑剔地将张琴上下量一番,颇为嫌弃,“你帮不了,这个忙只有叶干事才行。”

    张琴脸白了又白。

    怎么什么都非叶晚不行?她到底哪儿比不上她了?

    “李秘书,到底什么事儿连我们张干事都不行?”李秘书都急上眉梢了,肯定不是事,叶晚立马联想到赵美玲刚离开时走路有点奇怪,心里已经有了判定。

    李秘书面上有些羞赧,“不瞒你,是主任请你去一趟后台商量晚会主持的事宜。”

    “赵美玲不是主持吗?郑干事也在后台,赵主任找我们晚商量什么?”邓茹君没反应过来。

    “美玲那边……”毕竟是赵主任的侄女,有些话李秘书不好,委婉道;“出了点问题,可能主持不了今天晚会了。”

    “刚还扬武耀威的,她能出什么问题?”邓茹君憋着笑,“难道怯场不敢上台了?”

    “不是,”李秘书心里大骂,他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给他碰到赵主任和赵美玲,这种里外不是人的活儿,他们怎么不自己上,“叶干事,我就一个跑腿的,你行行好跟我走一趟吧。”

    话到这份上,叶晚不好再为难对方,拿上饭盒往后台走。

    李秘书啥意思?赵美玲上不了台,叶晚替她主持晚会?!

    张琴怀疑自己的耳朵,如果真是这样,那她这些日子在办公室有意无意拿主持这事儿挖苦叶晚,岂不就是闹了天大的笑话,让她以后在科里怎么跟其他同事处?

    张琴暗自祈祷赵美玲问题不大,叶晚只是空欢喜一场……

    肩膀突然被重重地撞了一下,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到旁边大叔的腿上。

    大叔反应不大,大婶哎呦一声,一把将张琴推到地上,指着她的鼻子劈头盖脸骂:“骚娘们儿要不要脸?光天化日勾引我家男人!”

    张琴浑身是嘴一时也解释不清楚,一张脸涨得通红去找罪魁祸首。

    身强体壮的男人一路跑追上叶晚,喊了两声,因为声音不大,大礼堂人多嘈杂,叶晚没听见。

    宋城伸手去拉叶晚的衣角。

    叶晚这才停下来,转过身。

    宋城开绿色的军水壶,递给叶晚。

    过道上人来人往,宋城担心叶晚被撞,微微侧了侧身子,将她护在里侧。

    叶晚接过水壶喝了一口,宋城满眼期待地望着她,“甜吗?我放了白砂糖。”

    叶晚面无表情地点头。

    这就是传中的铁汉柔情,遭不住啊遭不住。

    宋城就着叶晚的手拧紧水壶盖,指腹不心擦过她的手背,老茧的粗粝带起一阵酥麻。

    叶晚一脸不敢相信。

    这位纯情童子铁牛在撩她?

    “水壶带上,记得喝,别中暑了。”宋城不曾察觉异样,仔细叮嘱道,语气就像操碎了心的老父亲。

    叶晚瞪他:你在教我做事?

    宋城怪不好意思地挠头,继续交代:“还有,别跟人架。”

    叶晚:“……”

    李秘书带叶晚去后台,后台比大礼堂还要热闹,化妆换衣服还有背歌词的,每个人都在认真准备,身为木器厂职工,能够在十周年厂庆上表演节目,大伙儿充满了期待和自豪,唯有赵美玲哭成了狗,蜷成一团缩在墙角,赵主任和厂办几个干事正在劝她。

    她听不进去,嘤嘤嘤地哭。

    李秘书将叶晚领过去,“主任,叶干事给您请来了。”

    赵主任回头看到叶晚,仿佛看到了救星,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叶干事,赶紧准备一下,等下晚会由你主持。”

    叶晚一愣,不是商量主持事宜吗?怎么这么快就决定了?

    赵主任看出她的疑惑,站了起来,让出身后的赵美玲,扭到的脚踝又红又肿,看起来很严重。

    “三叔,我不要,”赵美玲哭得梨花带雨,腾出手去拉赵主任的裤腿,苦苦哀求,“我可以登台,三叔你就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赵主任面露为难之色,一边是他从看到长大的侄女,一边是事关重大的十周年厂庆,手心手背都是肉。

    他当然毫不犹豫地选了后者,安慰赵美玲:“三叔也是为你好,要是带伤上阵,把晚会搞砸了,你怎么给你叔公交代?”

    事情的严重性,赵美玲当然知道,她只是不甘心,为了主持今天这场晚会,她天天在家练高跟鞋,主持词更是背到发吐。

    就差临门一脚,叶晚这辈子都别想在她面前抬起头。

    如果这个时候让叶晚换她下来,那一辈子抬不起头的就会是她。

    “三叔,我给你保证,绝对不会搞砸,”赵美玲忍着剧痛扶墙站起来,咬牙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还要难看,“我只要不走动就没事。”

    见侄女这么逞强,赵主任多少还是心疼的,“一站就是两三个时,你真的坚持得住?”

    赵美玲重重点头,“我可以,三叔,你最后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赵主任仍是不放心。

    “既然赵干事这么有信心,赵主任不妨让她试一试。”沈科长一听邓茹君李秘书把叶晚叫去了后台,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可不能让厂办那些家伙欺负她的得力干将。

    赵主任沉思片刻,道:“这样好了,等会儿郑干事先扶美玲去台上熟悉一下场地,实在不行的话,就由叶干事顶替。”

    顶替,这个词,沈科长非常不爱听,他们叶比赵美玲优秀多了,凭什么就只能给她做候补?

    “我们叶也很忙好吗?”沈科长哈哈,“赵主任难道忘了会上可是你亲自提议让叶负责这次厂庆新闻稿?”

    厂办干事都在,沈科长这话,多少让赵主任脸上过不去,但他又不好什么,只能夸赞叶晚能者多劳,都是沈科长慧眼识珠,好话到嘴麻,沈科长才勉强同意。

    晚会七点开始,六点钟,应赵主任的安排,郑占山搀着崴伤了脚的赵美玲上台溜一圈。

    赵美玲知道后台所有人都在看着她,也知道其中不少人等着看她笑话,叶晚更是。

    所以她一定不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就算腿断了,她也要主持这场联欢晚会。

    郑占山虽然对赵美玲没什么好感,但不管怎么是组织上派下来的任务,他也不敢有所怠慢。

    非常绅士地将人搀上舞台。

    幕布还没有拉开,也可以清晰地听见大礼堂坐满了观众。

    郑占山以前在学校主持过几次校庆晚会,规模虽不及这次大,但也算得上老手了,自然不会紧张。

    不像赵美玲,刚从学校毕业没多久,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阵仗,出了一手心的汗。

    “不用紧张,别忘主持词就行,到时候我会帮你。”郑占山宽慰她。

    赵美玲却不领情,“我才不紧张,你别瞧不起人。”

    她不喜欢叶晚,连带跟她关系好的同事一块看不惯,尤其是这个电线杆,厂工会谁不知道他跟邓茹君是一对欢喜冤家。

    而邓茹君简直就是叶晚的狗蹄子,他们没一个好东西。

    “不紧张就好,”郑占山喃喃道,“我听我们科长这次晚会厂长请了不少大人物,□□都会来,还有日报记者。”

    “好,好了,”赵美玲舌头结,话都不明白,鼻尖也开始冒汗,“别了,吓唬谁呢。”

    然后用命令的口吻让郑占山扶她下台。

    赵主任在台侧接赵美玲,见人下来,着急询问情况,赵美玲嘴硬坚持自己一点问题都没有。

    直到六点半,她才哭着找到赵主任:“三叔,怎么办?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怎么办啊?”

    赵主任被她这句话吓得够呛,“什么什么想不起来了?”

    赵美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个字都不出来。

    半天得不到回答的赵主任彻底怒了,将手里的茶盅用力往桌上一摔,黑着脸骂道:“哭哭哭,就知道哭,晚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再哭,信不信我给你扔出去。”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震住,包括赵美玲,吓到忘了自己还在哭,一大串鼻涕流出来,未曾察觉。

    她此刻的形象跟甜美漂亮完全不沾边。

    空气凝固了三秒,赵美玲将鼻涕抽了回去。

    看着就烦,赵主任背过身,转向坐在角落里瞌睡的叶晚,“叶干事,算我求你了,快去换衣服,等会儿跟郑干事一块主持晚会。”

    叶晚睡眼惺忪地伸了个懒腰,“美玲怎么又不行了?”

    赵主任唉声叹气,一个头两个大,“是我太高估她了,以为她心理素质还算不错,这种场合可以应付,没想到去台上走了一圈,就吓成这样,主持词都记不住了。”

    叶晚不冷不热地哦了一声。

    没了下文。

    赵主任看了眼墙上的挂钟,都火烧屁股了,叶晚还这个态度,他真是……

    恨不得抽赵美玲两大嘴巴子。

    “叶干事,你不是主持词都记得吗?”赵主任哪儿还坐得住,在叶晚跟前绕圈,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无二,“今天晚上主持人这个重任非你莫属。”

    “三叔,谁都可以,就是叶晚不行!”赵美玲不甘心,哭着求赵主任,“三叔,宣传科的张干事人还可以,要不让她上台主持?”

    “给我闭嘴!”赵主任怒不可遏地挥开赵美玲,连连摇头,“美玲,你太让我失望了,为了一己私欲,就要陷木器厂名声不顾吗?木器厂可是你叔公一辈子的心血,你这样做对得起他老人家吗?”

    “三叔,我……”

    赵主任耐心全无,拽过赵美玲的肩膀,将她往叶晚前面一推,“赶紧给叶干事道歉。”

    见人不低头,赵主任直接摁她的脑袋,“叶干事,我在这儿替美玲跟你声对不起。”

    赵主任是谁?有能力有手腕,在厂办主任这个位置坐了这么多年,就从来没见他这样低声下气的过话。

    叶晚是第一人。

    都到这程度了,叶晚也不好继续端着,不慌不忙地站起来,赵主任连声感谢,让孙萍带赵美玲和叶晚去换衣服。

    赵美玲边走边哭,时不时怨恨地瞪叶晚两眼,搞得就像她今天没能等上台主持都是因为叶晚。

    叶晚换好衣服,冲赵美玲扬了扬下巴,笑吟吟道:“美玲果然没错,这身衣服当真更适合我呢。”

    赵美玲气得差点没晕过去。

    叶晚翩翩然地转了个圈,眉飞色舞:“你是吧?我的好朋友,赵美玲同志。”

    赵美玲好想扑上去咬人,两只手握紧了拳头。

    叶晚继续挑衅:“怎么呢,我就喜欢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叶晚,你给我把衣服脱下来,我不要你主持!”赵美玲崩溃了,伸手去扯叶晚的衣服。

    孙萍及时将人从后面抱住,“美玲别闹了,晚会马上就要开始了,要是耽误叶干事化妆,你跟我都没法跟主任交差啊。”

    这话提醒了赵美玲,本来留给叶晚准备的时间就不多,换个衣服去了一大半,现在最多还剩十五分钟。

    化妆根本不够,更别顺一遍主持稿。

    她不信,过了这么久,叶晚还记得自己写了什么。

    “孙姐,不是我想闹,是叶晚她……她太欺负人了。”赵美玲死死地抱住孙干事不撒手,一边大哭一边拖延时间,“刚她什么,孙姐,你也听到了,真的太过分了。”

    孙萍一脸无语,人家叶晚哪儿过分了?分明就是你咎由自取。

    要不是顾及赵主任的面子,她早就把赵美玲甩出去了。

    “好了,不哭了,有什么我们以后再。”孙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赵美玲摁到旁边的凳子上坐好,不敢再做任何停留,拉着叶晚出去化妆。

    赵美玲看了眼手表,还有十二分钟就到七点,露出了奸计得逞的笑容。

    十二分钟够干嘛?

    她下午可是化了一个多时的妆,就算叶晚长得比她好看那么一点点,至少也要大半个时吧。

    叶晚现在肯定急得直跳脚,一想到这儿,赵美玲一扫之前的阴霾心情,完全晴朗起来,拖着崴伤的脚踝,一瘸一拐地出去看人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