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田里道的求婚完全称不上浪漫——时至今日，他仍然这么觉得。

    他记得很清楚，因为那天是三月二十五日，东大的毕业典礼，他去接参加完典礼的岛芽衣子。

    穿着淡粉色振袖和服的她在一群衣着鲜艳的女生之间穿走着，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这道「风景线」远远就看到了他，在与吉村晴合完影后，就径自朝他奔来。

    看到这样的举动，吉村晴还在她身后喊了一句「太重色轻友了啦」宣泄自己的不满。

    岛芽衣子才不管她什么呢，将手中的毕业证书在表田里道面前晃了晃，道：“你看，新鲜出炉的东大毕业证书。”

    他距离大学毕业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乍见毕业证书还有几分新奇。

    东大的毕业证书并没有很多创新之处。但单凭外表就可以感受到其身后的文化底蕴与庄严感。

    “恭喜你毕业了，现在是社会人了。”

    表田里道祝贺着，岛芽衣子双手抱着证书，用手肘戳了戳他的腰，“里道大哥哥，我们来合一张影吧。”

    “好啊……”

    四周人都在合影，毕竟这是个很值得庆祝的日子。

    岛芽衣子找到一个好位置，和表田里道好不容易摆好姿势，正对着镜头比着剪刀手，脖子上挂着单反的吉村晴从远处跑过来，手里也揣着一个学士帽。

    “芽衣子，你的帽子。”

    她将帽子一丢，岛芽衣子做好了接住的姿势。

    帽子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度，然后笔直地、好巧不巧地落在了表田里道的脑袋上。学生气质鲜明的学士帽戴在他脑袋上有种不出的违和感。

    他正要伸手去摘，身旁的岛芽衣子边笑边踮脚帮他理了理帽子的位置，戴正，“我觉得挺好的。”

    表田里道：“……”

    他好脾气地接受了来自女友的刻意捉弄。

    “咔擦——”

    按快门的声音响起。

    岛芽衣子和表田里道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才循声望去。

    吉村晴放下相机，一副得逞了的狡猾模样，“抓拍的效果很好，回去发给你们。”

    “让我看看。”

    岛芽衣子走到她身边，看着单反里那张偷拍的照片，女孩子踮起脚尖，只留一个侧脸面对镜头，男人配合她的动作微微低下头，任由她摆弄学士帽。

    春日里无限好的风景不及这一刹那流露出来的温柔。

    “技术不错。”她笑着比起了大拇指。

    拍过照后，岛芽衣子也不算继续在校园里逗留了，和一堆同学道完别，她提议去吃自助餐。

    表田里道没有意见，摸出手机预约座位，岛芽衣子突然把手伸进了他的西装口袋里，一番摸索。

    他今天什么也没带，口袋应该是空荡荡的才是，也不知道她在摸索什么。但由于座位还没订完，他暂时就由着她，没有出手阻拦。

    下一秒，表田里道就听见身边的人惊呼了一声，缓缓将手从口袋里抽离出来，望着他的目光布满了惊喜。

    “怎么了？”

    表田里道刚问完，她便将掌心摊开，一枚钻戒静静躺在正中央。

    他的神情瞬间一僵。

    什么？他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表田里道脑袋里一片空白，嗫嚅着唇不知道什么好。

    这个戒指他去年就已经买了，但一直收得好好的，从来没有带出来过，总想着找个好时机好地点……现在怎么会出现在他的口袋里？

    望着一脸震惊不敢置信的男友，岛芽衣子首先破了功笑出声，不算继续自导自演了，道：“里道大哥哥，我同意你的求婚。”

    不等他话，她就把戒指戴到了左手无名指上。因为是她的尺寸，所以戴得很顺利。

    表田里道：“……”

    他想起来了。

    恐怕就是上次岛芽衣子和他一起大扫除的时候，她意外发现了戒指的存在，看他这样磨磨蹭蹭，犹豫不决，就主动演了这么一出。

    表田里道咽了咽，平复了急速跳动的心，想什么，却只笑了两声。

    岛芽衣子也终于意识到自己这个行为有多么让人哭笑不得了，可做都做了，总不可能让她把戒指摘下来还他吧。

    于是，她就那样攥着左拳，把手藏在背后，生怕他抢走。

    “那个，芽衣子。”终于，表田里道忍不住开口了：“戒指是你的。”

    “我知道的。”

    她像个得到了宝贝似的，欣赏着左手：“想不到里道大哥哥这么细心。”

    “要是细心的话，就不会发现它不见了。”他无奈地道。

    从买戒指的第一天开始，他就在纠结，纠结来纠结去，也没纠结出个结果，然后就淡忘了这件事。

    没想到它会以这种方式展现在他面前。

    “这个求婚就很果断，我喜欢。”岛芽衣子完全体会不到表田里道语气中的遗憾，自顾自地开心。

    他好像求都没求。

    “可是，你不会觉得不浪漫吗？甚至还很随便。”他道：“不是什么高档西餐厅，也没有玫瑰什么的，就是普通的街边，我还没有向你单膝跪地……”

    她摇摇头：“完全不会，你在身边我就很高兴了，这很令人难忘的好不好。”

    确实很难忘。

    表田里道想，他这辈子都不会忘掉了。

    “芽衣子，你愿意吗？”他还是侧头郑重地问了她一遍。

    岛芽衣子干咳一声，也摆出认真的表情，回复道：“是的，表田先生，我愿意，心甘情愿。”

    心在燃烧……

    ——

    求婚成功并不意味着立马就结婚，岛芽衣子才刚入职出版社，二人商讨了一下，决定等稳定一些再。

    现在眼前最重要的是新房的装修事宜。

    岛芽衣子下班后的闲暇时间全部都奉献给了「装修」这件事，一下班就来表田里道的公寓里讨论，就连细节都要自己来，常常趴在茶几上睡着了。

    几次下来，她干脆把自己的日常搬到了他的公寓里，光明正大地开始同居生活。

    生活似乎并没有多大改变。

    唯一的改变就是岛芽衣子切身实际地体会到社畜的心酸，身为文学作品的翻译人员，她有时也会有不快与憋屈。

    碰上这种情况，她通常会趁着给表田里道贴膏药贴的间隙吐黑泥，再趁机撒娇让他同意今晚吃猪肉咖喱土豆饭。

    “可是芽衣子，你都连续吃了三天了，不腻吗？”每次他都会这么问。

    “不腻……”她环着他的颈笑嘻嘻道：“里道大哥哥下厨，我才不会腻呢。”

    用一句话形容他们的日常，就是「平淡而甜腻」，母亲岛千寻也这么深以为然。

    这天，表田里道连休，刚送完岛芽衣子上班，上楼的途中就看到了未来的丈母娘，她看着他直笑，看上去是相当满意了。

    “感情真好呢。”岛千寻颔首道：“过几天你们搬走了，我可就不能经常看到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表田里道。

    “对了，芽衣子房间里还有一些东西没有整理，里道你过来帮帮我吧。”

    她不等他回复，便开了家门，给他拿拖鞋。

    表田里道盛情难却，但又觉得毕竟是岛芽衣子的私人物件，他插手似乎并不合适，便道：“伯母，芽衣子知道这件事情吗？”

    岛千寻：“知道的，我刚才发了讯息问了她。”

    表田里道闻言，这才放心地换上了拖鞋，随她走进岛芽衣子的卧室。

    房间已经几个月没人住了，很多东西都被搬去了他的公寓里，显得空荡荡的。墙角有一箱没有整理好的书籍，凌乱地堆积在里面。

    “那些都是芽衣子高中的东西，你看看有没有能继续用的，正好有亲戚来问我要。”岛千寻道。

    表田里道走近那个纸箱，“好。”

    他这弯腰一翻才算清楚地知道，岛芽衣子当初为了上东大究竟付出了多少精力。

    封面花花绿绿的全是习题，就连课本上的笔记也是密密麻麻，每一科都有厚厚的错题本。

    这应该就是学生时期老师最喜欢的那种学生，自律且优秀，从各个方面来。

    他把笔记本全部整理出来，想着亲戚也许用得上。这时，一个红色的本子映入眼帘。

    表田里道拿起，随手一翻，忽然怔愣在原地。泛黄的页面顶端，是用黑色水笔特意标粗的一行字——关于我最喜欢的他。

    他视线往下。

    “我今天居然又看到了里道大哥哥，他比平时下班晚了二十分钟，绕路赶来的时间恰好，开心！”

    “感觉自己近视了，隔着马路居然有点看不清人了，郁闷。”

    “今天，补习班拖堂了，哎。”

    ……

    这哪里是什么笔记，这是岛芽衣子少女时期的日记。

    虽然她每天只在本子上记载了寥寥数语，但他还是能从这些语句中体会到她迫切想见到他的心情。

    算了算日期，大概三年。

    这个时候，表田里道才相信，原来真的有人会为了他绕这么远的路，只为隔着马路看他那么一眼，不管风霜雨雪。

    这一看，还看了那么多年。

    ……

    出神许久，表田里道合上日记，目光却被最后一页的一段话吸引——

    “大部分人的一生都会有大大的波折。很显然，我不是那一部分万事顺遂的幸运儿。”

    看上去有些丧里丧气，但她又在之后写了一句话，笔迹比较新，字体也有微微的改变，应该是过了几年后才补充的。

    “爱和感动使那些波折不值一提。”

    作者有话要：

    下章直接进if线叭，好像没啥能写的了……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