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温柔
耳尖的热度,哄然漫至她脸颊。
那上好的颜色,似春日粉玉兰开至繁盛,亭亭俏立枝头时的雅洁静美。
宋云琅眼中笑意深浓,只是静静欣赏,未再唐突。
寝裙本是单衣,楚黛原想着出来便尽快钻进衾被,不会冷到。
方才立在榻边,是有些凉意的。
可这般被他揽在怀中,脊背抵在他衣襟前,楚黛只觉背上火辣辣的。
隔着两步远,确实是为躲着他,可她能认么?
“陛下要给臣女看什么画?”过分慌乱之余,她反而有种超凡的镇定。
她宁可看皇帝在她脸上画乌龟,也不要继续这样旖旎的话题。
“今日这般镇定?”宋云琅坐直身子,气息远离,指腹轻轻捏了捏她泛红的耳尖。
那语气,就像她从盥室出来,赞许雪寅之时。
气氛却又全然不同,他似要将她拖入看不见的旖旎沼泽。
楚黛轻颤着,低眉敛目不敢动。
扣在腰间的长臂,倒是松开来。
他从袖中曲中一张折起的画纸,双臂仍是将她圈起的姿势。
太过亲近,连阿娘也好些年没这样抱着她了。
她心绪剧烈震荡着,想逃开。
没等她有所动作,他长指已灵巧地开画纸,摊平放在她寝裙裙面上。
他捏着画纸侧边,侧掌支在她裙面上。
虽只是轻轻支着,并未如何着力,楚黛却觉有千斤重。
裙面下的双膝紧紧并拢,一丝一毫不敢乱动。
她竭力转移注意,将目光专注在画纸上。
画中并非她想象的情景,纸上画着一位虬髯大汉。
看头身比例,身量应当不低,衣料粗糙,背着箭筒,一副猎户扮。
她平生从未见过此人,目光却忍不住在他眼睛处多停留片刻。
大汉的眼睛,让她无端忆起爹爹,不过爹爹的眼睛更有神。
细看去,又不是那么像。
“漪漪可识得此人?”宋云琅侧眸量着她,将她所有情绪转变尽收眼底。
楚黛摇摇头:“臣女从未见过,他是谁?陛下认为臣女应当认识吗?”
话间,她视线从画纸上移开,下意识侧眸去看宋云琅。
可她刚专注看画中人,没注意到宋云琅离她这般近。
她稍稍偏过脸,唇瓣便不期然触上他下颌。
位置离他薄唇那样近,近到他略俯首,便堵上她仓皇逃离的唇。
雪寅已睡安稳,早已不需要他安抚。
感受到她唇上微凉,宋云琅一手扯过紬衾,胡乱拢住她。
一手摩挲着她后颈,安抚她慌乱紧绷的心弦,使得她仰面的姿势不知不觉放松下来。
箍在腰间的臂膀那样用力,唇上缱绻又是温柔的。
温柔到,等她反应过来时,唇齿间矜持的领地已寸寸失守。
“陛下金口玉言,答应过臣女,选秀之事,会如臣女所愿。”楚黛别开脸,微微喘着气。
若换做旁人,她该已经一巴掌扇在他脸上了。
可他是皇帝,也是潇洒疏狂的宋云琅。
不上为什么,她就是下不去手。
宋云琅拥着她,她身上紬衾也将他遮住半身,是热的,像是刚去过一趟演武场。
可他忍着热,不舍得放手。
“朕答应漪漪的事,自不会食言。”宋云琅凝着她侧脸,“云宁没告诉你,朕已同意母后选秀?”
过,可她指的不是这个!
宋云琅像是能听懂她的心事,继续道:“你那表姐的名字也会留在选秀名单之列,朕已步步退让,漪漪还要朕如何?”
她没有要他如何,只是想让他不要得寸进尺下去就好。
“陛下能不能别再那样?”楚黛嗓音一点一点低下去,最后几不可闻。
“哪样?”宋云琅睇着她,恶劣地明知故问。
楚黛紧紧咬住下唇,丰软的唇瓣微微凹下去,几欲滴血。
叫她如何出口?
“楚姑娘以为,朕为何要让云宁带雪寅回公主府?”宋云琅轻叹一声,拥着她问。
楚黛松开唇瓣,有些怀疑先前她们一致认同的想法。
“栀栀,她错了话,陛下对雪寅心存芥蒂。”
“嗬,心存芥蒂?若是你当年那只猫投生在雪寅身上,朕宠着它犹不及。”宋云琅顿了一顿,沉实的嗓音缱着一丝让人心悸的喟叹,“朕只是希望你能光明正大陪雪寅,不必憷朕。”
他知道她怕,怕他每日夜入香闺。
也算到栀栀招架不住雪寅,必会请她来。
如此,她便可以在长公主府,毫无压力地喂雪寅吃东西,陪它玩。
这算不算是,他做出的退让之一?
楚黛眸光微闪,不动容,她自己都不信。
可那一点点的动容,还不至于让她失去理智。
“漪漪喜欢什么样的郎君?”宋云琅下颌抵在她柔顺的墨发,低问。
楚黛浅浅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应:“漪漪的婚事有太后娘娘和阿娘做主,不劳陛下费心。”
“倒是敢顶撞朕了。”宋云琅轻笑,“孟夫人中意孟卿家,可你若敢嫁给御前之人,日日提醒朕没得到过,朕也不敢保证会不会做出抢夺臣妻之事。”
这不顾伦常的话,吓得楚黛心口怦怦直跳。
幸好,幸好她从未想过要嫁给表哥。
宋云琅凝着她,眼中笑意粼粼。
就怕成这样?他的好皇兄,可是险些做出这等事,还是对她的阿娘。
若她哪日知晓,不知又会如何惊诧。
“陈筠相貌确实好,可惜他没习过武,不过朕。”宋云琅一本正经逗她,“至于袁松,学问是极好的,朕瞧着他有状元之才。可他生得没朕好看,且他的状元还得看朕给不给,你选他,倒不如选朕。”
“母后过,要朕替你挑挑,朕也许诺,替你择一位权贵公子做夫婿。”宋云琅着,忽而话锋一转,“可整个大晋,又有哪位权贵能贵得过朕?”
楚黛终于听明白,他这一席话,只为了告诉她,她只有一个选择。
她坐在他怀中,两人剪影投在软帐,如一双相依厮守的璧人。
可她心中再无半丝旖旎。
她身形瑟瑟,眉眼和顺,轻轻摇头:“臣女不敢妄想,亦不能辜负太后娘娘,求陛下垂怜。”
宋云琅盯着她,不明白她究竟哪里好,好到她屡屡推拒,他却屡屡放下矜傲哄着。
可又觉得她哪里都好,除了他,谁也不配拥有她。
越是得不到,内心深处征服的欲念越是萌动。
“好,朕怜惜你。”宋云琅抱起她,将她放到榻上。
轻扯衾被,拥在她肩头。
他躬身,对上她盈盈如秋水的眼瞳:“选秀之后,若漪漪仍对朕无动于衷,朕便不再招惹你。”
这是他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的让步。
“恭送陛下。”楚黛粉颈微垂,不去看他。
待他走后,楚黛准备睡下,忽而看到榻边遗落的画像。
皇帝没告诉她,画中人是谁,于她而言,便是无关紧要之人。
她也不管皇帝还需不需要这画像,拾起来,有些负气地撕掉,丢入渣斗,心中莫名的闷郁才渐渐消散。
夜里,楚黛睡得不踏实,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
每一个梦里都有他。
最后一个梦里,他将她堵在龙榻中,明黄绣十二章的锦帐,低低垂下来,像是华贵的囚笼。
她惊醒来,天色微微亮。
楚黛拥被,倚靠软枕坐着,目光落在熟睡的雪寅身上,直到天光大亮。
“楚姐姐没睡好吗?可有哪里不舒服?是不是雪寅折腾你了?”宋玉栀盯着她眼下浅浅青色,关切地问。
雪寅只肯跟着楚黛睡,宋玉栀也不确定它夜里闹不闹。
“没有,只是梦做多了,有些乏。”楚黛含笑抚了抚吃得正香的雪寅。
确实有人折腾了她一宿,不管是睡前,还是梦里,不是雪寅,而是它主子。
恰逢替她诊脉的日子,宋玉栀便没特意去请太医。
刘太医细细替她诊过脉,轻叹一声,叮嘱道:“楚姑娘身子娇弱,尤其需要多休息,若夜里睡不踏实,不如白日里多去园子里走走。”
回到宫中,刘太医向宋云琅交待完楚黛病情,忍不住白他一眼:“陛下若不想她好,臣明日便离开京城,潇洒自在。若想她好,便少去折腾人家姑娘,她的身子须得心平气和才好将养。”
宋云琅无奈扶额,他似乎将世间最美好的瓷器捧在手心里,精致却易碎。
轻不得重不得,爱不得责不得。
“朕的错。”宋云琅展开乌金扇,不自然地摇了两下,“朕夜里不会再闹她,平日也会注意分寸。”
“陛下还真对姑娘下手了?”刘太医甚是好奇,他想象不出宋云琅真会对一个女子动欲,“到了哪一步?”
他似乎没诊出什么特别的。
“滚。”宋云琅气得笑骂。
“臣遵旨,这就滚。”刘太医提着医箱起身。
刚走两步,又停下来,侧身补充:“对了,楚姑娘尚未来月事,有些事,陛下还是不要操之过急的好。”
宋云琅:……
日日陪着雪寅,楚黛觉着有些对不住云杪。
正好栀栀喜欢云杪,云杪也肯同她吵着玩,便让霜月回去把云杪接来。
只是没敢让两个东西在一个屋檐下。
云杪挂在栀栀寝屋廊庑下,白日里,雪寅睡着时,楚黛才得空去陪云杪玩。
夜里,皇帝没再来,雪寅霸占她枕边的位置。
楚黛侧躺着,凝着它酣睡的模样,忍不住轻触它因呼吸而颤动的长须:“同你主子一样霸道。”
完,她无端忆起宋玉栀常挂在嘴边的话。
“就爱对美人投怀送抱,都物类其主,你是半点不像皇舅舅。”
其实,也是像的,楚黛轻咬唇瓣,默默想。
上元节,太后身边的章嬷嬷亲自来接,楚黛和宋玉栀一道搬回慈安宫。
雪寅也顺利送回紫宸宫,楚黛与它朝夕相对了几日,明明累得不轻,竟还有几分不舍。
不过,都在宫里,她即便不去紫宸宫,去御花园应当也能时常碰到雪寅。
紫宸宫中,宋云琅将雪寅抱在怀中,默默掂了惦它分量,明显比出宫前墩实些。
“日日宿在温柔乡,你倒是比朕过得逍遥自在。”宋云琅笑言。
身侧奉茶的魏长福,慌忙低下头,陛下这是在嫉妒雪寅?
注意到他的异样,宋云琅不以为意:“烟火和花灯都备好了?”
“禀陛下,俱已备妥,奴才让王喜盯着呢。”魏长福躬身禀。
“唔,等到了时辰,记得派人去慈安宫接云宁。城楼上风寒,提醒云宁添衣。”宋云琅放下雪寅,自己身上倒也沾染些许雅香。
他弯起唇角,提笔继续批奏折。
“是,奴才一定记得去接楚姑娘,还会提醒她添衣、捧手炉!”
宋云琅朱笔一顿,奏折上点出一滴不和谐的墨迹。
作者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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