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

    程聿深坐在病床旁边,静静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女孩儿，她脸色惨白，毫无血丝。

    一时前,他接到了班主任的电话，得知鹿呦鸣在艺术节后台晕倒了。他的脸色蓦然一沉，焦燥慌乱油然而生。

    丢下眼前的那摊事儿，飞奔着赶来了医院。

    医生告诉他，这属于花粉过敏，因为情况严重,已经波及到呼吸管道。若不及时赶到医院，怕是会有生命危险。幸好来的及时，医生及时的控制住鹿呦鸣的病情才没导致向四周扩散,只是她现在晕过去了,不知道多久才会醒来。

    这是程聿深第一次体验到度日如年的感觉。

    “叮铃铃”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程聿深摸出，看了眼，起身走出病房，关上门后，才接通了电话。

    “喂梁见。”

    他的声音没什么情绪，听起来糟糕透了。

    “深哥，你妹怎么样？”

    “花粉过敏,不过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没事就好。”

    “有什么事吗？”

    程聿深声音寡淡。

    电话那头踌躇了许久，才开口：“深哥,我们比赛输了。”

    电话两头皆沉默。

    梁见实在沉默不下去了,急冲冲的跟他：”我跟你件事，你别生气啊“

    “就是就是比赛输了，他们可能有点觉得可惜,有些不服气，所以”

    梁见实在不出刚刚他们怎么骂程聿深的话，只结结巴巴的了个大概。

    但程聿深明白，要换做是他，也会生气，队员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就等于之前的努力白费。

    可又能怎么办呢？

    鹿呦鸣和比赛，他只能选择前者。

    程聿深叹了口气，“你别了，我知道了，替我跟他们声抱歉。”

    梁见实在不忍心看着自己的好哥们这样，两面受敌，只得好好安慰：”你先好好照顾呦呦，这边有我，下午的课我已经帮你请好假了，你就安心在医院照顾呦呦吧。“

    “谢谢。”

    梁见轻讪一声，“嗐，你是我哥们儿，放心吧，有我呢。”

    “嗯，那先挂了。”

    程聿深挂断电话，正准备往病房里走，不料却被人叫住。

    “鹿呦鸣哥哥。”

    程聿深回过头来，见到一男生。面熟，之前见过，记得鹿呦鸣曾给他介绍过，他叫丁嘉玮。

    他看了看他，情绪淡淡，声线平直，“有什么事吗？”

    “对不起。”丁嘉玮道着歉，给程聿深鞠了个躬，“我不知道鹿呦鸣花粉过敏，也不知道会这么严重，要是我知道，我肯定不会送花给她的，请你原谅我。”

    “嗯，原谅你了，先回去吧。”

    草草落下一句话，程聿深就拧开了门把朝里面走去。他现在并不在乎任何事情，他只在乎鹿呦鸣何时醒来。

    丁嘉玮被拒之门外，他有些不甘，可也只能不甘。

    捏紧拳头在原地停了会儿，叹气转身离开了。

    鹿呦鸣是在下午两点醒来的。

    她睁眼，看到眼前白花花一片，视线由朦胧变得清晰，意识也逐渐清晰起来，可换而来之的是全身的难受。

    她试着动了动嘴，却发现怎么也不出话，微转了转脑袋，映入眼帘的是程聿深闭眼憩的面容。

    她这是在做梦吗？

    哥哥怎么在她身边？

    她静静地看着他，他穿着一身黑西服，坐在她床边，身子扭曲，一撑着脑袋闭眼憩。

    哥哥看起来很累。

    下一秒，程聿深动了动身子，缓缓睁开眼，恍惚间看见了醒过来的鹿呦鸣。

    害怕这是假象，他眨了眨眼，确定她已经醒过来，才俯身靠近，将搭在她的额头上，急切的询问：“你醒了？”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告诉哥哥？”

    程聿深面露焦急与担心，鹿呦鸣莫名的鼻头一酸，声音细哽咽：“哥哥，我难受”

    “哪里难受？”

    “都难受。”

    眼里逐渐蒙了些水雾。

    “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哥哥了”

    “别傻话，你现在不就见到哥哥了吗？”

    程聿深话语柔软，他抚着鹿呦鸣的发，轻轻摩挲，“乖乖听话，想吃什么告诉哥哥，哥哥给你买。”

    鹿呦鸣摇摇头，“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吃，只想要哥哥陪陪我。”

    程聿深指尖一顿，胸口缩紧，好久，他才温声开口：“好，哥哥哪儿都不去，就在这儿陪你。”

    她乖乖点点头，因为身体虚弱，鹿呦鸣的声音细弱蚊呐，眼里残留的水雾闪着光：“那哥哥笑一笑好不好，不要板着脸，一点也不帅。”

    “笑一笑嘛”

    她撒着娇。

    惹得程聿深噗嗤一笑。

    见他笑了，鹿呦鸣也跟着笑。

    程聿深一直在医院陪着鹿呦鸣，哪儿都没有去，一天下来，女孩儿开心了不少。

    暮至黄昏，天边漫出金色的霞光，在远处散开来。

    程聿深陪着鹿呦鸣在医院的花园里散了散步，花园里大多都是绿植，这个季节也没什么花。

    两人并肩走，谁都没有开口话。

    傍晚易吹风，吹起鹿呦鸣宽大的病服袖口，凉凉的风灌进去，让她没忍住抖了一个激灵。

    “怎么了？”

    身旁的程聿深注意到鹿呦鸣抖了抖身子，侧头问。

    “没没怎么。”

    披在脑后的软发被风吹起，发丝轻飘。鹿呦鸣胡乱的别了别乱发，扯着程聿深的衣袖，甜甜的笑了笑：“哥哥，我们走吧。”

    “等等。”

    程聿深突然出声，正要迈向前的鹿呦鸣停脚，回头看。

    只见程聿深脱掉西装外套，拿在中轻抖了抖，披在鹿呦鸣的肩膀上。

    一层暖意包裹而来，顺带着，鹿呦鸣能闻见这衣服上携带的香味。

    是哥哥身上的香味。

    一时间觉得有些不自在，她别了别眼。

    “傍晚风大，心着凉。”

    心头一热，脸颊都泛红了起来，微低垂着脑袋，轻轻点了点头，“谢谢哥哥。”

    想起一件事，鹿呦鸣侧头问：“哥哥，你怎么知道我在医院？”

    “你们班主任打电话告诉我的。”

    听见这话，鹿呦鸣有些惊讶，“你怎么会有我们班主任的电话？”

    “上次去你学校的时候，我要的。”

    这句话一点都不美好，可就是能震撼鹿呦鸣的心，让她心底蓦地一暖。

    原来，哥哥对她这么上心。

    反倒是她，好像一直一直在给他添麻烦。

    愧疚感涌上来，鹿呦鸣停住脚步，耷拉着脑袋。

    “怎么不走了？”

    “哥哥，你对我真好。”鹿呦鸣揪着指，秀眉轻撇，糯糯开口：“你是第一个，除了爷爷，对我这么好的人。”

    风起枯叶落，沙沙作响之时，耳边传来程聿深的声音，柔软又温和。

    “哥哥会一直对你好的。”

    程聿深揉了揉鹿呦鸣毛绒绒的脑袋，抿唇笑了笑。

    林姨听鹿呦鸣住院了，在家熬了汤，火急火燎的来到了医院。

    林姨来医院的时候，不过也才八点钟，程聿深带她来到病房，房门虚掩着，轻轻一推就开了。此时的鹿呦鸣正在看电视，病房里的声音大，混杂着嬉笑声。

    余光瞥见病房门处有人，鹿呦鸣撑着床坐起来，直了直背，用遥控器将声音调，正想出声问是谁，林姨就走了进来。

    突然感觉很惊喜，鹿呦鸣的眼睛都亮了很多。

    “林姨，你怎么来了？”

    林姨担心死了，又怎么会不来。

    她连忙走过去，将保温盒放在旁边的柜子上，坐在床边，赶忙拉着鹿呦鸣的，哎呦，呦呦啊，你这是怎么搞的，我听聿深你花粉过敏住院，很难受，现在好点儿了吗？”

    “已经没事啦，林姨，你别担心我。”

    “傻孩子”林姨疼惜的抚着鹿呦鸣的脑袋，眼角轻皱出些褶痕，“看你脸色一点都不好，都没有气色。”

    “我真的没事儿。”抿抿还有些泛白的唇，鹿呦鸣反拉着林姨的，视线向旁边挪去看了眼程聿深，只一瞬，又飞快的收回来，“有哥哥照顾我呢，您别担心。”

    ”呦呦的没错，您不用担心，我刚刚问了医生，医生明早就可以出院了。”

    林姨叹了口气，目光转向柜子上的保温盒，她连忙起身将它拿起，拧开，跟鹿呦鸣：”这么晚了，应该饿了吧，我熬了点汤，要不呦呦喝点？”

    保温盒盖子一打开，浓浓的汤香飘香四溢，很快就逸散开来。

    鹿呦鸣晚上没吃饭，这会儿一闻到这个味道，肚子就开始咕咕叫。

    “好香啊”鹿呦鸣皱了皱鼻子闻了闻，“是我最爱喝的玉米排骨汤诶。”

    林姨给鹿呦鸣盛了碗，鹿呦鸣接过，飞快的往嘴边送，却被冒着的热气阻断。

    “慢点喝，家里多着呢。”

    鹿呦鸣不好意思笑了笑，挠挠脑袋，“太香了嘛。”

    抬眼的瞬间，鹿呦鸣对上程聿深的视线，男人眸中清澈，又如清潭般深邃。鹿呦鸣顿了顿，准备邀请道：”哥哥“

    才刚开口，就被一阵电话铃声打断。

    程聿深摸出看了两眼，又抬头示意鹿呦鸣，“我先出去接个电话。”

    完，他就大步迈向门外。

    来到走廊尽头，他才按下接听键。

    声音清冽，似空谷幽泉。

    “喂？”

    电话那头梁见的声音火急火燎，“喂，深哥，你现在在哪儿呢？”

    意识到不对劲，程聿深皱了皱眉，“我还在医院，发生什么事了？”

    “林启他们，现在在实验室，不对，准确来，是在砸实验室！”

    程聿深身形一顿，声音瞬间冷下来，“什么”

    电话那头的梁见着急着跺脚，“你先过来一趟，电话里不清楚”

    “好，那你先控制住他们，我马上过来。”

    清冷的月影穿透窗棂，照进医院的走廊，拉长男人的身影。

    寂静的走廊上，他与月光为伴，显得孤冷。

    程聿深回了学校，立马就去了实验室。

    还没走近，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句：“你踏马给老子松开！”

    咆哮声大，在安静的实验室里更显得气势逼人。

    还好今天是比赛的日子，大多数学生今天都不来实验室做实验。

    “梁见，给老子松开！”

    “不，我不松。”

    “程聿深有什么好，还不是一关键时刻掉链子的垃圾！”

    “老子熬了那么多夜，就等着今天出人头地，他倒好，走就走，耍我们玩儿呢！”

    “老子现在就把这里砸了！”

    “你给我住！林启，你这么深哥是不是有点过分了，什么叫垃圾？难道就你一个人熬了夜吗？！”

    那个叫林启的，闷声不开腔。

    梁见拧着眉，狠狠的盯着他，“你今天把这儿砸了，是你自己的事情，学校怪罪下来跟深哥一点关系都没有！”

    “不就是输了一场比赛吗？都是哥们儿，至于发这么大火吗？！”

    “放屁！谁跟你是哥们儿！”

    梁见不过林启这暴脾气，此时也只想息事宁人，于是顺着他的话，“好好好，你了算，不是哥们不是哥们总成了吧。”

    “那我以同学的身份奉劝你一句可不可以，别砸实验室，这些仪器坏了你可赔不起，你要是气不过，直接去砸深哥他家吧。”

    就在这时，程聿深来到了门口。

    “林启。”

    一行人看了过去，见到了程聿深。

    梁见没想到程聿深这么快就来了，在见到他的那一刻有些惊讶，连忙走过去，“深哥，你来了？”

    程聿深看了看满地的碎屑，乱七八糟的白纸躺在地上，凌乱得不成样子。

    他走进去，径直走到林启的面前，真诚的跟他道歉：”对不起。”

    而后，又转头看向他身旁的另一个人，也跟他：“抱歉。”

    林启冷哼一声：“一句对不起就想了结所有事情？你未免也想的太简单了吧。”

    “那你想怎样？林启，你不要太过分啊”

    梁见听不下去，不合时宜的插嘴。

    程聿深拉住梁见，正眼看着林启：“不管你接不接受，我都要跟你声对不起，比赛的事情确实是我的错，让大家一直辛苦准备的比赛输了，是我对不起大家。”

    程聿深向他们鞠了躬。

    梁见看不下去，心焦气躁的情绪油然而生。

    ”不是，你道什么歉呢！”

    收拾完实验室里的那一摊，梁见和程聿深来到了江边，一人里拿着一瓶易拉罐，相碰撞击，然后仰头往里灌。

    程聿深轻笑笑，没话。

    “林启那子你也是知道的，脾气爆，也不太容易接受失败，别往心里去。”

    “我知道，但人家的也挺对，大家都努力了这么久，因为我的原因输掉整个比赛，就等于一切努力都白费了，是我我也会这样的，所以不怪他。”

    “但也不能都怪你啊，你又不是故意的！”梁见仰头喝一口，身子懒散着斜靠在栏杆上，看着他，“比赛输赢很正常，再了，咱还有大把的时间。”

    “可他们不一样啊，他们就等着这个比赛呢”

    夜晚的风吹得冷，程聿深脸颊稍红，精神萎靡，有些难看。梁见实在看不下去他这般样子，于是转移话题，”好了，不这事儿了，你妹怎么样，情况还好吧？”

    “嗯，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明天就出院？”

    梁见的声音提高了些，程聿深转过头来看他，“怎么？”

    “那明天，我得去接接她啊，我这当哥的，有义务接妹妹出个院。”

    “滚。”程聿深声音冷沉，听到梁见要去接鹿呦鸣出院似乎比听见他林启砸实验室的感觉更不好，语调嫌弃，“谁是你妹妹。”

    可梁见脸皮厚，不知道程聿深现在心情差到极致，还一脸期待的看着他，“鹿呦鸣啊”

    “明天接她出院，带我一个吧。”

    程聿深果断拒绝，”不要。”

    “为什么？”

    “因为她不是你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