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一样的夜晚,两个人失眠
一医院高级病房的休息室内,梅蓉眉头紧锁,盯着手边简陋的纸杯不发一言,霍恩琮坐在她身旁,面前的烟灰缸里满是烟头,不大的休息室内安静得可怕。
过了一会儿,梅蓉才抬眼看了看靠在窗台边的霍博远:“这么…你和棠棠就这么分开了?”
霍博远没回答,看着楼下显得无比萧条的花园,温度很低了,花园里偶尔路过一两个医生也是行色匆匆。
他突然想起那晚在花园的长椅上,苏棠温柔地对他,自己有一个偶像,他已经把名字签进了他的心。
梅蓉叹了口气:“这都是什么事儿,爸怎么就这么糊涂!”
霍博远点了一支烟,夹在手指间把玩,他低头看着缭绕的烟雾,声音低落:“我没有资格挽留苏棠。”
苏棠得对,他恨霍家,而霍博远姓霍,这是个任谁都无法改变的事实,他不能蛮不讲理地要求霍博远与家人切断联系。
可是这世上最难以割舍的是血缘,没有谁能平静地接受自己的爱人和自己的仇人血脉相亲。
梅蓉的眼泪“刷”的一下流了出来:“博远,你就这么放弃棠棠吗?”
“不会,”霍博远认真地回头看着梅蓉:“我爱他,永远都不会放弃。可是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爸,妈,我算帮苏鸣翻案。”
梅蓉下意识看向霍恩琮,现在真相大白,于情于理都应该帮苏鸣洗脱冤屈,可是一旦将当年的真相公之于众,相当于把霍老推向了众矢之的。
“要不…等爷爷醒了再?”梅蓉试探着问:“爷爷现在还没度过危险期,如果…”
“我不想等了,”霍博远把手里的烟掐了:“爷爷当初送苏鸣进监狱的时候,也没有等苏棠长大。”
梅蓉抿了抿唇,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道理谁都明白,可是霍老毕竟是一个年近八旬的老人,何况这种事出在霍家,搞不好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霍恩琮一直没有开口,霍博远似乎也并不在意,他走到沙发边拎起外套,低声对霍恩琮:“爸,你别怪我,这是苏棠应得的,我没办法替他抚平过去十几年的伤,只能祈祷现在做这一切都还不算太晚。”
霍恩琮沉默地抬起头,霍博远目光不躲不闪,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羊绒大衣,整个人显得气势逼人。
霍博远长相更像梅蓉,只是比梅蓉更加冷硬俊朗,眼底写着不容置疑。霍恩琮这是第一次发现,霍博远一旦下定决心护着什么人,恐怕任谁都无法动摇。
他从病房离开后,直接去苏棠的办公室门口,苏棠正在交班。
霍博远没有进去,站在走廊里安静地等着,苏棠侧身站着,依旧纤细的身体包裹在白大褂里,肚子已经很明显了,他一手撑着后腰,另一手拿着本子,始终低着头,眉眼温顺精致。
过了一会儿,办公室门被开,苏棠从里面出来,见到霍博远,忍不住愣了愣,转而又想到霍老还在住院,想必是来看爷爷的。
“下班了?”霍博远走过去,不像平常一样牵着他,而是站在他面前,远远看去倒真像是一个医生和患者家属在交流。
“恩,”苏棠一边往更衣室走一边回答。
霍博远跟上他,不紧不慢地落后一步:“我已经看好了一个房子,各方面条件都不错,我交了一年的租金,过去看看吧。”
“怎么交这么急?”苏棠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我都还没看过。”
霍博远替他拿下羽绒服披在肩上:“这个房子太抢手了,中介不早点下手可能就没了。”
苏棠无奈地笑了一下:“那都是中介的标准辞。”
“是吗?”霍博远一脸的虚心求教:“没事,先过去看看。”
苏棠没有多想,跟着霍博远上了车,他这段时间养成了在霍博远身边完全不操心的习惯,等意识到车外的风景越来越熟悉时,终于发现不对的地方。
“你的房子租到哪里的?”苏棠偏头看向霍博远。
霍博远了转向灯,直接驶入区,苏棠无语地盯着他,不甘心地追问:“你不会租了同一个区吧?”
“我也不太懂租房子的事,正好这里有一套,就租了,”霍博远撒谎时脸色完全不变,车子停稳后带着苏棠下了车,按下电梯上了楼。
伴随着“叮”的一声,电梯停在26楼,苏棠站在电梯里,忍不住皱眉:“你租到家楼下?”
霍博远绷着嘴角,生怕自己的那点心思被苏棠看出来,掩饰地咳了两声:“先进去看看再。”
楼下这家住着一对新婚夫妇,当初也是花了大价钱装修的,整个房子都是温馨可爱的田园风。
谁知这对装修以后压根没住过,夫妻俩开始环游世界,游到现在两年了也没回来。
“我不住这里,”苏棠不悦地看着霍博远,固执地站在门口不肯进去:“你退了吧,我住医院宿舍。”
“退不了,”霍博远低笑两声:“没事,不想住就算了,我再找其他的。”
这个区地段好,再加上这面积和装修,月租金没个五位数租不下来,苏医生双手插在羽绒服口袋里,低着头盘算一年的租金要多少。
霍博远伸手开壁灯,温暖的淡黄色灯光照射下来,苏棠虽然满脸不高兴,可是眼睛却控制不住地四处量。
霍博远把苏棠带到沙发上坐下,认真地解释:“宝贝,我承认我有私心,你现在怀着孕,住的离我太远我不放心,你住在楼下,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一个电话我直接就过来了,方便照顾你。”
苏棠想反驳,霍博远又道:“你昨天了,不会判我死刑,给我点时间。”
他着,把手贴在苏棠的肚子上,问:“岁岁,住在这里好不好?”
岁岁欢乐地动了动。
霍博远好像得到了支持,含笑看了苏棠一眼,苏棠低着头,过了一会儿,补充道:“租金我来付。”
“行!”霍博远爽快地答应了,苏棠能同意住在楼下已经很不容易了,虽然心里有想留下吃个晚饭的冲动,但是想了想还是果断放弃。
他上楼帮苏棠整理了简单的行李拎下来,又从酒店点了单人份的晚餐,在苏棠耐心耗尽开口赶他之前,起身离开了。
两人平时在家时总是霍博远话多,他好像永远有不完的话,能把苏棠逗得一直笑。
苏棠一个人坐在铺着碎花桌布的餐桌边,面前放着霍博远精心帮他点的菜,照顾着他的口味和脆弱的胃,大多点的都是软糯好消化的食物。
平日里他喜欢的几样菜在淡黄色的灯光下冒着烟,散发出的香气却让人毫无食欲,苏棠用筷子戳了戳面前的焗南瓜,低头对着碗扁了扁嘴。
岁岁在肚子里又开始动弹起来,好像在抗议到了晚饭时间却什么也没吃到,他现在力气大,有时动作大点会扯得苏棠胃都跟着痛。
“连你也不习惯了是不是?”苏棠低头摸了摸肚子,无奈地笑道。
岁岁又回应了他大力的一脚。
一顿丰盛的晚餐,苏棠只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他坐在沙发上开电视,试图通过吵闹的声音让这个屋子欢快一点,电视里叽叽喳喳地讲着相声,台下的观众哈哈大笑,苏棠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突然想起上次在医院时和霍博远相互依偎着看的那个电影,更进一步的,又想起霍博远的怀抱,和他握着自己时滚烫的手掌。
苏棠自暴自弃地关了电视,枯坐在沙发上,这样一个人回家的生活他不是没有过过,那时也不觉得有多孤单,但是此时又觉得安静得可怕。
他叹了口气,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即使距离平时睡觉还有一会儿,但是他实在找不到事做,简单洗漱了一下就爬上了床。
这个房子的床上用品都是赵傲白天刚刚换过的,霍博远担心他不习惯,从家里拿了苏棠平时的枕头和被子过来,可是他仍然辗转反侧,好像怎么躺都觉得不舒服。
看来今天是别想睡了,苏棠闭上眼,把头埋进被子,深吸了一口气,哪怕半点霍博远的气息都没有。
26层的灯亮了一夜,苏棠不知道,楼下霍博远的车子里,有一个人也坐了一整夜。
霍博远靠在驾驶座上,他戒烟很久了,可是今晚手里的烟却一根接一根没有停过。
他把车窗开一条缝,让寒冷的空气钻进来,看着楼上始终亮着的灯,他知道苏棠睡眠一向不好,每晚给岁岁讲了故事以后,苏棠都会不自觉地靠在霍博远怀里,迷糊间还要抱着他的胳膊,就像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婴儿。
可能连苏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这个习惯,霍博远也从没算告诉他,苏棠这样柔软的一面,每晚都可以让他安静地看上好久。
两个原本每晚相拥入眠的人,就这样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度过了失眠的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