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时候，每次过年爸爸都会带我去放烟花，”苏棠出神地盯着手中的仙女棒：“后来妈妈去世，他工作越来越忙，告诉我要独立，要坚强，我们就没再放过了。”

    霍博远蹲下身，把一把仙女棒插在雪里点燃，五光十色的光看起来漂亮极了。

    “苏棠，”霍博远转头看着苏棠：“你在我面前，可以永远做个孩子，我会守护你。”

    苏棠低下头与他对视，抿着唇微笑了一下，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室外温度低，霍博远陪苏棠玩了一会儿，唐婉就叫两人进去吃年夜饭了，苏棠意犹未尽地把手里燃烧过的烟花递给霍博远，看着他认真地装进口袋扔进垃圾桶。

    “明天晚上再放，”霍博远牵着苏棠：“今天要休息了。”

    晚饭唐婉做了一大桌子菜，霍博远带着苏棠先回楼上卧室换衣服。

    “手上脏兮兮的，”霍博远宠溺地看着苏棠被烟花蹭脏了的手心：“下楼先去洗手。”

    苏棠点了点头，突然皱着眉，面色苍白地垂下头去。

    “怎么了？”霍博远紧张地扶住他。

    “博远，我肚子好痛。”苏棠气息不稳，一手捂着肚子，另一手抓住霍博远的胳膊。

    肚子一阵阵发紧，阵痛的感觉前所未有的强烈，只不过几秒钟的功夫，苏棠的嘴唇已经肉眼可见的变得毫无血色。

    “我马上带你去医院，”霍博远一把将苏棠横抱起，低声安慰道：“马上就不痛了，再坚持一下。”

    苏棠的头无力地靠在霍博远身上，一手紧紧攥着霍博远胸口的衣服，质地精良的羊绒衫被他拉扯的皱皱巴巴的。

    楼下，唐婉正在摆碗筷，许平和苏鸣从卫生间洗了手出来，一抬头就看到霍博远抱着苏棠往楼下跑。

    “怎么回事啊？”唐婉把手里的筷子往桌上一扔，急忙冲了过来。

    霍博远脚下动作没停，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苏棠肚子疼。”

    “我来开车。”许平一把抓过门口的车钥匙，跟在两人身后一起出了门。

    苏棠没有穿外套，被霍博远心地放在后排，苏鸣坐在副驾上，唐婉跟着也挤进了后排。

    “博远，给方秦个电话，看他在不在医院，”许平一边倒车一边透过后视镜看向后排的霍博远。

    只可惜霍博远已经听不见任何人话了。

    他看着苏棠疼得额头都是冷汗，徒劳地拉着他汗涔涔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

    “宝贝，你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到医院了。”

    “啧，”许平皱了皱眉，声音抬高了一点：“博远？”

    “嗯？”霍博远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

    许平深吸了口气，自己摸出手机：“还不如我自己。”

    苏棠只穿了一件毛衫，霍博远握着他搭在肚子上的手，只觉得平时柔软的肚子硬的像一块石头。

    “好痛，博远…”苏棠很少喊疼，此时把头埋进霍博远的脖颈，呼吸急促，声音虚弱。

    霍博远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人用力地攥住，一呼一吸间都是艰难，看着苏棠难受地挺着腰，他却只能苍白无力地安慰一句再坚持一下。

    “帮，帮我记一下，时间。”苏棠睁开眼，勉强仰起头，“阵，阵痛的间隔时间。”

    “棠棠啊，师母帮你记着，你先别话了，保存点体力，知道吗？”唐婉心疼得直掉眼泪。

    苏棠没再话，闭上眼缩进霍博远怀中，这样的剧痛让他觉得头晕目眩，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他能感觉到岁岁在试图向下，也能感觉到身边霍博远的手在微微颤抖。

    可是他一句话也不出口，只能用力地咬着下唇，尽量避免痛吟声从齿间泄出。

    “宝贝，不咬自己，”耳边一道低沉的嗓音，霍博远轻轻碰了碰他的嘴唇，把手指递到苏棠面前，柔声哄道：“疼就咬我。”

    苏棠费力地摇了摇头，在面前的手指上轻轻地亲了一口。

    方秦今晚正好值班，接到电话以后白大褂也没来得及穿，带着几名值班医生急急忙忙冲出大门，没过多久，许平的车就到了。

    方秦和霍博远的关系熟到不能再熟，一把拉开后座的门，霍博远招呼也没来得及，下了车抱起苏棠就走。

    “先送观察室检查一下！”方秦作为一个动作迟缓的胖子，气喘吁吁地追着霍博远，同时还要回头指挥：“王！帮许老师停下车！”

    医院的白炽灯在苏棠的脸上，霍博远这才发现他的脸色白的吓人，大概又是一阵阵痛，苏棠扬起脖子，露出修长脆弱的脖颈，眉头紧锁，却仍咬着牙不肯吭声。

    “我帮他检查一下，”方秦拉了拉俯身替苏棠擦汗的霍博远：“你在这儿还是出去等？”

    “我在这儿。”霍博远没有犹豫：“我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

    “苏医生，我们现在可以进去准备了，”方秦检查过后，走到苏棠身边：“今天吃东西了没有？我怕等下你身体撑不住。”

    “没吃。”霍博远皱眉看向方秦：“他这两天一直吃的不多，刚刚回家的路上又吐了一场。”

    “要不先给他吃点东西补充体力，”方秦叫来一名护士：“我办公室有巧克力，你帮我拿过来一点。”

    护士慌忙点头，没几分钟就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一大堆方秦的存货。

    霍博远撕开一块巧克力递到苏棠嘴边，轻声劝道：“宝贝，吃一点，好不好？”

    苏棠勉力张开嘴含着巧克力，伸手按了按霍博远皱起的眉心，声道：“生孩子都是这样，你别担心。”

    明明躺在病床上忍痛的是他，却依旧在努力安慰身边的人，霍博远觉得自己眼眶发热，单手抚摸着苏棠的额头：“好，我不担心，是我们岁岁要出来了。”

    吃了两块，苏棠皱眉摇摇头，什么也不想吃了。

    方秦站在门口，手里拎了一叠手术知情书：“博远，你出来一下。”

    霍博远起身跟着方秦来到走廊，方秦的脸上不见往日的和煦，认真地看着霍博远：“博远，苏棠的身体条件，包括胎儿的发育情况，其实都不算好。”

    眼看着霍博远变了脸色，方秦急忙安慰：“你先听我完，生孩子本身就有风险，苏棠身子虚，人又瘦，再加上胎儿不，虽然胎位正，但是生产过程中仍然有可能出现各种问题或可能。”

    “我会尽量避免任何不好的结果发生，但是作为朋友，作为医生，我必须先把所有出现的可能都向你解释清楚。”

    霍博远机械地看着手中的单子，这样的心情他不是没有经历过，上次苏棠被林兮推下楼，他等在手术室外，也是一样的焦灼，一样的痛彻心扉。

    “没问题就签字吧，”方秦见他不动，也知道他心里的担忧：“签了字就准备进手术室了。”

    霍博远抬眼看着方秦，过了一会儿才缓声道：“如果有什么问题…”

    “你放心，现实生活中没有保大保的情况，我们肯定先保大，”方秦笑笑：“我想你也不会要求保吧？”

    霍博远似乎没听见他刻意的搞笑，低下头在手术单上签了字。

    手术室对于苏棠并不陌生，只是头一次意识清晰地躺在这里，这种感觉很新奇。

    可惜这种新奇很快又被阵痛代替。

    他迷迷糊糊中看到霍博远穿着一身手术服走过来，抓住他垂在身侧的手。

    “你怎么…”苏棠缓慢地眨着眼，思维有点跟不上。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霍博远亲了亲苏棠的嘴角：“我过，我会永远守护你。”

    苏棠虚弱地朝他笑笑，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等下痛就用力，”方秦戴了手套走进来，“听我指挥就好，现在十点了，看看你们家霍岁岁朋友能不能生在大年三十。”

    苏棠看着霍博远，突然皱眉，方秦连忙道：“苏棠，可以用力了！”

    苏棠深吸了一口气，拼命用力往下送，可惜岁岁毫无动静。

    “等下再一次，”方秦见苏棠泄了力，把纱布递给霍博远，让他帮苏棠擦汗。

    没过几秒，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苏棠手紧紧攥着霍博远的手，指尖用力到泛白，咬着牙又是一阵用力。

    淡淡的血腥味飘散在空气里。

    霍博远从未见过这样了无生气的苏棠，他脸上的汗好像根本止不住，到最后连皱眉都成了困难，每次用力的时间越来越短，手上的力气也越来越弱。

    “苏棠，宝贝，”霍博远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流了下来，滴在两人相互交握的手上，嗓子涨的发疼：“你再坚持一下，好不好？求你。”

    苏棠的意识已经渐渐模糊，肚子上撕裂般的痛楚让他根本听不见耳边的任何声音，霍博远的声音时远时近，他费力想听，可是一句也听不到。

    “博远…”苏棠动了动唇，想侧过头去看一眼霍博远，却连这么点力气都没有了。

    霍博远却仿佛听到了他的话，附在苏棠耳边，柔声回应：“我在，宝贝，我在呢。”

    苏棠的话卡在喉咙，勉强撑着最后一点精神，声道：“好痛…”

    一阵极为尖锐的机器警报声，苏棠的意识陷入混沌，就连那要了命的疼痛都随之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