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我放你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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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洛言还是去了。

    崔树离开后,他终于再次认输了。

    他来到医院后,医生看着他,什么都没有,把他带到了无菌仓外。

    隔着一层玻璃窗,周洛言看着身形消瘦到随时都会消失在空气里的安漠,恍如隔世。

    那个Omega终于连魂魄都变得透明了。

    他艰难的转过头去,看着周洛言,笑的温柔:“你……来了啊。”

    周洛言已经落了泪,嗓子里又是堵了一口血。

    他接通了电话。

    安漠:“你来见我,是有决定了吧。”

    他的腺体肿胀的跟个注满了水的气球,刚从一场持续的高热里清醒过来,视线已经模糊到只能分辨出人影,如今仅是上一句话,都扯的腺体要爆炸掉了。

    他整个人如同一团轻飘飘的棉花,一个简单的触碰都会让他破碎掉。

    事实上,他的意识已经很薄弱了,他为了使自己能够清醒的进行这最后一次的交谈,扣住指甲下面的削薄皮肉,流出的血沾脏了白色的被单。

    有点疼。

    可是,这疼,跟他身体经受的折磨根本没法比。

    周洛言眼神失了颜色,他:“哥,没有第三条路了吗?”

    安漠摇头,骨头“咯吱咯吱”的碰撞到了一起,使得他的脸色更加苍白。

    “我我爱你呢”,他又:“哥,我爱你,想让你好起来,想补偿你,用一辈子的时间疼着你,为自己赎罪。这样,可不可以,有个转机?”

    安漠掀起眼皮看他,其实他被神经压迫的眼睛已经半盲了,根本看不清这个青年的模样了。

    周洛言就那样与他没有焦距的眼睛久久对视着,他恍然间知道,没用了,他爱不爱的,已经晚了。

    这一次,安漠是真的要离开他了。

    “爱是什么?”末了,安漠开口了话,他的声音太破碎,周洛言甚至以为自己只是听到了他的Omega哥哥睡梦中在呓语。

    “爱是一颗已经发霉的糖果,吃了会苦,扔了舍不得。”

    “周洛言,你爱我这句话啊,换作三天前,我都会开心,紧张,无数次的跟自己动摇。可是——”

    “今天,已经过了期限。”

    他是已经死过两次的人了,再想动摇的心,在死亡边缘挣扎过两次,也该似石似铁的真正硬了。

    他们之间的鸿沟,抚平了还有断痕在那里留着,早就回不去了。

    周洛言只是看着他,看他越来越苍白的脸色,看他眯起的已经看不清人的杏眼,看被他扣出血的指甲,那颗心被一刀一刀,狠狠的凌迟。

    终于,漫长的沉默过后,他知道他什么都没有用了,但他还是了出来,不像给安漠听,更像给自己听。

    “你问我,如果你和姐只能活一个,唯一的选择权在我手里,我会怎么做。哥,这好难。她救过我,一直对我好,我没有多少良知,也知道要感激她。我当时犹豫了一刻,想了一刻的答案——”

    “哥哥,我会选择救她,但我会陪着哥哥去死。”

    安漠有一瞬间的愣神,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笑了:“嗯,我知道了。”

    他仅是知道了。

    周洛言便也彻底输了。

    这最后一次的谈判以这种方式仓促的结束了。

    安漠后来晕了过去,他的腺体发了炎,高烧再度把他浸泡在冷汗里,他勉强的,吃力的看着周洛言,那眼神,坚决的让周洛言心肝脾肺都疼出了血。

    周洛言笑着哭着:“好,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哥,我求你,别看我了……”

    “我他妈知道了!!”

    于是,他在离婚协议书上落了名字。安漠被送进了手术室。

    整个手术一天两夜,艰难的进行着。期间,安漠的腺体缝了四十八针,因为肿胀的厉害,撕裂过四五次,他整个人浸泡在鲜血和汗水里。

    医生们冷汗直流,他们发现,自己一辈子的手术生涯里,见证了那么多的生老病死,都没有此刻最为痛苦和震撼。

    这个Omega全程摸着自己隆起的肚子,他在拼命的活下去,可却以死亡换取着自由。

    足见,他下了怎样的决心去离开外面的那个Alpha。

    周洛言一直站在窗口看着天边的孤月。

    黎明到来了。

    这年的冬天降临了。

    比每一年都要严寒。

    医生,安漠的手术很成功,腺体基本稳定,甚至不需要第三次修复了,他遭了太多罪。

    肖禹西和崔树急着去见他。

    周洛言只是默默的转过身子,隔着那扇门,仿佛看到了他躺在手术台的Omega哥哥。

    他再次坠了泪,也坠了自己心口的最后一滴血。

    他离开了医院。

    安漠的伤口恢复能力是惊人的,手术后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差不多可以出院了。

    而那第十五个的初冬日里,周洛言一直待在公司,拼了命的工作,行程安排的满满当当,不留给自己一刻的喘息机会。

    崔树见他这样,也不再什么劝什么,他知道周洛言急需要什么去填补心里的空缺。

    转眼间,安漠做了最后一次复查,结果很乐观,便准备离开医院了。

    那天,崔树敲响了办公室的门,问周洛言:“您不去看一看安教授?”

    周洛言从一大堆报表合同里抬起头,看了他一会,:“不去。”

    他不去,那就真的不去了。

    自从安漠手术那天,他竟是真的没有再往医院去过一次。

    他不去,崔树便跑了这个腿。

    安漠见他过来,没什么,温顺的让崔树送他去教工宿舍。

    直到崔树临走时,他才:“我三天后就会离开A市。”

    崔树一怔,询问之下才知道,安漠的学校今年要抽几个老师过去支教,地方在隔壁S市的一个城镇里,是长期支教,最起码要待三年或者更久。

    他一个星期前已经提交了申请书,今天校长给审批了下来,让他准备一下,三天后过去。

    崔树神情变了好几轮,回到公司,几经犹豫之下还是告诉了周洛言。

    周洛言没回答什么,崔树也不再多言,摇了摇头离开。

    那天晚上,周洛言本来有一个饭局,对方老总过去后,迟迟不见周洛言赴约,电话也不通。

    最后,还是崔树过去暖了场。

    周洛言去了安漠的学校,当时已经十一点多了,他站在宿舍楼下——一个多月前,他偷偷给安漠准备烟花祭的地方,仰望着安漠所在的楼层。

    他隔着萧冷的夜色看着安漠房间里落出的暗光。

    那光亮了一夜,周洛言站了一夜。

    而他不知道的是,楼阁窗前,他的Omega哥哥用那双到现在还看不太清人的眼睛,同样望他望到黎明。

    他最后都没能看清周洛言的模样,他望着他的背影落了泪,眼睛酸涩了一夜,他却浑然不知。

    周洛言于是离开了。

    他太怕,安漠两次被推进手术室,一次剔了他的血肉,一次焚了他的骨头。

    他知道,再见他一次,一定不舍得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