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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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日季家和徐家坐在一起一同用饭,距离上一次相聚已经是物是人非,季诚道:“徐呐,咱们活了快一辈子了,脚都伸进黄土里了,命这事咱们了不管,你……还是想开点。”

    三十多年前徐缠着季诚要学刀法的事还历历在目,转眼间他们的头发都已经花白。徐苦笑着:“我哪能不明白呢。”

    “手持屠刀,又怎能不倒在刀下。”

    季诚给季正则使了个眼神,季正则心领神会地跪下道:“晚辈正则,与阿英已在一年前成婚,爷爷在上正则给您行礼。”

    原本徐跟季诚一样头上的白发只有几根而已,仅一夜之间突逢巨变,满头青丝变成白发。他原以为他的儿子孙儿都已经命丧沙场。

    幸而上天垂怜让他的两个孙子都活了下来,他道:“好孩子起来吧,你们的事芳英都跟我了,阿英能和你遇见,也算是他命里的福分。”

    “阿英从最是稳重有主意,你们既已成家,”徐道:“那他心中就又了牵挂,他虽然不告而别,却也不会做些不要命的鲁莽事。”

    这些话纵然人人都在,都在安慰,但谁又能保证将来阿英能全须全尾的回到他身边呢。

    “我明白的爷爷,”季正则道。

    “这就是我的重孙儿?”徐脸上露出了一年多以来的第一个笑,他的双手还没伸到团子身边,团子已经张开手臂,对着他啊啊的叫了起来。

    徐把团子抱在怀里,心中的酸涩难以言喻,这要是他的儿子还活着看见了,两个孩子都已成家,孙儿还这般好,该有多高兴。

    晚上的季正则趁着爷爷不在,从怀里掏出个鸡腿递给爷爷季诚道:“爷爷,爷爷去了宫里,鸡腿还温着。”

    看见鸡腿季诚的眼睛登时放光,他极其欣慰地笑道:“还是你会来事。”罢,便扯开油纸咬上了一大口。

    “这个鸡腿怎么酱啊卤鸡啊,都还不够味道,”季诚边吃边,“就是没有材料,要是有黑胡椒什么的,等你爷爷我,给你做更好吃的东西,什么艳椒鸡啊,牛排啊,哎,我都好几十年没吃到过哪些东西了。”

    季诚刚起这些的时候季正则没感觉有什么,只不过那么一瞬间,季正则的脑子噼里啪啦一顿乱响,有一根线不知怎地就搭上了,他匪夷所思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啃鸡腿的男人。

    原本他还好奇,这个世界白糖为什么这么便宜,古代竟然连香皂香水都有,还有地雷火铳这些大规模的杀伤性武器。

    一个荒诞至极的想法顿时在他的脑袋里生成,季诚看他跟吓傻了一样,手在他面前摆了摆,“怎么了,大孙砸。”

    见季正则在那卡巴半天也没话,季诚继续认真的啃着他的大鸡腿,不料他刚认回来的孙子却开口道:“哈……喽。”

    季诚一点侯爷的样子都没有,一把年纪了还喜欢蹲门槛,他顺嘴就道:“哈喽!”

    季正则刹那间感受到了一万点的暴击,脑袋里跟核弹爆炸似的,被炸的一片空白,他吞了口口水道:“o meet you?”

    季诚一口鸡腿下肚,下意识地:“im fihank三……”忽地鸡腿掉地,季诚如遭雷击,瞪圆了眼睛活见鬼似的看着季正则,“三……三克油。”

    对完了暗号,来自现代的爷孙俩都跟被薅了毛的鸡一样,蹲在门槛上怀疑人生。

    季诚满目可惜的看着地上的鸡腿问道:“叙、利亚的局势怎么样了。”

    ……某利亚的局势季正则还真就不清楚,他结巴半天才道:“不过某富汗的新政府成立了。”

    “哦,这我就放心了,”季诚被雷击的脑子发懵,作为穿越的前辈自然要交流一下经验,他道:“你是怎么过来的。”

    “我是……”季正则突然有点嫌丢人不想,他压低了声音的道:“我是在浴缸里睡过来的。”

    “睡过来的?”

    “……睡过来的。”

    季诚感叹道:“我是救了个落水的女孩,淹死了才过来的,魂在天上飘了好几天呢,然后就到这了,一开始我还以为投错胎了呢。”

    “结果一生活就是这么些年,不过……你,”季诚顿了下道:“你怎么能是睡过来的,你也太舒坦了,一般穿越不都是救落水的女孩么。”

    “这不应该啊。”

    这位爷爷你是彻底掉马了,就不营业了么,侯爷人设呢?

    季正则道:“总归是又活过来了,还是感谢上苍的。”

    “嘿,你这孙子,怎么话老气横秋的,”季诚跟熟悉的人一辈子都是这个调调,他道:“我鸡腿掉地上了,大孙砸你去再给整一个来。”

    季正则“……”都是从现代来的,他怎么就活成了孙子。

    重新啃上了鸡腿之后,两个来自现代的人互相交流了一下,发现穿越前彼此都在同一个国度生活。顿时想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一把。

    原来这个世界许多先进东西真的是季诚带过来的,他道:“我当时也是没有办法,要是大昭没了,我也得跟着归西,穿越这种好事老天爷可不能给第二次。”

    “那你没想过回去吗?”季正则道。

    季诚:“这个还真没想过,本来我就孑然一身,后来又遇到了你奶奶,就更不想回去了。”

    你奶奶!不是好了,爷爷的么。

    一番灵魂的交流之后,季正则忽然想起了什么,他问:“徐芳英回来大哥没拦着吗?要是三司会审之后,结果真的……那他们以后镇国公府以后怎么办。”

    “古人的政治远比现代人想的复杂,”季诚谆谆教导道:“咱们家虽然满门勋贵,但是大是大非还是分得清的,我大孙子虽然喜欢那个孩子,但家国法度不可废,镇国公府想要重新挺起腰杆,这一步就必须走。”

    “再了,现在大昭当家的是你二叔,”季诚道:“他侄媳妇家出事了,多少都会给些面子的,出不了大事。”

    “治大国如烹鲜?”季正则道。

    季诚赞赏地道:“对,就是这么个道理,能分得清里外,摆的清是非,这事就好办。”

    又过了几日朝中传来消息,北狄使团想要大昭出一千万两白银赎金,就能把废帝还给大昭。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千万白银能抵得上大昭的两年的赋税,时间朝野内外吵闹不断。顽固腐守派认为,就算忍痛给钱也要把废帝迎回来,方能对得起大昭皇室的列祖列宗。

    稍微有些理智的便明白,像北狄这样不同礼教的蛮夷,收了钱也不见得能把人换回来。即便他们能把人还回来。

    那现在龙椅上已经有了个现成的、不缺心眼,还勤快的皇帝,把废帝迎回来安排在哪?

    再让他当皇帝?可拉倒吧,大昭好不容易从战败的阴影里走出来。不让他当皇帝,这人却实实在在的活着。

    去年刚刚登基的季旭这几天被吵的脑仁疼,在皇宫里待的实在憋屈,就又跑回家诉苦,行至院内,远远的就瞧见一个身量颇高的年轻人,抱着个襁褓娃娃站在廊下出神。

    “你是三弟的儿子,正则?”季晖问道。

    季正则探寻着看了他一瞬,猛然反应过来,这个家里大伯季在西北喝大酒,能这么叫他的也就只有当今的皇帝,他的二叔了,季正则赶紧行礼,想着书院里教的君臣奏对,“草民,季正则参见。”

    膝盖还没落地就被人扶了起来,季晖道:“自个家里,不用那么多规矩。”

    面前的男人面容温和,未语先笑,五官都照着季诚夫夫优点长的很是英俊,“这就是你的孩儿?”

    “是,犬子还不到半岁,”季正则道。

    “来让我抱抱,”团子软软的身子入怀的一瞬间,就开始没心没肺的乐,季晖感觉一身的烦恼都让这稚儿给笑干净了,他道:“取名字了吗?”

    “尚有乳名团子,大名还没娶。”季正则答道。

    “那大名我来给取可否?”季晖在家里从来不自称朕。

    见他如此放松,季正则便以晚辈自居,他道:“那谢谢二叔了。”

    见季正则稳重不冒进不卑不亢,气度和容貌都上佳,季晖心中愉悦,他道:“给孙儿起名字,我可得好好想想。”

    二人缓步在庭院中走着,季正则看着自个儿子,没心没肺的竟然扯着皇帝头发玩,还真是孩子无忧无虑的好。

    季晖忽地转身道:“抒怀,季抒怀,就叫抒怀怎么样?”

    “竹马迎呼逢稚子,百台长告见抒怀,能上二叔暂时忘却烦心事,确实是好名字,”季正则笑道。

    团子的名字他原想着,等阿英回来的时候再取。但眼下皇帝取的这个名字,也确实是不错,抒怀,抒发情怀,心中不再藏匿沉思,但愿他一辈子都能舒放开怀。

    季晖经常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就回来,府上的下人也和从前一样,尊称他为二公子,在这个家里仿佛一切都没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