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金都王殿(六)
傅泽野把自己的想法讲给赵煦听,两人一拍即合,都认为今晚为赵煦举办的接风宴是最佳的出手时机。
既然谈完国事,傅泽野起了私心,问道:“二殿下,世清还有一事想问。”
傅宣是二殿下的座上宾,那二殿下肯定对傅宣这人知根知底,与其他自己猜度揣摩傅宣的心意,倒不如将事情摆到台面上,也好省去不少弯路。
他虽然体质不如行伍出身的将人,可是心魄却是坚毅执傲的,一旦认准了一件事情,他便会一条道走到黑,不撞南墙不回头。
“傅相但问无妨。”
赵煦其实幼时瞥见过当时状元及第,风光无两的傅泽野。那日是他离宫去青城山的日子,灰蒙蒙的天空飘着鹅毛大雪。
母妃命人秘密地将他塞进了马车里,他还不到十岁就要经历生离之苦,赵煦虽贵为金都的二殿下,身边连一个贴己的侍从也没有。
因为走得匆忙,只包了一些日常的衣服鞋帽,就连楚也是临时从蚕室里尚未净身的男童里挑出来陪他的。
马车里他眼泪簌簌的滴落,车轱辘碾着新雪发出的声响回荡在他的耳畔,快到宫门口时他想着掀起车帘再望一望即将告别的金都王殿,望一望他自幼长大的地方。
冻得通红的手将那帘子轻轻扯开了一角,就凑巧看见傅泽野鲜衣怒马,满面春风地与他们的马车擦肩而过。
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照面,在赵煦心里记了有十来年,没曾想再相遇,他已经身为傅相,理应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生生被自己昏庸无道的皇兄磨平了棱角,当年那桀骜不羁的神采也所剩无几。
傅泽野深觉赵煦与赵琮不同,与赵煦的交谈更像是相识多年的密友,投缘又自在。如果能得到赵煦的支持,他与傅宣的事情必是能够事半功倍。
他温吞地:“不知先前照顾我的那位傅宣郎君可有妻室?”
赵煦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个,迟眉钝眼道:“那倒没有。”
傅泽野倏尔一笑,“其实我想”
赵煦未等他把话完,语气微凉:“不过他已嫁作人夫。”
傅泽野的心脏‘咯噔’一沉,像是遭到巨石砸落的湖水,久久难以平复,刨根问底道:“可是刚刚那个横眉怒目将他拉出去的男子?”
赵煦回道:“正是。”
傅泽野愣怔地点头。
难怪那个男子像是同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目光如炬地盯着自己,都快把他身上盯出个血窟窿,想来是因为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抓了傅宣的手。
傅宣拿清水擦掉衣摆上沾着的黑泥,整理好衣衫才回到行宫内,安分守己地待在崔琰身边,全程都不敢再多看傅泽野一眼。
傅泽野心酸地瞥见傅宣破皮的嘴唇,心中隐隐作痛。
他此生行的端坐得正,俯仰天地间,浩然无所愧。三十载兢兢业业,只后悔行差踏错入仕为官,可现如今遇见傅宣,只能黯然感慨‘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可怜天公不作美,他傅泽野平生憾事又添一件。
天色渐渐暗下来,黑压压的云层堆积遮挡在新月的前面,偌大的金都王殿四周被一股诡谲的雾气所笼罩,静谧异常。
傅泽野膝盖不便,又不通捉妖的术法,只好待在行宫留守。
接风宴的时间本来是定在戌时一刻,可他们四人在紫宸殿坐了半晌,除了不断添酒上菜的宫娥,完全不见赵琮、太后还有夏姬的踪影。
“高公公,皇兄可是被琐事耽搁了,怎地迟迟未露面?”赵煦等得有些不耐烦,偏生宫娥没眼色地老是在他面前晃悠,有意无意地给他灌酒,他干咳两声,将手掌覆在杯口,“莫要再斟了。”
“回二殿下,陛下国事繁重,连日cao劳,分身乏术,还请二殿下再等等。”
这个高公公明显就是在拖延时间,还胡诌什么‘国事繁重,连日cao劳’,他的皇兄若有这般勤政爱民,他又何必千里迢迢赶这一趟。
“哼,既然皇兄如此繁忙,大可另找时间叙旧。何苦托宫娥酉时三刻连连来行宫请人赴约,催得人不甚其烦。即便皇兄有要事脱不开身,那我母妃和夏贵妃娘娘又在忙些什么?”
“这”高公公眼神闪避,自知这个二殿下不好糊弄。
几个侍酒的宫娥半露着酥胸,仪态万千,通过独特的手势鬼祟地交换着暗号。
“唔,崔郎,金都真是富贵迷人眼。这熏香是什么做的,我从未闻过如此奇异馥郁的香气。”傅宣三杯酒下肚已经是神志不清,心跳声像是钟鼓一般隆隆作响,他燥热地扯了扯过紧的衣口,醉醺醺地:“这酒酒劲好大。”
傅宣的醉话让赵煦起了戒心,食指弯曲遮于鼻孔处,“我在宫中也从未闻过此香这香可能有问题!”
熏香已经点了好一会,他虽捂住口鼻,可仍然阻挡不住这香气循着进入到他的体内,果不其然,他旋即就感觉到了体内的法力被逐渐稀释,精神有些涣散。
这时,宫娥从袖间亮出闪着寒光的匕首,径直向赵煦的胸前刺去。
“崔郎!”傅宣看见宫娥露出马脚便不再装醉,马上从桌上爬起来,大声向崔琰求助。
崔琰注力于酒杯,杯子顷刻变成了制敌利器,‘噔’地一声,精确无误地在了宫娥的握着匕首的手肘处,疼得她呲牙咧嘴地显现出真身。
宫娥的衣裳罗裙‘撕拉撕拉’地裂开一道道口子,横肉从当中挤出来,皮肤上还生出纯白的长毛,两颗獠牙尖锐地露在外面,纤纤玉手变成了削铁如泥的利爪。
另外几个宫娥见状也纷纷露出真容。
原本霓裳羽衣,身姿曼妙的宫娥竟然清一色全是白狐变的。
赵煦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其中一只狐妖,反手擒着她的左臂,果断地踩在她的肩肘处,叫她动弹不得。另外几只狐妖看到自己的同伴在赵煦手上,心存忌惮,不敢轻举妄动。
“你们居然假意落入圈套,引我们中计,看来赵家也不全是酒囊饭袋。”那被捉的狐妖不停地扭动着身子,试图挣脱。
“你们的主子呢?”赵煦脚上的力道又加重几分,厉声逼问着。
狐妖吃痛地竖着眉头,媚眼如丝:“你凑近些我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