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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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雪姑娘大婚,大司命我是什么‘旺旺’体质,竟选我替去压轿门,完事后我得了好多冥钱,完事后我请你去喝酒,如何?”

    “你当自己是狗吗?那是‘旺丁’体质吧。”

    “喔!被你一,好像确实是旺丁来着。”

    “起来,咱们府君待雪姑娘真是好到没话,给她办了这么一个盛大的婚礼,同当日迎娶新娘娘过门完全是一个天一个地。”

    虽是无心之言,可在傅宣听来却是颇为难堪,他失笑地抿了抿嘴,收回手中的石头,随意投掷在一旁,转头便算飘走。

    “府君向来看重雪姑娘,何况这次是奉天帝旨,命巴蛇族嫡女与不周山雪神朝言缔结连理,大大办也是理所当然。”

    “哎来这雪姑娘属意之人大家心知肚明,不明不白地待在冥府千年,到头来却换得一个干妹妹的名分。”

    “谁不是呢。诶诶诶上头的是还是少为妙,不是有酒喝么,去屋里走一个?”

    “走啊,不醉不休”

    雪南栀和不周山的雪神朝言?

    所以不是崔琰要娶亲么!

    傅宣转悲为喜,这是不是明男人没有不要他,那自己是不是还可以接着爱慕男人?

    是他冤枉错怪崔琰了么,疑窦丛生,他想找崔琰当面问个明白。

    不知道男人现在在哪里,会不会已经看到自己留的那封诀别信,不行,他得先回一趟碧霄宫瞧瞧,若是男人没来,自己先把那信给毁了,然后去琢光山寻红玉景天恢复真身,届时再想办法回冥府找男人解释清楚。

    奇怪,自己出来的时候碧霄宫门分明是紧闭的,可为什么现在却敞得如此开,傅宣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崔琰很可能在屋子里。

    可他既然都已经折回来了,临别前再看一看男人的模样也是好的,他忐忑地飘到了屋子里。

    屋内只点了一盏烛灯,烛光明灭,傅宣逡巡了一圈,适才看见男人穿着外袍侧躺在榻上,周身满是浓郁呛鼻的酒气,合着眼眸酣睡。

    崔琰的手中正揣着那张被捏扯得皱巴巴的信纸,傅宣想着他这副昏头昏脑的醉样,就算是明早醒来定然也不记得看过什么。

    他猫着腰,想趁机抽出信纸,令他无奈的是男人为什么在沉睡时,手劲儿还是这么大,傅宣急得身上汗淋淋的,又不得不压着脾性慢慢往外拉扯。

    眼见着信纸好不容易往外了两寸,傅宣刚想喘口气歇会,怎料崔琰一个无意收拢双臂的动作,将信纸搂抱地更紧实了些。

    这严丝合缝的还让他怎么销毁证据啊,气得傅宣攥起拳头,若是趁男人睡着了,踹他一脚抢夺过来,他应该也记不得吧?!

    傅宣被自己大胆的想法给惊呆了,还未等付诸实践,立马消了这个念头。

    正当他无计可施之时,眼神不禁瞟到了夹在书心间的纯白羽毛,遂即又想到个好主意。

    他捏着羽毛杆,蹑手蹑脚地凑近崔琰的鼻尖,心里想着寻常人若是觉得痒了定是要挠挠的,那手不就腾开了嘛。

    羽毛头部是最柔软顺滑的,傅宣像是拿笔蘸墨似的,来回在崔琰的鼻子上撩拨着。

    他心焦极了,男人怎么还没反应,难道男人把五感给封住了?

    应该不至于吧傅宣屏气凝神,再接再厉地将羽毛尖辗搅着。

    “唔——”崔琰轻哼了一个鼻音,剑眉微蹙,虽然确实给了一点反应,但他要的不是这个反应呀。

    再磨蹭下去,天都快亮了,傅宣咬了咬牙,还是决定简单粗暴些。

    他深吸了口气,费劲地将男人的抱在一起的双臂给撑开,飞速把信纸从男人身前扯出来,一气呵成地将整张纸揉作一团,丢进了盛满黑水的笔洗里,总算是‘沉尸’完毕。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之后,他抬起冰冷的手背轻轻把鬓角旁的汗水拂拭干净,这才真正地放松了下来。

    “一定要等奴家回来。”傅宣难过地附在崔琰耳根旁轻语,他知道男人这会睡得死,根本无法听见自己的这些话,可也正是如此,他才有勇气接着往下继续出蛰伏在心底的那个忌讳的称谓。傅宣更轻地唤了一声:“夫君。”

    从前在凡间,他渴望的是一碗热汤,一件华丽的衣裳,一套金贵的首饰,一群为他倾倒迷醉的男人,可傅宣现在所求的是这个叫‘崔琰’的人的欢心。

    但心,往往是最难求得的。

    纵使心中再割舍不下,可他也得走了,他失落地转身,不知道再与男人见面是什么光景。

    “你还想到哪里去?”

    沉闷阴骘的声音令傅宣脊背一凉。

    他回过头呆愣地看向崔琰,不由的后退了两步,“崔郎没醉?还能瞧得见奴家?”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崔琰跨步走来,凌逼的压抑感让傅宣汗毛森立。

    “娘娘有所不知,本君素来千杯不醉。”男人阴阳怪气道,高大的身形将傅宣笼罩在阴影之中。

    他们靠得这样近,但心的距离却隔得那样远。男人的威势让他控制不住地腿软心悸,傅宣知道自己有错在先,可是这样上来就像是严刑逼供的架势,他真的承受不了。

    “很想知道本君为何看得见你?”崔琰勾起傅宣压低的下巴,冷峭道:“本君不过让辞在你日常饮的茶水里加了些红玉景天。”

    “痴想着悄无声息地离开冥殿,你是在做什么春秋大梦么!”男人眼神骤变,修长的食指用力抵在傅宣的下巴处,大拇指猛然杵进傅宣滚热的口腔深处。

    “咳咳咳”傅宣的喉咙本就没有完全恢复,在冥殿吃的又是硬邦邦的蜡烛,强烈的异物感让他的眼泪大片大片地往外冒。

    是他忘了,男人从来都不是个好话的,何况自己现在还将他惹毛了。

    可比起男人的盛怒,傅宣更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好恐怖,比阴司的那些五官黏糊在一起的恶鬼还要让人害怕。

    他悲戚地撇过脸,嘴唇翕动着:“为什么?”

    “既然知道奴家吃了通草花,崔郎为什么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我那日对你发火也不肯对我透露半个字,就连雪南栀另嫁他人,我也要从别人口中得知。甚至连辞也向着你那鬼役恐怕也是你安排给我的,不然他们怎么会像是瞧不见我似的任我摆布,你故意引我回来,又躺在榻上假寐,看我像猴子似的在这出糗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崔琰我们根本不算夫妻!”

    崔琰做事从来不屑同谁解释,而且一想起傅宣轻信他人,藐视自己对他的感情,崔琰更是不会轻易退让半步。

    换做旁人,背弃自己还敢如此同他话,第一句时崔琰就不耐烦了,哪里还有命和他在这甩脸子?

    “哼,你又何尝相信过我呢?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若你足够信我,雪南栀仅凭一通花言巧语便能哄得你吃下通草花,你见了我什么也不,便对我兴师问罪,这就是你所谓的夫妻?你这做得算是哪门子的妻?”

    他又道:“本君将你八抬大轿娶进门,神鬼两界无谁不知,这就叫夫妻之名;后本君又破了你的身子,你浑身上下,里里外外本君哪处没亲过碰过,这便是夫妻之实。傅宣,你嘴里的真心又有几分是不留余地得向着本君呢?”

    既然话到这份上,崔琰也就不想同傅宣藏着掖着,他起先存的心思的确不纯,他也没什么好否认的,既然这人想听这些直白露骨的、逆耳可鄙的真相,那他大可以一次性成全这人。

    “是,本君是没一开始就将实情与你尽。我肯娶你的确是因为觉得你没背景好掌控,抱着应付了事的心思讨你过门,也没想着有朝一日会对你坦白。雪南栀她出身不错,本事不错,样貌不错,但本君不想受制于人,所以我决计不会娶她。”

    这话与雪南栀的没什么区别,但从崔琰口中出来,倒是更叫他觉得自己可笑可悲,他活得不明不白,死得不明不白,连嫁人也要嫁得不明不白,做人做鬼还有何异,投不投胎还有何异。

    傅宣笑得苍凉,他身为男子,也知晓男儿有泪不轻弹的道理,本不该动辄落泪,可他面对着崔琰,他那义正言辞的模样,自己还能做什么呢,求男人给自己一个痛快么。

    “所以你就将她随意塞给一个不相干的人,就像崔郎当初娶奴家一样,毫无征兆地就强拉奴家过门?婚姻在你眼里算什么呢,奴家虽是倌出身,不敢奢求谁肯娶我为妻。但世上谁不期盼着能觅得一心人,白首不分离呢?”

    崔琰不屑道:“你讲的这句话的前提是彼此真心相爱。本君对她无意,为何要与她白头。在她以为能嫁给我时,天帝做主将她给了朝言,我承认这里面也有我的一分推波助澜。朝言是不周山最大的神仙,配雪南栀也并无错漏。她的族人不需要她一定嫁与我为妻,只要是门庭相当,是谁并不重要。她若还想当巴蛇族的嫡女,承着巴蛇一支的荣光,便不得不嫁。事实证明,她也并不是非我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