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煌煌正道
“先天经脉尽碎,骨髓带毒,灵根残破,血气不通,娘胎里便带毒,她……怕是活不长。”
专精医道的苏长老捏着程语的手腕,神色复杂。
程语便是令无情带走的女孩儿,她此刻仍在昏睡,令无情沉默半响,才道:“无妨。”
苏长老险些把自己的胡子揪掉:“你知不知道她有多——”
“她想活。”令无情断道,“因果有命,大道虽无情,亦怜蝼蚁缺。”
苏长老摇头叹气:“有时候真不知道你们这些修无情道的在想什么,若无情,又会怜贫惜弱,若有情,又毫无偏私,亲缘寡淡。”
令无情不置可否,他生性如此,亦懒于辩解,这是他选的道,九死无悔。
苏长老怜惜的摸了摸程语的脸:“等她醒了,你这里若是容不下她,送来我这儿学些医术也好。”
令无情默然应了,起身将苏长老送出云端崖。
是夜,令无情盘膝坐在程语身边修炼,顺便看护她,以防半夜发病,突然离去。
按理来,修为到了令无情这等层次,睡不睡觉也无大碍,身边更有人需要令无情看顾,可不知怎的,令无情还是陷入了沉眠之中。
唯有周身光怪陆离的景象,让令无情知道,这是一场梦。
梦里,有一看不清面目的黑衣人,威压深重,气势凌人,尸山血海堆在他身后,偏他手中拿着一柄莹白如玉的骨鞭,越发显得戾气深重。
那人扬声道:“好师尊,今日之祸,皆由你起,你可曾有一刻后悔?”
令无情张嘴便欲喝止,可这梦古怪的很,令无情才想话,眼泪便率先滚了下来,他听见“自己”哽咽道:“悔,自你坠入深渊后,我没有一日不在后悔,是我负你,若你有怨,只冲我来。”
那黑衣人似是恨极,骨鞭高高扬起,最后却只在“令无情”脚边落下,尘土飞扬。
瞬息之间,骨鞭如同灵蛇一样缠上“令无情”的脚踝,蛇类特有的阴冷黏腻感自寸缕肌肤蔓延至令无情全身,
危机感袭上心头,令无情想召来灵剑,一剑破万法,却全然无法支配这幅躯壳,只能任凭黑衣人将他缚住,全然动弹不得。
黑衣人捏着他的下巴,拇指指腹粗暴的在他唇上揉搓,满意的看到他素来寡淡的颜色被染上一抹艳:“师尊哭的我心都疼了,那便如您所愿,今后种种,都是师尊自己求来的。”
画面至此戛然而止,那早该在心魔劫中被绞成碎末的天书又神奇地出现在了令无情面前,洋洋得意:“看到没有,这就是日后你以身饲魔时的景象。”
令无情蹙眉。
方才的梦境太过真实,鞭子抽在身侧的呼啸风声刮的他脸上微疼,被束缚住时的阴冷黏腻感也如影随形。
若只是心魔幻境……他令无情怎会如此任人宰割,还心软落泪?
令无情挥手又是一道剑气,再度绞碎了天书,陈述事实:“天生魔骨已非我弟子,此事不成立。”
天书似乎卡住了,“怎会如此”四个大字在空中癫痫了半天后,才气急败坏似的重新变成一行字:“命运是无法抵挡的!你们注定会相遇。”
令无情认真的跟它讲道理:“可我现在的弟子根骨尽碎,灵根破损,她绝不可能是天生魔骨。”
对了,她还是个姑娘家。
天书似是气急败坏,强行让令无情失去了意识。
待到令无情重新清醒过来时,已然回到了现实。
程语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睁着一双黝黑的眼睛看他,里面丁点儿神采都没有,好似能将人的心神一起收摄进去。
令无情平静地同她对视:“你醒了?”
程语缓缓点头:“多谢仙长垂怜,不过我早就知道,自己活不长。”
令无情不是会软语安慰人的性子,好在程语虽然是个姑娘,却不是那种动辄撒娇哭闹的性格,这让他大大松了一口气。
“你想活着,还是想修仙?”令无情疏于寒暄,单刀直入,“若你只想活下去,百年之内,我以灵力为你吊命,保你活到凡人寿数,你回人间去,要做什么都可以。”
程语扯出一个惨白的笑:“可我不仅仅想活下去。”
“那便修仙。”
令无情缓缓道:“从今日起,你随我修仙,我不保你日后修为到何种境界,因为这一切,只取决于你。”
程语似乎有些触动,一眨不眨的看着令无情。
上一世,他也是如此的。
那时她程语……或者他程御,还是一身破烂衣衫,刚跟人过一架,遍体鳞伤,却十分骄傲地站在太乙阁问心阶前的广场上,向所有人宣告:“习剑应习令无情,剑主风采过人,我一直崇拜无情剑主,除了他门下,我哪儿也不去。”
嘈杂之声一下子大了起来,有人指责他自不量力,也有人他痴心妄想,方才自傲于出身的那群贵族子弟更是气的跳脚,却又被怕了,不敢上前,只能缩在一边大骂程御。
可水镜之中却是一片死寂。
能在太乙阁收徒之人,无不是修真界的天之骄子,可他们被人如此嫌弃,竟无一人出言呵斥。
只因他口中那人乃是令无情。
百年化神,姿容绝世,一柄无情剑诛邪斩恶,只消一人,便足以镇守一方。
程御是满天灵根,只消引气入体,便可立即跨越练气,直入筑基,更是罕见的雷属,不惧雷劫,煌煌正道,亦是妖魔克星。
这样一个好苗子,掌门也舍不得耽误,愣是三请四催,请来了素来不理俗务的令无情。
令无情一袭白衣,长剑在侧,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通身俱是霜雪之色。
半响后,他才缓缓落地,半跪在程御身前,也就是在此时,程御才瞧见,这位冷若冰霜的仙人眼底有一枚的朱砂痣,唯有此处是艳色。
程御看的有些痴了,地倒抽一口凉气,还牵动了可令无情仍旧面色不变,仿佛例行公事一样,淡淡道:“可以,你可以从今日起随我修仙,我不保你日后修为到何种境界,因为这一切,只取决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