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好疼
令无情自己就是这水中月的媒介,他与这珍奇之物似有关联。
体内灵力逐渐恢复,此前的压制也冰解云散。
清冷的月光蔓延到令无情低敛着的眼眸,他将水中月封入琉璃盒中,同镜中花一起放入袖口。
拿到药引后,令无情循着来时的路离开秘境,因着程语还在太乙阁等着解药,因此未作片刻停留赶了回去。
而远在太乙阁的程语,早在令无情取到水中月之时便魂魄入体,人魂归一。
从令无情离开云端崖到拿到解药赶回来,前前后后历时不消两日,期间程语在外人看来只是身体孱弱,昏迷了些时日。
令无情赶到药峰的时候,程语也刚醒来不久,拖着孱弱的身子在庭院里闲坐发呆。
苏长老将他引到安置程语的住处,一踏进门里便看到,扎着两个发髻的姑娘手撑着脑袋盯着一处,神情专注,竟未发觉有人到此。
苏长老将将开口唤她,被令无情出手制止。
两人停在原地,一时间万籁俱寂。令无情在前面负手而立,苏长老也不敢上前一步。
直到面无血色的姑娘动了动,令无情这才走了过去。
程语听到动静转头看过来,随即眼神亮了亮,似见到了久别重逢的亲人一般,起身跌跌撞撞迎着令无情跑了过来。
不知为何,明明只是才不到一月的徒弟,面还没见上几次,而此时见姑娘欣喜的模样,令无情竟也不自觉地心情好了些许。
“师尊您回来了?我……我好想您!”
到底是孩童,心里的话藏不住掖不住,就这么诉诸于口。
话音落下,程语仰着头看着令无情,伸手轻轻地、心翼翼抓住了令无情的衣摆,见他未作反应,于是胆子便大了些。
他一把抱住令无情的大腿,脸儿蹭在令无情雪白的衣衫上,如此莽撞的行为让一旁的苏长老心惊胆战,生怕令无情一个不高兴一掌便将挂在他腿上的病秧子出八丈远。
令无情果然伸出了手。
苏长老心头一惊,忙上前一步道:“倒也不至于此——”
令无情的手覆上了程语的头,然后……轻轻地揉了揉。
只一刹,他便收了手。
他本不是如此之人,却不知为何,就这样忍不住地摸了去。
令无情微微皱眉,他总觉得,与程语站在一处,冥冥之中有什么事物连接着他们。
“苏长老方才要什么?”压下心头怪异之感,令无情转头,音色清冷。
“无事无事,看来这徒弟深得你喜爱啊哈哈哈。”
苏长老讪讪一笑,怎么看怎么觉得方才的画面有些违和。
令无情收了手,拍了拍程语的肩膀:“好了,起风了,你身子弱,快些进屋去。”
程语听话地点点头,转身离开,两个髻晃晃悠悠。
苏长老看着程语进了门,开口道:“你真的要让她解了星陨?”
“解药已带回,自是要解。”
令无情从袖中取出琉璃盒交给苏长老:“有劳了。”
“可是,她一个半大孩童,如何承受得了重塑根骨之苦?”
程语被送到药峰的这些时日,苏长老对她也有了些慈爱,如今看不得她受如此之苦。
令无情眉眼低垂,一缕鬓发被风裹挟着掠过他沉静如水的双眸,他抬手将鬓发挽到耳后,出口如同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她既想修仙,本该受此苦难,若未能挺过去,那也是她的宿命。”
苏长老一时间有些恍惚,就如同方才那温柔安抚姑娘的人不是他令无情,他还是那个无情剑主,亲缘寡淡。
解毒之时,程语坐在床上抓着令无情的衣角,怯生生道:“师尊,你能在这里陪我吗?”
令无情“嗯”了一声,起身对苏长老道:“那便开始吧。”
他走远了些,怕灵气波动影响到程语,片刻,只见他闭目凝神,将自己的心头血从心口引出,引到指尖,无情剑受招而来,飞快地在他指尖划过,留下一道约莫一指宽的剑痕,暗红色的血顺着令无情白皙的手指流下,一滴一滴掉进盛着水中月的透明花瓣中。
修仙者的血液尤为宝贵,以心头血为最上乘。
心口血液丧失三滴以上就会损失本体部分修为,需闭关修养数年方才可能恢复。而解星陨之毒所需心头血却是要足够多。
化神境长老的心头血,一滴即可养灵根,筑修为,而令无情毫不犹豫地将引出的心头血尽数做药引给了程语。
苏长老捧着药盏交予程语,令无情再次问道:“重塑根骨,剧痛无比,需你意志坚定。因果有命,生死仅取决于你自己。你可想好?”
程语抬眼看着他,未发一言,抬手便将琥珀色的解药尽数吞进肚中。
苏长老将床帘放下,对令无情道:“我就在门外,有何事唤我便是。”完行礼离开。
答应了姑娘要陪着她,且就算没有应下,他也不放心程语独自承受解毒之苦不明生死。令无情背对着床榻坐下来,静心等待。
药效开始发作。
程语周身开始弥漫出药血相融的味道,成缕的墨红色烟雾围绕他的身躯。
程语的脸开始变得苍白,冷汗从额头渗出,成滴往下流。他闭着双眼全身开始发抖,双手紧紧握着拳按在身体两侧。
他此刻能感觉到自己心脏在痛苦地跳动着。
一股气息郁结在里面,他明白这是为何。
上一世修炼之时他也曾遇此瓶颈,只是那时是他仗着满天灵根,修炼时不肯静心坐。而如今则是因着“程语”这具身体较旁人柔弱许多,灵气在体内周转不畅。
恍惚间,垂在一旁的手臂教人握了去,他眼睫颤了颤,令无情手上的温度贴着薄薄的衣料传到程语手臂上,他慢慢放松下来。
片刻,那灵气冲破桎梏,顺过丹田及根骨破碎之处。像裂炸一般这股气息突然又分散开来,顺着血液流入每条血管中,令痛感放大数倍。
令无情探到他体内灵气周转正常,放开了手。
他惊奇地发现,程语在他身边时,他便有些静心不下,索性起身探查一番。
隔着淡色的床帘,他看到无声息的徒弟紧闭的双眼下晶莹的泪珠,颤动的长睫毛似在水中浸泡一般,嘴角也渗出一缕血迹。
程语承受着体内破碎根骨变动的痛楚,似火烧般拉扯着他的理智。倏忽身旁传来一道清冷声音:“现在感觉如何?”
感觉如何?程语睁开了眼,倏地一下抓住令无情的手臂,“师尊,好疼”。
他脸白的已不成样子,话时泪水顺着脸颊流下,让人没由来的觉得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