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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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时睡去了。

    池柔柔手里握着剩余的几支药剂,怔怔坐在阳台上。

    午夜的风从半开的窗户吹来,她才猝然回神。

    低头看向手中。

    “药,还有吗。”

    他问了第二次,池柔柔才告诉他:“没有了。”

    他没有话,看不出失望还是难过。最终蜷缩在妻子身边,微拧着眉睡去了。

    池柔柔不知道他这句话代表了什么,但她心中却忽然敲起了警钟。

    康时沉沉睡去,他的意识晃荡在真实与虚拟的缝隙之间,欢快的虚幻之中透着绝望,可那曾经的真实却被掩埋,无法触碰。

    他在光与黑暗之间的灰色地带,恍惚,沉沦,坠落。

    这抹灰色地带忽然变了模样。

    他猛地落在了实地。

    倏地张开眼睛,面前是一片幽暗的森林,树木上盘旋着颜色各异的毒蛇,察觉到他的到来,正在危险地发出吐信。

    低下头,他看到自己的双脚正在一点点被脚下流沙一般的泥沼吞噬。

    这是……什么地方?

    他拔脚。

    很奇怪,明明看上去好像能在置人于死地的沼泽,却轻易地被他踩了过去,树上缠绕的无数蛇脑袋跟着他动,似乎随时准备发出一击。

    前方出现了一道蛇帘,红白黄黑地垂挂在一条横着的粗大树枝上,无声地蠕动着。

    有脚步声传来,垂挂的蛇帘后,走出一双修长笔直的腿,在这种地面里,那只脚上穿着细细的高跟鞋,根部却在走动之中极稳地落在沼泽上的杂草上,没有一丝下陷,如履平地。

    仿佛是为她开路,蛇帘变成了瀑布倾泻而下,被缠过的光秃秃的一段黑枝露了出来,上面仍然残留着濡湿的黏液。

    黑枝与四周被蛇身缠绕的树木像画框一样,将对方的身影定格在他的视线里。

    四目相对,他愕然,她阴郁。

    “……阿柔。”

    她什么也没,只是将黑黝黝的枪口对准了他,砰地一声。

    “老公。”他拧眉醒来,看到妻子担忧的表情:“你怎么了,做噩梦了?”

    他喘了一下,半晌道:“应该是梦。”

    池柔柔给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看着他重新睡去,一夜无眠。

    第二天,她约了心理医生来到家里,康时礼貌地跟对方了招呼,他对于这方面接受良好,显然对于治疗并不抗拒。

    池柔柔只能耐心地等在外面。

    她坐在书房晃着鼠标,难得有些心不在焉。

    半个时之后,医生走了出来,池柔柔立刻走过去,医生轻声道:“他想睡会儿。”

    池柔柔先朝卧室看了一眼,才道:“怎么样。”

    医生神色复杂,示意她往客厅走,池柔柔跟着他来到门旁,听对方道:“我建议你还是找他以前的心理医生,我治不了他。”

    “为什么。”

    “他以前的医生应该与他配合多次,对他的症状比较了解。”对方停顿了一下,道:“而且你告诉我他接受过催眠,他本人又对这件事一无所知,心理治疗的主要提前就是医患之间必须相互信任,换句话,我无法对他隐瞒这一点,而且他也不能对我隐瞒他的过去。”

    “但现在,他的创伤主要来自于失忆之前,他只知道自己很绝望,却无法得知自己为什么会绝望,自然也就无法倾诉,他的世界像是被隔了一层膜,他自己都进不去,更不要是我了。”

    池柔柔脸色难看:“那我应该怎么办。”

    “如果你真心为他好,最好的方案就是去寻找他之前的心理医生,帮助他想起一切。”

    “只有这一条路能走吗?”

    “一般情况下,我们不会建议这么做……可如果非要,再次催眠也是一种治疗方案。”

    “如果再次催眠……会不会有什么弊端?”

    “弊端。”医生叹息道:“肯定会有弊端的,他现在的状况就很危险,既不是完全忘记,又不是完全想起,精神世界是完全悬空的,很容易迷失在中间地带……再次催眠等于在虚空之上搭建地基,海市蜃楼,极易塌陷。”

    “如果,我是如果。”池柔柔试探道:“再次催眠的话,我给他一个足够安心的环境,那是不是……就可以是安全的。”

    她眼中燃起一抹期待。

    医生看了一眼卧室,他沉默了很久,才略显凝重地道:“虽然我们并不建议这样做,但如果家属执意,也并不是完全不行,但……我无法得知他在此前经历过什么,可如果。如果是之前是强制催眠……”他看了池柔柔一眼,没有从她脸上看到任何心虚与忐忑,她在很认真地听,她是真的希望可以再次催眠。医生心中无端升出几分凉意,他避开对方的眼神,道:“他现在处于极其不安的状态,再次催眠,如果他潜意识里是接纳的还好,如果遭到抗拒,后果,会很严重。”

    “会有什么后果。”

    “轻则疯傻,重则脑死。”

    他罢,自己都觉得可怖,立刻又道:“任何正规医生都不会建议在这种情况下继续催眠,你一定要考虑清楚,精神的损伤是不可逆的,目前的医疗水平,没有任何仪器可以探寻人类的精神世界,而且就算真的催眠成功,也只是治标不治本,最好的治疗方法还是让他想起一切,直面创伤。”

    池柔柔直视他:“哪种程度的疯傻?”

    空气里一片寂静。

    主卧忽然传来一阵什么东西被翻的声音,池柔柔抬眼,霍地跨步迈了过去。

    池柔柔走到卧室门口的时候,康时正在捡地上的玻璃碎片,手指被割出细细的口子。池柔柔上前,拉起他的手,道:“别碰了。”

    她取过纸巾,把他手里的碎渣拿起,又仔细看了看,确认掌心没有遗留玻璃碴子,才将人拉到床边坐下,道:“我去拿药。”

    她走出去,医生已经离开。

    重新回来,康时正摊着手掌,静静坐着。

    她把他掌心的血迹清理干净,拿棉签沾了药水,道:“怎么突然把杯子摔了。”

    “没拿稳。”

    池柔柔抬眼,看着丈夫精致的侧脸,道:“刚才,我跟医生话……”

    他偏头,乌黑的眸子凝望着她,是一副认真听话的姿态。

    池柔柔怀疑他可能听到了,但她忽然没有勇气去问。

    她呐呐道:“老公,你信我吗。”

    “信的。”

    “如果,有人要做伤害你的事情,我一定不会同意的……我也一样,我不会伤害你的。”

    有那么一瞬间,她确实在想,如果再次催眠,康时疯了傻了会怎么样,有那么一瞬间,她确实想知道,如果是那样的话,会是什么程度。

    ……她只是想知道而已。

    她没有真的想这样做。

    丈夫还是看着她,池柔柔睫毛闪了闪,眼中倏地起了水雾。

    “康时……”她忽然想告诉他,她真的没有那样想;她忽然很想,我带你去找回记忆;她忽然想挑明一切,告诉他,我的确对你进行了强制催眠,但我以后不会这样了。她的下巴被捏起来,男人凑过来,堵住了她的嘴唇。

    他的嘴唇柔软微凉,每次吻她的时候都带着让人沉迷的温柔。

    池柔柔有些眷恋地回吻,逐渐伸手圈住了他的脖子。

    她太熟悉这个男人,无论是他的口腔还是身体,她喜欢跟他亲近,总能从他的动作之间感受到纵容与溺爱。就好像无论她生出多么尖利而丑陋的爪牙,无论她在外面飘荡多久,只要朝他飞去,都会被他敞开怀抱无所顾忌地接收。

    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做任何想做的事情,可以极端可以恶毒甚至可以把他伤的体无完肤……每次与他亲近的时候,池柔柔都有这种感觉。

    有恃无恐,极致嚣张,反正他总会包容。

    她爬到他怀里,双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最终什么都没有。

    她昨晚没睡好,折腾一番便赖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鼻头还红着,眉心也鼓着包。

    男人安抚地抚了抚她的长发,待她逐渐睡熟之后,便将人安放在枕头上,指尖按揉她的眉心,把那包也消去,然后起身走入浴室,十多分钟后,他走出来,换好了衣服。

    他低头看着掌心破裂的痕迹。

    ——“哪种程度的疯傻?”

    他目光迷茫了一瞬,逐渐轻笑了一声。

    最后看了一眼床榻上的妻子,他转身走了出去。

    她不爱他。

    她不在乎他。

    她对他撒了谎。

    ……她还想骗他。

    他不能把自己的未来交给妻子。

    他清楚自己现在的病情只有一个方案,那就是找回过去直面创伤,没有第二个选择。今日跟心理医生交谈之后,他假装睡下,没有直接去找妻子,就是想看对方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可她根本不考虑让他找回记忆这件事,她希望对他催眠……再次催眠。

    他取出手机,输入了自己之前工作的医院地址,乘坐公交前去。

    他见到了微信上的洪医生,杨护士,孙科长本人。

    从医院离开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他在附近的河边长椅上坐下,整理着从同事那里得来的信息。

    他是四年前毕业入职的医院,刚开始入职的时候,大家都以为他是一个不好接近的人,后来聊起来才发现他看着冷淡,但其实很好相处,于是很快跟同事成了一片。

    那个时候大家都是刚毕业的年轻,也都没什么家庭,经常会晚上出去聚餐。杨护士:“你不太能喝酒,但你女朋友特别行,不过你不许我们灌她就是了。”

    洪医生也:“是啊,池柔柔那家伙,可会喝了,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就很少有人喝的个她……嗐,她现在都是身家千亿的女总裁了,你可真是找了个好老婆。”

    “你还知道我们学校里的事。”

    “差点忘了,你刚你失忆了。”洪医生叹了口气,道:“咱们当年还是一个寝室的呢,池柔柔以前经常跟我听你的消息,她倒追你你知道吗?”

    “她好像过一点。”

    “她简单跟我了。”

    “嗐,你子好福气啊,能让池柔柔倒追。”

    康时笑笑。

    洪医生又道:“那会儿大家其实都特别羡慕你,但谁也没想到你能跟她走到婚姻殿堂,大家虽然帮池柔柔追你,可其实心里都觉得她追到手之后肯定把你甩了。”

    他心中生疑:“因为她太优秀了吗?“

    “哈哈哈哈哈。”洪医生:“优秀是真的优秀,但她不是一向比较花心嘛,她跟秦尤交往的时候跟话剧社的同学拍戏亲嘴,被甩了之后也没见伤心,直接就去追你,没想到秦尤又去求复合,你还阴差阳错跟他了一架呢,所以大家都觉得她追你肯定是觉得好玩。”

    杨护士在一边惊叹,康时的表情微微晦暗。

    可洪医生并没觉得自己的有什么不对,那显然这些都是众所周知无需避讳的事情。

    “起秦尤。”杨护士:“他母亲好像因为心脏病复发进医院了,他这两天一直在门口守着,来也奇怪,老太太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守了两天,一次都没让他进过门。”

    “我也听了。”洪医生跟着道:“听还拿花瓶把他砸伤了,母子俩也不知是怎么闹的,今天早上还被他气得又抢救了一次。”

    因为康时不记得秦尤是谁,杨护士还体贴地帮他找了张照片,道:“是楼下科室拍的,人长得帅嘛,颓废的样子也很养眼。”

    康时这才认出来,他是那天浇花时来找池定华谈话的人。

    他们并没有在秦尤身上浪费太多时间,话题很快被扯回来。

    洪医生回忆起来,刚入职那一年里是最好玩的,因为大家都没家庭,也没什么拖累,自由自在。一年后,康时跟池柔柔结了婚,聚餐的时间相对减少,但交际圈还是有的,他在医院,她常年呆在商场,两个人的交际圈不重叠,几乎两不相干。

    这倒不算什么,只能是普通夫妻常态。

    康时逐渐淡出社交圈,是在婚后一年左右,那个时候,大家约他他已经不再出去了,只是家里有事,久而久之,大家也就不找他了。但整个科室都发现,康医生逐渐变得更加沉默。

    和孙科长的交谈是在对方的办公室里,对方给他倒了茶,第一句就是:“你的病现在怎么样了?”

    “不太好。”康时明白他大概是知道内·幕的人,礼貌道:“您知道我是因为什么原因生病的吗?”

    “这个得问你的心理医生,当时你告诉我你得了重度抑郁,无法再继续工作,我给你介绍了一个比较远的医生,他没有向我透露过你的隐私。”

    “谢谢你。”

    “客气什么,现在的年轻人容易压力大,要适当排解才行。”

    “您我辞职,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一年前了,你后来不是去你老婆那里工作了吗,那里也许会轻松一些。”

    一年前。

    树影斑驳,男人静静望着前方河道护栏,袖口遮挡下,腕上的疤痕只露出一点。

    妻子真的欺骗了他。

    她他是因为工作压力太大才自杀的,可他分明在一年多前就离开了医院,什么样的工作压力,能让他在离开工作一年之后还能影响那么大甚至导致他割腕自杀。

    “怎么样了。”耳边传来声音,他抬眼看去,秦尤正好从一侧走向护栏,正在跟谁通话:“有没有查到什么。”

    电话另一边的人有些犹豫:“倒是查到了一些。”

    “。”

    “给夫人的信,好像是……池总派人送的。”

    秦尤的脸色阴沉下去:“你谁。”

    “华英总裁。”对方硬着头皮:“池柔柔。”

    秦尤攥紧了手机,指节微微发白。

    康时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低头去看,屏幕上是妻子嘴唇沾着牛奶的甜美照片。

    秦尤听到动静,回过了头,瞳孔倏地收缩了起来。

    康时握着手机,抬眸跟他对视。

    手机铃声寂静地响着,康时收回视线,手指擦过手机上的接听,还未举起,就闻秦尤忽然笑了一声。

    池柔柔一觉醒来四处没找到丈夫,没想到电话一接通就是秦尤的声音,她顿时脸色一凝,屏息了起来。

    秦尤熬了两个通宵的眼睛在此刻红的几乎要滴血:“康时,你不认识我了吗。”

    康时察觉到了他的敌意,与此同时,手机里传出了池柔柔的声音:“老公,你在哪。”

    他拿起手机举在耳边,道:“我在中心医院。”

    “怎么,池柔柔在跟你电话吗。”秦尤迈开长腿向前,康时察觉到了他的敌意,他站了起来,转身准备离开,却忽然听他扬声道:“走什么,你我多少也有共妻之谊,四舍五入也是兄弟了。”

    康时停下脚步。

    耳边,池柔柔道:“你别听他胡八道,回来!”

    康时回头,看向秦尤。

    秦尤冷笑着,道:“她急了是不是?可惜了,她这会儿赶不过来堵住我的嘴。”

    “秦尤!”池柔柔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但只有康时一个人能够听到。他沉默地切断了电话,平视对方,道:“你想什么。”

    “我本来不想做到这一步,她给我电话的时候,我都要放弃,彻底退出了。”秦尤:“我都要成全她对你的深情厚谊了。”

    风从耳畔吹过,河边垂柳沙沙。

    “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这件事闹到我母亲面前。”前天开始,得知母亲病重住院的时候,秦尤只以为是个意外,直到他匆匆赶到医院,被母亲一个花瓶砸在头上,她怒斥他:“滚,给我滚出去!”

    他这才知道,母亲知道了他和池柔柔的事情。

    他的父母是商业联姻,虽然两人感情不和,可母亲也是大家闺秀,这么多年来,一直是秦家当之无愧的主母。

    她不是不知道父亲在外面沾花惹草,她最厌恶的也是这一点,她虽不屑去阻止父亲,也不屑与那些女人眼色,即便如此,她的自尊依旧饱受折磨。

    这么多年来,她最恨的就是破坏别人婚姻的第三者。

    可逐渐年纪大了,父亲消停了很多,他们的关系便也勉强能维持表面的平静。

    就在两天前,母亲知道了一件事,父亲在外面有了一个私生女,并且已经二十多岁了。

    这毫无疑问是一个巨大的巴掌,秦尤得知之后,一样深感震惊,他当即赶回家里,准备去安抚母亲,但就在他到家门前的时候,一辆救护车带走了她。

    他跟着来到医院,才终于知道,一天之内,她接到了两个重磅炸弹。

    一个是丈夫的私生女,一个是儿子成为了别人婚姻的第三者。

    如果只是前一个,她大概只是盛怒。敢跳到她面前的私生女,是不可能有什么好下场的。

    真正伤到她的,是她亲手养大的儿子。

    她现在已经无力去处理那个所谓的私生女,所有的愤懑全部倾泻在儿子头上。

    秦尤在母亲病房外面守了两天,这两天里,他一直在想池柔柔,他想联系她,想告诉她自己有多痛苦,但他知道这对于母亲来是一种背叛,所以他一直忍住了。

    忍住不去想池柔柔,忍住不再去破坏她想保护的婚姻,可这一切却不得不让他感到奇怪,为什么一天之间,母亲会连续接到这两个消息。

    如果只是第一个,或者第二个,这对于母亲来都不会造成那么大的伤害。

    心中产生了怀疑,他便去查了。

    直到刚才,他才得到确切消息。

    池柔柔告诉他结束了,告诉他不许再扰她的婚姻,她不光警告他,甚至为了防止他不听话,利用他的母亲来牵制他。

    他做梦都没有想到,池柔柔会把结束这件事做的这么绝。

    不给他一点回头的余地,也不给他一点残存的温柔。

    她真的一点都不爱他。

    否则他不会那么轻易查到她。

    她就是想让他知道,她真的不想再跟他继续了,她已经厌倦了。

    何至于此啊。

    池柔柔,何至于此做的这么绝。

    “康时,你一个人出来,她不知道吧。”秦尤:“一定不知道,她那天得知我去池家,就马上把你喊了出去,她怕死你知道这一切了,怎么可能放你一个人出来。”

    “你怎么这么可怜啊。”他饱含同情地道:“被这么一个女人玩弄于股掌之中……你一定不知道吧,你为什么会失忆,怎么会是意外呢,你不过是被催眠了而已,你不知道吧,她明知催眠可能会有副作用,可还是这么做了,因为她想要你啊,她要你的时候,你就必须得是她的,你跟我一样,都不过只是可怜的玩物,等到有一天她不要了,想扔就扔,想毁就毁。”

    康时嘴唇发白,指尖收缩,缓慢而坚定地道:“至少她还想要我。”

    秦尤唇边扯开一抹讥讽的笑容:“你真的这么想吗,你以她要你为荣吗,你是不是忘记了,你当年是什么样子,在大学里的时候,她追了你三年,三年啊,你那么清高的一个人,我都以为她这辈子都得不到了,谁能想到,你会这么死心塌地,容忍她一次又一次的出轨,把自己变成这副卑贱的模样。”

    康时睫毛闪动,脑海中蓦地出现了无数画面。

    他从人海之中脱离,完完全全靠上她的海岸,自以为能够将她守住,却只换来更深的背叛。独坐在冰冷的阳台上,寂寂地凝望城市灯火,画室里将染料泼上,然后冷汗淋漓地蜷缩……

    他想起她的微笑,她的讨好,她的撒娇,她的恼火,她的报复,她的恶毒……

    他强作镇定:“你拿我发泄的样子,就不卑贱了吗?”

    “是。”秦尤直勾勾盯着他:“我当然卑贱,否则我的母亲不会被伤到躺在医院里!可我至少解脱了,你呢,康时,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你接受催眠的时候在想什么,以为她会为你造一个安心的伊甸园吗?你以为她真的有了心,懂了爱,要把你放在心里了吗?”

    康时眼前忽然起了雾气。

    【……我愿前往她的果园。】

    他以为自己会看到累累硕果汁水丰盈,以为可以看到蓝天白云,翠绿的毯子裹挟着柔嫩的野花悄悄绽放,他以为自己可以看到一片瀑布,鹿兔成群……

    多讽刺啊。

    他心甘情愿地接受了她的欺骗,可她从来都没有想过欺骗他。

    她拙劣的谎言与可笑的演技无时无刻不透露着自私与贪婪。

    她只是想困住他罢了。

    他却以为那是爱。

    “你是不是忘记了,你为什么会自杀。”秦尤:“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我真的没有想到,她居然还有第五个情人,第五个蓝颜知己,居然是……”

    他的嘴唇在动。

    可他听不到一个字。

    他不想再听到那些事,他都已经忘记了,已经忘记的事情,就不要再想起来了。

    康时转过了身。

    他无力再去回应对方,也无力再去与他互相伤害。

    他们都不过是她手下的玩物。

    玩物与玩物之间的争执,只显得可笑悲凉。

    何必呢。

    一声急刹车在耳边响起,他没有抬头,也没有移动。

    结束吧,就这样结束好了,如果时间不再倒退,那就立刻结束在这一刻吧。

    池柔柔跌坐在车座上。

    她急喘着,拉开门冲过来拉住了差点撞上来的丈夫:“康时,你别听秦尤胡八道,他只是想报复我。”

    她摇着他,他才逐渐回神。

    原来不是被撞了,真可惜。

    他望着她,眼珠却好似失去了所有的生气,无机地穿过了她的脸庞,不知落在何处。

    “康时!”

    “池柔柔。”秦尤听到他的声音,就像池柔柔每次对他们的那样,“结束吧。”

    “我们之间,没有可能了。”

    他扯开嘴唇,笑了起来。

    池柔柔,你也有今天啊,你凡事都做的那么绝,抛弃别人的时候毫不留情,如今被抛弃的滋味,一定不好受吧。

    “康时……”她拉住他的袖口:“我带你去找回记忆,我发誓,我以后不会再那样了,我发誓。”

    “池柔柔。”秦尤:“你发的誓如果有用的话,早该被雷劈死无数次了。”

    “放过他吧。”他:“你看他,还有人样吗。”

    池柔柔转过脸,眼神变得怨恨:“你给我闭嘴。”

    康时置若罔闻地抽回自己的手,继续离开。

    变成什么样子已经不重要了。

    这个世界对他而言,到此为止了。

    ?

    41.人渣卷完结

    最坏的结果到来了。

    康时真的要跟她离婚。

    她轻轻推开病房的门,丈夫正安坐在沙发上,头微微地抬着,目光毫无焦距地望着墙面。

    好似灵魂已经脱离躯壳。

    她没想到他的病情已经这样严重,精神疾病已经严重威胁到生理健康,当时她只是想追着他解释自己那样做的理由,却诱发出他的急性消化道出血。

    他一开始只是拧着眉想要推开她,但池柔柔紧追不舍,她只看到他喉结滚动,似在艰难吞咽什么,但最终也没有逃开,破裂的胃内血管让他唇边溢出血迹。

    她现在还记得他嘴唇被鲜血染红之后,看向她的眼神。

    她握着门把手,手指紧了紧,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喊他:“老公。”

    他不理她。

    她闷闷问:“你有没有好一些。”

    他的手垂落在沙发旁,冷白薄皮之下是青色血管,可以看到上面遗留的针孔,那是输液留下的痕迹。

    池柔柔找人守住了他的病房,他无法自行离开。

    “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池柔柔:“我有听话,这两天也没扰你。”

    她按了一下裙角,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男人面色未显,但身体却无声地绷紧了。

    “我想你现在,应该差不多消气了吧。”池柔柔:“所以我就来看你了。”

    他没有生气。

    他只是对妻子不再抱有任何期待。

    他以为好友是妻子的情人这件事已经超过了他的心理底线,可他没想到,池柔柔还能做出与他联手强制催眠的事情。被催眠的时候,他一直在抗拒,可最终却还是妥协了。

    那一刻他真的以为池柔柔是为了他好。

    直到昨日被秦尤点醒,他才发现,一切只是他一厢情愿。

    他不得不接受好友与妻子再次联合起来捅他一刀的事实。

    他最没有想到的是,池柔柔在明知他的精神已经趋于崩溃的情况下,还准备对他进行二次催眠。

    她做的每一件事都超过了他的底线,也远远超出了他的心理承受能力。

    池柔柔伸手,细白的指尖碰到他的手背。

    他猛地感觉了刺痛。

    骨头缝里像是藏满了针,在她碰他的那一瞬间,那万千毒针猛刺的痛楚让他脸色变得煞白。

    他克制地把手抽回来,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你还要生多久的气。”池柔柔很委屈地:“不就是催眠而已,我真的是为了你好。”

    不只是催眠。

    最让他寒心的是他付出满腔信任接受催眠之后,池柔柔对他做的事。

    她真的,从来没有站在他的角度考虑过。

    他无法再欺骗自己,池柔柔是爱他的,是为他好的。

    无论是剧情里的池柔柔,还是真实的池柔柔。她都从来没有爱过他。

    也许那些力量之外的事情,只是他做的一个梦。

    妻子从来都没有与他同生共死过。

    他的病情太严重,以至于出现了幻觉。

    他不与她争辩,也不与她话,更连看也不看她一眼。

    池柔柔忍了忍,豁然站了起来,道:“我是联合肖津对你进行了强制催眠,但你当时都那个样子了,我还能有什么办法?没错,我也的确跟肖津一起鬼混过,可我现在真的跟他断了,我跟所有人都断了,我甚至为了让秦尤不再阻碍我们,气坏了他的母亲,我也明确地跟池耀和贺宸过,如果他们胆敢破坏我们的婚姻,我一定要他们好看!我都已经做到这种地步了,你还想怎么样?!”

    康时缓缓道:“你对他们做了什么,都与我无关。”

    “如果不是因为你秦尤的母亲不会住院!我根本不至于跟他走到今天这一步!从我对他做这件事开始,华英和秦家就是势不两立,我们两个已经没有任何生意可以做了!你知道这会损失多少钱吗?康时,你知道这对华英来意味着什么吗?我几乎是失去了自己的左膀右臂!”

    康时垂眸,他牵了一下嘴角,却又抽搐着收敛。

    已经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她还试图把所有的罪责推在他身上,她的每一句话听在他耳中,都是极致的讽刺。

    “康时。”她又凑过来,蹲在他面前,仰着脸看他,放轻声音,道:“我不是在责怪你,我是真的想跟你和好,我真的真的不会再伤害你,我真的真的真的希望你可以再相信我一次。”

    她眉间的包让她看上去有些楚楚可怜。

    他凝望着她,直到这一刻,他还是觉得她很美,美的那么张扬,那么肆意。

    就像一朵吸食了世间所有生气的花。

    万物都被衬的暗淡了下去。

    她怎么能做到这么理所当然的啊。

    怎么能做到这么坦率肆意的啊。

    明明最痛的是他,她却好似受尽了委屈。

    他伸手,宽大的掌心覆盖在她的脸庞,她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她伸手扶住他的手,软软拿脸蛋蹭着他,心中已经溢出惊喜,脸庞却还是委屈:“你真的不可以原谅我吗。”

    “阿柔。”他抚摸着她,身体里的针再次疯狂地游动了起来,走过他的血管,穿过他的肺腑,仿佛要把他身体内部扎出密密麻麻的孔:“你愿意再陪我死一次吗。”

    池柔柔愣了一下,她睫毛闪了闪,道:“如果,如果再次遇到海上那样的事,我一定还会跟你同生共死。”

    “不。”他:“现在,我要你陪我去死。”

    “你也觉醒了不是吗,反正不会真的死的,你再陪我死几次,我没那么痛了,就可以跟你在一起了。”

    “……你很痛的话,我去给你拿药。”

    “药治不了我。”他:“你不是做梦,梦到过我跳江吗。那不是梦,是真的,我真的跳过江,我自杀了很多次……也带你去死了很多次,你不记得了,可我都记得,我每次自杀的时候,都会感觉好像是解脱了,尽管无法真的解脱,可是死亡其实真的没有那么可怕,此前你都不记得死去还会活过来,每次都被我强拉着……你的恐惧让我很高兴,我经常觉得,会害怕的你才是真的你,至少你会在濒死之际紧紧抓住我,就好像你真的在乎我。”

    “我当然在乎你!”池柔柔立刻道:“康时,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的,不然我怎么会为你做这么多呢?我有这些时间,明明可以去做更多有意义的事情,可我全部都花在了你身上。”

    康时望了她几息,道:“当你把我和其他所谓有意义的事情相比之时,就代表你心里其实认为跟我在一起是没有意义的,池柔柔,你在乎我吗?你只是自以为是习惯了,你的潜意识里,对我的所有在乎,都是高高在上的施舍。”

    “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我只是为了让你更好的明白我的新心意。”

    康时的手掌滑下来,他的五指修白,擦过她柔嫩的脖颈,拇指悬停在她的喉间:“阿柔,我可以掐死你吗。”

    池柔柔脸色一僵。

    “我真的很痛啊。”他睫毛湿润:“我真的好痛,每一口呼吸都好像有针穿过我的鼻腔,刺入我的肺腑,阿柔,我能不能掐死你,就当是你伤害我的补偿,收支平衡一点,我也许就会留在你身边了。”

    池柔柔吞了吞口水,她一动不动地望着男人,道:“你,掐死过我吗。”

    “当然没有了。”他苦涩地道:“我真的好想这样做一次,把你掐死,看看我能不能得到解脱,可你每次都表现的很害怕……就像现在一样,我下不去手。”

    他缓缓把手缩了回来,睫毛下,一串泪珠从脸庞滑落,“池柔柔,一起去死吧,也许这样我会好受一点,也许,我又可以原谅你,又可以为你降低底线。”

    他撑起身子,走向了窗前,医院的窗户被推开,高层的风瞬间吹了进来。

    条纹的病号服被风卷起,他的头发黑到极致,脸也白到了极致,整个人看上去也脆弱到了极致。

    他身高腿长,轻而易举地坐上了窗沿。

    池柔柔猛地朝他走了过去:“康时,不要。”

    他偏头看她,然后朝她伸出手来:“就一次,在你意识清醒的时候,陪我再死一次,我就信你。”

    “反正……我们还会活过来的。时间会重置一切,也许会停在我遇到秦尤之前。”

    “如果你依旧什么都不记得,我就可以带着你陪我去死过的记忆,假装被你催眠着,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继续跟你好好过下去。而且,就算你再次露出把柄也没关系,只要你不再继续伤害我,那么,我就可以带着我被放低的底线,跟你一辈子……你也答应我了,以后不会再跟那些人来往了,不是吗?”

    “阿柔,上来吧,我们一起跳下去,就像以前一样。”

    他想起被他强行抱着跳楼的妻子,对方在坠落之时紧紧抱住他的双臂,又缓缓笑了起来:“死亡的时候,你是最需要我的,不是对玩物的需要,而是真正的依赖,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

    池柔柔站在距离他一米远的地方,道:“不要冲动,康时,你不要冲动,好吗。”

    “我没有冲动。”他:“我有在好好跟你商量,我没有骗过你,我的确跳过江,割过腕,坠过楼,我还被车撞死过,我去过铸造工厂,对着一个温度高达两千度的熔炉跳下去,几乎来不及感受到痛苦,就被蒸发了。”

    “最痛苦的大概是被烧死在火里,因为火候不够,所以难熬了一些。”他看上去有些怀念,须臾又望向她,道:“这些你都没有尝试过,现在你觉醒了,也许你也会喜欢上这种感觉,比坠楼好多了,当然坠楼也很好,风从耳边急速擦过,一下子撞击在水泥地面,重力之下人脆弱的就像玻璃,断裂的骨头刺穿心脏,一些骨刺则残留在体内的毛细血管,有时候心脏还在跳动,循环的血液会把那些骨刺带着在血管里游走……你知道没有人能救得了你,你知道只要时间不再重置,那就是解脱。”

    池柔柔眼泪落了下来:“康时……你别吓我了,你下来,好不好。”

    “你每次都这样。”他:“你都觉醒了,你什么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这么害怕,反正我还会活过来的。”

    她摇头,喉咙忽然堵了起来:“我错了,康时,你下来,好不好。”

    他抬脚,把窗户蹬开,偏头看向楼下,道:“下面有一个花坛,但二十五层,就算是砸在花丛里,活命的机会也很,就是会有一些痛苦罢了,你要跳吗。”

    他没有回头,而是温柔地道:“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把你扔到那边水泥地上,会死的干脆一点。”

    池柔柔走过来,伸手拉住他的袖口,“康时,康时,我真的错了,你不要这样……我跟你道歉,你,你可以继续生我的气,你可以再,再气我三天……不,半个月,一个月,一个月也没关系,我不来找……”

    她的腰忽然被勾了起来,整个人瞬间被抱到了窗台,池柔柔条件反射地伸手扣住了一侧的窗户,双目圆睁。

    她看到了康时的微笑:“你看,你害怕的样子,真的好像在关心我。”

    “康时。”她努力拿两只手都去扒一侧的窗户,道:“不要,这里很危险,真的很危险。”

    “你应该感受一下死亡的快乐。”他侧身,将双腿垂在了外面,手臂依然紧紧夹着她,柔声道:“我会陪着你的。”

    他单手放开了一侧的墙壁,道:“很快,时间会重置一切,我们又会重新活过来,你陪我死一次,我就跟你重新开始一次。”

    他的脚底贴在下方,一只手去掰池柔柔手,她脸色煞白的样子显然取悦了他,他又笑了一声:“别怕,阿柔,只是假死而已,你就当是在玩游戏,你不是爱蹦极吗?这比蹦极好玩多了。”

    池柔柔的目光落在自己抠在窗台的手上,她慌乱地道:“康时,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她的上半身后仰在窗外,根本无法对抗丈夫的力气,她看着他淡然的表情,心里的悲哀像洪水一样涌了上来。

    “康时,康时,我们都不要死,我答应跟你离婚,我们都不要死,好好活着,好不好。”

    “不,我不想跟你离婚了。”他:“我要你陪我死一次。”

    她细白的手指离开了窗框,男人的一只手稳稳搂住了她的腰,池柔柔望着他缓缓倾身的动作,猛地尖叫了一声:“没有重置了!!!”

    楼下有人留意到了他们的动作,惊恐地叫了起来。

    康时因为她笃定的语气停下动作,他垂眸看向妻子煞白的脸。

    池柔柔嘴唇发抖,道:“康时,没有重置了,你认为的重置其实是作者删除了你的个人行为,强行让你配合她的剧情。你的对,这个世界就是为了伤害你而存在的,我去过了她的世界,她是一个因丈夫出轨而患有抑郁症的女人,我们的世界其实是一本书,我看到了那本书,它已经有了结局,所以我才会觉醒。”

    他看上去毫不意外:“什么样的结局。”

    “……我被你杀死,就是我们的结局。”她闭了一下眼睛,道:“她创造出了我来伤害你,最终给了我们这样的结局,我是被你放血而死的,那天雨夜贺宸给我电话,在剧情里我应该去赴约,然后回来的时候穿上了他给我买的,和你给我买的一模一样的白裙子,你会发现两个裙子的纽扣不对,从而断定我去了他那里,然后下手杀了我。”

    “我没有那样做过。”

    “是。”她喘息着,道:“我觉醒之后害怕过你,我的确曾经以为那是你做的,可是事实证明那只是她为了提前完结故事而编出来的一个草率结局……我们两个人的视角是不一样的,后来我发现那个结局的信息里包涵了一个欺骗元素,你对我生日快乐,可是三月十七只是我欺骗你的生日,她极有可能用了叙述性诡计,让所有读者和我都以为自己是被你杀死的。”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依旧活在我们的世界,可是故事结束我们觉醒也就已经脱离了那股力量的掌控,时间已经很久没有重置过了,所以我们现在如果死去的话就是真的死了。”

    走廊上开始有人奔跑,急急朝着这一层冲来。

    病房里却依旧安静。

    “雨夜……”他:“你是雨夜之后,觉醒的。”

    “是。”她现在只想马上跟他一起离开这个窗台:“雨夜之后我就觉醒了,你跟我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

    ——“你凭什么以为我不会,凭什么以为你足够了解我,难道我就不应该被困在某个框架里,做出让所有人意料之中的反应才算是我吗?”

    ——“池柔柔,我们离婚吧。”

    ——“我高兴……我是应该高兴我老婆跟别的男人接吻被我看到,那可是分手吻啊,这代表着我老婆的地下情人总算少了一个……我真该高兴得掐死你。”

    ……

    “康时,我们先下去吧,好不好。”她努力试图用脚去勾住什么,但却徒劳无功,她整个人都在他的控制之下,只要他轻轻一跃,两个人就会一起坠落下去。

    “我的每一句话,你都记得。”康时:“你早就觉醒了,可还是试图把我困在设定里,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当着我的面跟姜奕接吻,让我自己洗脑自己那不是你,你明知道我很痛苦,可还是无视了这一切,你高高在上地观察着我,有必要的时候就拿设定困住我,看我挣扎,看我作茧自缚。”

    池柔柔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不是这样的,康时。”

    “你后来。”他看着她,眼泪忽然涌了出来,如雨一般坠落:“你知道,你知道我跳江是真的,你欺骗我,让我以为你刚刚觉醒……”

    “康时……”

    “你连,连我的死亡,你都利用。”

    “不是的,不是的……”她想要解释,惊惶地伸手去抚摸他的脸,“我,我只是,我喜欢你,康时,我真的喜欢你。”

    “池柔柔,你怎么可以这么恶毒。”他疯狂地落着泪,浑身都抖了起来:“你怎么可以,这么恶毒啊,池柔柔……”

    “对不起,对不起嘛。”她揪住他的衣角:“我只是太喜欢你了,我真的好喜欢你的,康时,你不要,不要这样……你想跳,我陪你就是了。你不要哭了好不好,不要哭了,康时。”

    她的身体忽然松了一下,整个人被推到了后方。

    池柔柔猛地意识到了什么,在被推回去的时候便蓦然旋身,扑过去用力抓住了他。

    康时背对着她,凝望着楼下慌乱的人群,他好似想了很多,又好似什么都没想。

    泪痕在脸庞被风吹干。

    病房门蓦然被撞开,一群人涌了进来,七嘴八舌地劝着。

    池柔柔紧紧抓住他,“康时,你下来,下来吧,你这样真的很危险。”

    “池柔柔,如果你还有一点良心的话。”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自己:“跟我离婚吧。”

    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干。

    池柔柔看着他的侧脸。

    不知道为什么,她第一眼看到他,就好像很久很久之前曾经见过他。

    她不知道这份执念究竟从何而来,就像是命中的锚点一样,哪怕毫无理由,可还是凭着本能在向他靠近。

    现在,他们就要彻底分开了吗。

    当天下午,两人一起回了婚房。

    密码222220,是池柔柔输入的。

    康时径直走进屋内,找出了自己的个人证件,道:“这个点,民政局还有人。”

    经过了一路的冷静,池柔柔已经恢复了一些,她跟在对方身后,道:“遥遥怎么办。”

    “你不该把孩子扯进来。”他罢,又觉得多此一举,池柔柔什么时候听过他的:“我相信你的父母会对她负责,希望你以后少靠近她一点。”

    “可她毕竟姓康。”

    “那我带走她。”

    “……我也喜欢她的。”

    他将证件全部收集起来拿在手里,转脸看向她,道:“跟我,或者跟你,你怎么选。”

    池柔柔咬唇,眼中又浮出了算计。

    康时别开脸,道:“先把手续办了。”

    “还有婚后财产划分……好多事情呢,哪有那么容易。”

    “我什么都不要。”康时下颌绷紧,道:“池柔柔,洒脱一点吧。”

    池柔柔咬了咬牙,转身走向了保险柜,道:“离就离,你不要后悔。”

    民政局的大门,从走进去再走出来,前后没有用到一个时。

    两人一起走出大门,康时的眼神看上去平和了很多,池柔柔却满脸都是意难平。

    四目相对,池柔柔道:“是你自己的什么都不要,以后不要来求我。”

    她头也不回地转身,一路走出去近十米,逐渐停下来,回头去看。

    康时正静静站在那里,似乎在看她。

    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他也没有回避,眼神是她熟悉的平和与安详。

    “喂。”池柔柔:“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没什么好后悔的,他只是想最后看她一眼。

    最后一次确定,她会毫不犹豫地走掉,就像他认为的那样,真的烂到了底。

    “池柔柔。”他轻轻地,“以后,尝试做个好人吧。”

    这是他在这世上,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当康晗再次看到池心的时候,她整个人看上去割裂到极致。

    微笑的模样仿佛在唱诵赞歌,眼神里却满布哀痛。

    “他解脱了。”她:“他终于解脱了。”

    “你……伤害他的人,会后悔吗?”

    ?

    作者有话:

    下章开启反思卷=。=

    可能依旧是猜不透的剧情……反正就,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反思卷的设定延续人渣卷,开始整理之前埋下的伏笔。这一卷里阿柔会真心改过,从一个极端的人渣蜕变为一个普世价值观下健全的人,结局必然是HE的哈。

    【 反思卷 】

    ?